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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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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誓下来,大家坐在一起,介绍人金华新、段前迪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也提出了我在工作中的许多缺点。刘铁代表党组织对我说:“你的入党问题,去年初就批准了,考虑到你今后的工作关系,没有跟撤退隐蔽的同志们一起宣誓。从起义以来,你做了不少工作,表现很好,因此没有入党候补期。”刘铁还告诉我,我在党内的化名叫梅溪,这个化名一直没有对外使用过。
  开完会,我们在熊尧蓂家吃晚饭,他们几位打伙为我办了一桌。熊尧蓂举起酒杯说:“今天是玉屏的大喜事,同时也是我们岳池县的第一位女同志入党,一定要好好庆贺一下!”
  正说着,门外闯进两个人来,一个是党员龙之一,另一个是党的积极分子黄维存,他们一进来就说:“嗬,什么事情这样热闹?”
  金华新说:“给玉屏过生日,刚好差两个人。”“那好,我们也搭两个股子。”
  熊尧蓂说:“已经凑齐了,快坐下吧。”
  我的政治新生命,就从这天开始了。
  第二天下午,岳池县特支的同志都在熊尧蓂家里开会。特支书记金华新、委员刘铁和罗方域都来了,我第一次以党员的身份参加会议,也算正式和大家见面。我把卖线子的一百二十元钱交给了组织,组织上决定将这笔钱给金华新扩建“学生书店”,正缺经费的老金高兴得不得了。会上大家研究了今后的工作,决定在宣传组织农民的同时,把城里的工人、学生、妇女工作也开展起来。金华新说由于我以前在女师教过书,在反封建的妇女中很有威信,决定调我进城来接替罗方域搞妇女工作,先把妇女协会组织起来。再说局势起了很大的变化,玉璧的伤势也基本上痊愈了,现在发动群众的工作要全面开展,我老是呆在山上也不是办法,要出来活动活动,压压扯红了的空气。
  我对组织上的决定没有意见,只是不知道如何接手,就请教罗方域,问他以前是怎么做的。谁知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莫名其妙地说:“有啥事给我说清楚嘛,你们大家都笑啥子?”
  熊尧蓂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花说:“他呀,搞糟了,第一次就把招牌打烂了。他妹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些女校学生请到他家里去开会。他老先生一开口就对人家说:你们不要害羞,要反对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要自由选择,自由恋爱,还有什么男人女人,丈夫爱人地讲了一大堆,说得那些女学生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他又不修边幅,一边说一边脱了鞋子捏脚指拇,第二次开会就没人来了,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还得了个鸳鸯圣母的外号呢。”
  熊尧蓂边说边学着罗方域的姿势,逗得大家简直要笑破肚皮,连罗方域自己也一边笑,一边用烟斗敲着熊尧蓂的脑壳。
  正是暑假期间,为了便于开展工作,我就在大舅家住了下来。康家的一个表妹康玉英还在女师读书,常约些同学到家里来玩,过去的一些同事也来看我。妇女们你串我,我串你的,都来找我摆谈,争着向我诉苦。从我和玉璧闹“自由恋爱”到现在,整整十年过去了,岳池城的女人们还是出不了头,还兴缠脚留辫子,还是关屋里不准上街。军阀们还常来女师拉女生作姨太太,老师、校长还当媒人。东街黄家的丫头汪端芳被逼着为重病的少爷填房冲喜,可是少爷还是死了,她婆婆硬说是她的命大克死了儿子,成天打骂拿她出气;王晓兰还在娘肚子里就许给了樊家少爷,现在那二流子成天催着接亲,急得晓兰差点没去上吊……我看汪端芳和晓兰在一旁眼泪汪汪的,就安慰说:“你们莫着急,光是你们自己是挡不住封建势力的。要大家团结起来,帮你们去讨个公道才行。”
