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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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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嘛!』

『芙蓉!』

『噢┅┅』胡雪岩装得久已忘却其事,直到她提起,方始想到的神情,『逢场作戏,总也有的。过去的事了,提她作啥?我问你,你这话听谁说的?』

『自然有人!』胡太太追紧了问,『你说啥逢场作戏,过去的事?是不是说这个人不在湖州了?』

『在不在湖州,我怎么晓得?』胡雪岩一面这样说,一面在心里一个个的数,数她妻子平日往来的亲友,谁会知道芙蓉其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知道,王有龄的太太。但是,王太太能干而稳重,说什么也不会多嘴去告诉胡太太,除非┅┅

胡雪岩蓦然醒悟,王龚两家同乡,内眷常有往来,一定是王太太在闲谈中泄漏了秘密,而胡太太是从龚太太那里听来。

由于做丈夫的坚决不认,做妻子的也只得暂且抛开。但夫妇俩就此有了心病,这个年也过得不如想象中那么痛快。

第二十一章

年初四夜里『接财神』。胡雪岩因为这一年顺利非凡,真象遇见了财神菩萨似地,所以这天夜里『烧财神纸』,他的心情异常虔诚,照规矩,凡是敬神的仪节,妇女都得回避,胡雪岩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香磕头,既鲜兄弟,又无儿子,忽然感从中来,觉得身后茫茫,就算财神菩萨垂青,发上几千万两银子的大财,有何用处。

等把财神『接』回来,全家在后厅『散福饮胙』,胡老太太倒很高兴,胡雪岩却神情忧郁,勉强吃了两杯酒、半碗鸡汤面,放下筷子就回卧房去了。

『怎么了?』胡老太太很不安地低声问儿媳妇∶『接财神的日子,而且吃夜饭辰光,还是有说有笑的,忽然变成这副样子,是不是你又跟他说了啥?』

『没有!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胡太太说,『新年新岁,一家要图个吉利,我不会跟他淘闲气的。』

他婆婆的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欣慰,『我晓得你贤惠,雪岩有今天,也全亏你。』她抚慰着说,『不过,他外面事情多,应酬也是免不了的。你的气量要放宽来!』

前面的话都好,最后一句说坏了,胡太太对婆婆大起反感,想答一句∶『我的气量已经够大了!』但话到口边,到底又咽了下去。

回到卧房,只见胡雪岩一个人在灯下想心事,胡太太想起婆婆的话,忘掉了那令人不怡的一句,只记着『他外面事多』这句话,心便软了,也亏他一个赤手空拳,打出这片天下,在家里,凡事总要让他。

于是她问∶『你好象没有吃饭,有红枣莲子粥在那里,要不要吃点甜的?』

胡雪岩摇摇头,两眼依旧望着那盏水晶玻璃的『洋灯』。

『那么,睡吧!』

『你不要管我!』胡雪岩不耐烦他说,『你睡你的。』

一片热心换他的冷气,胡太太心里很不舒服,『他在想啥?』她暗中自问自答∶『自然是想湖州的那个狐狸精!』

这一下,只觉得酸味直冲脑门,忍了又忍,噙着眼泪管自己铺床,而胡雪岩却发了话。

『喂!』他说∶『我看你要找个妇产医生去看看!』

听这一说,朝太太大为诧异,『为啥?』她问,不敢转过脸去,怕丈夫发现她的泪痕。

『为啥?』胡雪岩说,『 「屁股后头光塌塌」,你倒不着急?』这是指她未生儿子。胡太太又气又恼,倏地转过身来瞪着她丈夫。

『没有儿子是犯「七出之条」的。』胡太太瞪了一会,爆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很重,胡雪岩也愣了,『怎么说得上这话?』他实在有些困惑,原也知道妻子胸有丘壑,不是等闲的女流,却想不到说出话来比刀口还锋利。