  玉英一旁听了这话,拍着手跳了起来,直喊:“三姐你说得太好了,干脆你来承个头,给我们出主意,带着我们出来闹他个天翻地覆,要不然我们这些女人,永远也翻不了身!”岳池城里的妇女协会,就这样组织起来了。
  我吸取了上次在黎梓卫的教训,这次不敢由着性子来,跟组织上汇报后,决定先做老年人和上层人士的工作。初先我们通过亲戚朋友的关系,到各家轮流吃“转转会”,专门请那些婆婆大娘,我给她们讲南京的妇女活动,还讲现在人家苏联的妇女也和男人一样,社会上什么工作都可以参加,还和男人一样被选成领导人。大家都是女人,都有一肚子的苦水,从古戏文里的秦香莲摆起,一直说到身边的苦命人儿,说到悲苦之处,一个个都是泪水涟涟。有的大娘说:“哪个又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出来,像你陈三姐这样学本事,有出息嘛,就是怕那些怪物说怪话,二天招惹是非。你们现在结了会,出来改变一下这些压死女人的风俗也好。”还有的老年人背着我互相说:“现在世道变了,再莫说女人家生来就没出息。你看去年子廖家老太婆遭那些挨刀的‘拉绅士’绑票,连家产都被查封了,还不是人家陈三姐出来打官司找县长,硬是把一家人都救了出来……”
  舆论造起来了,同情的人多了,来参加妇女协会的人增加了好几倍,我的胆子也壮了起来。先是带着姐妹们到汪端芳家,夺下了她婆婆打人的棒棒,告诉她若是再要虐待端芳,我们妇女协会就要扭她到衙门里去打“活人命”。接着我们又约了三四十个妇女协会的会员,手牵着手走上大街,到戏园子里去看了场京戏《桃园结义》。
  妇女们兴致高得很,闹着要将王晓兰从绝路上救出来,要帮她打官司解除婚约。刘铁和熊尧蓂也认为帮王晓兰解除婚约,不是一般地反对封建婚姻。对方樊家是一个势力很大的恶霸地主,仗着和军阀有些瓜葛,平日里就横行乡里,这一仗若是打赢了,不仅仅是在妇女中间,就连中产阶级的士绅,也会看重我们的力量。
  果然,听说我们要为晓兰解约,平日里不沾惹是非的大舅也来出主意,那些订婚没订婚的姑娘们更是积极,成天围着晓兰给她打气。
  我带着玉英先到晓兰家去做她父亲的工作。晓兰的父亲是个封建意识很重的老头子,六十多岁了,老来丧伴,只有晓兰这个聪明文静的女儿,平日里百依百顺,爱如掌上明珠。对于晓兰的婚事,他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是又觉得樊家是当地的面子人物,自己招惹不起,再说订了这么多年的婚约,如今作为女方的家长却要悔亲,也实在是不体面。眼下樊家要接亲,晓兰在家里成天寻死寻活的,把个老人急得不得了。我和玉英见到他,开门见山地说:“王伯父,晓兰的婚事,你也着急,现在我们妇女协会的姐妹们要站出来,帮晓兰解除婚约,你看怎么样?”
  王伯父沉着脸,只摇头不开腔。
  玉英在旁边大声说:“王伯父,你老人家也要替晓兰想想嘛。事情闹到这一步了,你还不退婚,不是把独生女儿往死人坑里推吗?”
  我也说:“是呀,王伯父,你想想看,晓兰是指腹为婚,双方都还在娘肚子里就把婚定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合理。现在那姓樊的公子哥儿,歪戴帽儿斜穿衣,不读书不学好,成天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茶馆进酒馆出,狂嫖滥赌。你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送过去,也于心不忍嘛!”
  老人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玉屏呀,不是我不疼爱女儿,像我们这种人家要悔婚解约,那我王家祠堂的匾都要倒挂起,为世人所不齿啊,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啊!”