『我怎么不要说?』胡太太微微冷笑着∶『生儿育女是两个人的事,莫非天底下有那等人,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你既然要这样说,自然是我退让,你好去另请高明。』

为来为去为的是芙蓉,胡雪岩听出因头,不由得笑了,『你也蛮高明的。』

他说∶『 「先开花,后结果」,我的意思是不妨请教请教妇科医生,配一服「种子调经丸」试试看。』

胡太太实在厉害,不肯无理取闹,态度也变得平静了,但话很扎实,掌握机会,谈到要紧关头上∶『试得不灵呢?』她问。

胡雪岩已具戒心,不敢逞强,『不灵只好不灵,』他带点委屈的声音,『命中注定无子,还说点啥?』

有道是『柔能克刚』,他这两句仿佛自怨自艾的话,倒把胡太太的嘴堵住了。这一夜夫妇同床异梦,胡太太通前彻后想了一遍,打定了一个主意。

于是第二天胡老太太问儿子∶『你打算哪一天到上海去?』

『到上灯就走。』

『今天初五,上灯还有八天。』胡老太太说,『也还来得及。』

『娘!』胡雪岩诧异的问道∶『什么来得及来不及?』

胡老太太告诉他,胡太太要回娘家,得要算一算日子,趁胡雪岩未走之前,赶回家来。胡太太娘家在杭州附近的一个水乡塘栖,往返跋涉,也辛苦得很,如果日子局促,一去就要回来,便犯不着吃这一趟辛苦了。

『那倒奇怪了,她怎么不先跟我谈?』

『我也问她,说你晓得不晓得?她说先要我答应了,再告诉你。』

话是说得礼与理都占到了,而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一次归宁都是夫妇俩先商量好了,方始禀告堂上的,何以这一次例外?同时一接了财神,商场上便得请吃春酒,胡雪岩要趁这几天大请其客,不能没有人照料,此刻怎抽得出工夫回娘家?

他把这一层意思一说,胡老太太答道∶『 我也提到了。她说你请客是在店里,用不着她,她也帮不上忙。请几家亲眷吃春酒,日子也定了,就是明天。』

『岂有此理!』胡雪岩不悦,『怎么不先告诉我?』

胡老太太因为已经知道芙蓉的事,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不免袒护,所以这时候便『揽是非』,说是她的主意,与胡太太无关。

看这样子,胡雪岩认为以少开口为妙,冷笑一声答道∶『随便她!反正在家里是她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做娘的自然听得出来,『这个家也亏得她撑恃,』

她警告儿子∶『你不要以为你在外头,就没有人管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存了这个念头,将来苦头有得你吃!『

知子莫若母,一句话说到胡雪岩心里,他也颇生警惕,不过事情多想一想也不能无怨,『娘!』他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老人家就不想抱孙子?』

『我怎么不想?』胡老太太平静他说,『这件事我们婆媳已经商量过了。

媳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做婆婆的,自然要依从她的打算。『

『她是怎么样打算?』

『你先不要问。』胡老太太笑道,『总于你有好处就是了。』

胡雪岩猜不透她们婆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只好暂且丢开。

第二天在家请过了春酒。胡太太便带着八岁的小女儿,雇了一只专船回塘栖,这一去只去了五天,正月十一回杭州。他们夫妇感情本来不坏,虽然略有龃龋,经此小别,似乎各已忘怀,仍旧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

胡雪岩打算正月十四动身,所以胡太太一到家,使得替丈夫打点行李,他个人的行李不多,多的是带到松江、上海去送人的土产,『四杭』以外,吃的、用的,样数很不少,一份一份料理,着实累人。

土产都是凭折子大批取了来的,送礼以外,当然也留坐自用,胡雪岩打开一包桂花猪油麻酥糖,吃了一块不想再吃,便喊者他的小女儿说∶『荷珠,你来吃了它。』

拿起酥糖咬了一口,荷珠直摇头∶『我不要吃!』

『咦!你不是顶喜欢吃酥糖?』

『不好吃!』荷珠说,『没有湖州的好吃。』

『你在哪里吃的湖州酥糖?』

这句话其实问得多余,自然是在外婆家吃的,但『一滴水恰好溶入油瓶里』,略懂人事的荷珠,忽然有所顾忌,竟答不上来,涨红了脸望着他父亲,(奇*书*网…整*理*提*供)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伯受责似地。

这一来胡雪岩疑云大起,看妻子不在旁边,便拉着荷珠的手,走到窗前,悄悄问道∶『你告诉爸爸,哪里来的湖州酥糖?我上海回来,买个洋囡囡给你。』

荷珠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说∶『我不晓得!』

做父亲的听这回答,不免生气,但也不愿吓得她哭,只说∶『好!你不肯告诉我,随便你!等我上海回来,姐姐有新衣裳,洋囡囡,你呢,什么没有!』

威胁利诱之下,荷珠到底说了实话∶『娘带回来的。』

『娘到湖州去过了?』

『嗯。』荷珠委屈他说,『我也要去,娘不许!』

『噢!去了几天?』

『一天去,一天回来。』

『那么是两天。』胡雪岩想了想又问,『你娘回来以后,跟外婆说了些什么?』

『我不晓得。我走过去要听。娘叫我走开。娘又说,不准我说,娘到湖州去过。』荷珠说到这里,才感觉事态严重,『爸爸,爸爸,你千万不要跟娘去说,说我告诉你,娘到湖州去过。』

『不会,不会!』胡雪岩把她搂在怀里,『我买洋囡囡给你。』

安抚了荷珠,胡雪岩大上心事。他妻子的湖州之行,不用说,自然是为了芙蓉,但她干了些什么,却难以揣恻,是去打听了一番,还是另有什么作为?照他的了解,她做事极有分寸,决不是蛮横无理的悍泼之妇可比。意识到这一点,他越觉得自己不可鲁莽,必须谋定后动,或者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她是用的什么办法,再来设计破她。

只要知道了她的用意和行动,一定有办法应付,这一点胡雪岩是有信心的。不过他也有警惕,自己所遭遇的『对手』太强,不可造次,同时估量形势,在家里他非常不利,上有老母,下有一双女儿,都站在他妻子这面,自己以一敌四,孤掌难鸣。所以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争取优势,而这个工作只能在暗地里做,让妻子知道了,只要稍加安抚,『地盘』就会非常稳固。

于是他首先还是找到荷珠,告诫她不可将他所问的话,告诉她母亲。然后又找他的大女儿,十五岁的梅王。

梅玉很懂人事了,虽是她母亲的『死党』,却很崇拜父亲,因而胡雪岩跟她说话,另有一套计算,一开口就说∶『梅王,你跟爸爸一起到上海去,好不好?』

这话让梅玉又惊又喜。能出去开一开眼界,又听说十里夷场有数不尽的

新奇花样,自然向往万分,但离开母亲,又仿佛觉调不能令人安心,所以只骨碌碌地转着一对黑眼珠,半晌答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怎么样?不愿意?』

『哪个说不愿意?』梅玉说,『我有点怕。』

『怕?那完了!』胡雪岩说,『爸爸还想靠你,你先怕了!』

『靠我!』梅玉大惑不解,怎么样也不能接受这话,『爸爸,你靠我什么?』

『靠你替我写写、算算。』胡雪岩郑重其事他说,『我在外面的生意做得很大,总要有个帮手,这个帮手一定要自己人,因为有些帐目,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哪怕刘庆生刘叔叔、陈世尤陈叔叔,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想来想去,只有靠你帮忙。』

这一套鬼话,改变了梅王的心情,原来一直当目己是个文弱的女孩子,在外面百无一用,只有帮着操持家务,现在才知道自己还肯派得上紧要用场的地方,顿觉自己变了一个『大人』,而且也不再想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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