  我听了觉得好笑:“王伯父,依我看哪,做父亲的理直气壮为女儿作主,解除不合理的婚姻,二天再帮她选个有前途的好女婿,这才是堂堂正理。要是真的叫晓兰嫁到樊家去,让那个不学好的樊家少爷给你做女婿,那才是你们王家的耻辱,丧了你们王家的德呢!”
  玉英说:“就是嘛,你们王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正正派派的,如今拿个鲜花样的女儿去配个臭狗屎样的男人,就有好光荣么?知者呢,说你为自家的面子毁了女儿的幸福,不知者还以为你家晓兰有啥不对,嫁不出去呢。”
  玉英这话也说得过了头,晓兰听了,在一边嘤嘤哭出声来。
  王伯父脸色极难看,想了一阵又摇头:“可是人家樊家,有钱又有势啊。”
  “怕什么,如今讲婚姻自由,他樊家总不能强逼成婚,再说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帮着晓兰嘛!”
  王伯父没话说了,长叹了一声说:“好吧,你们去办吧,这是要上大堂的事情,先要写个呈子,起张诉。”
  玉英听了拍着双手一跳多高:“王伯父,你答应了?”晓兰转过身去,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一连几天,我们忙着为晓兰起诉做呈子,玉璧却进城来了。他先前就写了好几封信来,说是家里忙得很,人手又少,各路人马来来往往的,他和陈亮佐实在应付不过来,何况有些事情还要我出面才行,催着要我回去,只是刘铁他们没答应。现在他亲自进城来找我,看样子实在是拖不得了。
  晓兰听说我要走,急得要哭,玉英陪她一道来到康家吊楼子找玉璧说情。晓兰见了玉璧,一双脚像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不敢前进。玉英猛地把她推了过去,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朵红鸡冠花。玉璧装得很正经,不开腔也不笑。晓兰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了声:“廖大哥,你做啥子定要叫三姐回去嘛?”
  “家里有重要事情呀!”
  “廖大哥,我就要过堂了,等我的事解决了再回去吧。”玉璧看她急得那个样子,端了一条凳子给她说:“晓兰,你坐下,我跟你说。”
  晓兰不好意思地坐下,头埋得低低的。
  “晓兰,你看你这害羞的样子,怎么过堂呢?这是正大光明的事,要拿出勇气来!我们南京的一些女同学,哪像你这样啊,都是大大方方的。妇女要翻身要解放,像你这样咋行。”正说着,熊尧蓂一下子闪了进来。表妹们见来了个男人,都想躲起来。我说躲什么,是你们廖大哥的朋友,又是常见的熟人,不是才说了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么?大家才不躲了。又说笑了一阵,熊尧蓂对玉璧说:“怎么样,让玉屏多呆几天吧?”
  玉璧说:“照理是应该走的,不过这件事也重要,就多呆两天吧。”
  熊尧蓂叫我们不要怕,胆子放大点,这场官司一定打得赢。他说新任司法官是他的老朋友,才由成都法政学校毕业,脑筋有点新,法律上既有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规定,再加上熊尧蓂私下同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得卖个面子。
  过堂那天,王家的人都不愿陪晓兰去,我就和熊尧蓂的夫人熊小如、康玉英等五个人陪她。这天大堂门开得特别早,大堂下面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看热闹的人。樊家的一大群人坐在左边,在那里交头接耳指指戳戳的,不知谈些什么。那樊家大少爷,歪戴一顶瓜皮帽,一件满是褶子的灰布衫子上面,还看得出纸烟头烧的几个洞,领子不扯起,扣子也没扣完,向着我们这边一瞟一瞟的,一副十足的二流子相。按当时问案的规矩,谁向着哪一边就坐在哪一边。樊家那一边的座位挤满了人,有的还在旁边站着;我们这边的座位上,就只有我们五个人,一些妇女协会的会员见我们势单力薄,也只敢远远地站在后面。
  大约九点钟光景,开始过堂了。大堂两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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