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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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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宪瞪了他一眼:“你找死呀!怎么叫起皇帝名讳来了!”
  钱万三吐了吐舌头。
  这天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奉天门外肃穆异常,附近早净街了。皇宫门前武士林立,过往行人都屏息低头远远走避。
  一个衣衫破烂的和尚走来,他正是与朱元璋一起讨过饭的和尚如悟。
  没等如悟走到跟前,早上来两个武士,用画戟交叉成十字,拦住了他:“去!癞头和尚,竟敢来闯圣殿!”
  如悟从画戟底下钻了过去,说他来见皇上。又从台阶上跑下来两个武士,一人按住如悟一个肩膀,武士喝道:“你见皇上?皇上岂是你这个野和尚随便见的?”
  如悟用力挣扎着,说:“我是野和尚?我和你们皇上是师兄弟!不信你去问问他,我法名如悟,他法名如净。”
  一个武士说:“快轰他走,他是个疯子。”
  “你才是疯子呢!”如悟趁他们不注意,身子向下一缩又一次逃脱,他飞快地向登闻鼓奔去。这可吓坏了武士们,十多个人上来围堵他。
  如悟早已跑到登闻鼓下,操起鼓槌“咚咚咚”连敲了几下。
  登闻鼓声清晰地传进华盖大殿,大臣们都向外望,交头接耳,朱元璋也听到了,他问:“什么人在敲登闻鼓?”
  值殿官急忙跑了下去。
  如悟已经被武士制服,按在台阶上,就用鼓槌击打他,鼻子、嘴角都打出血了。
  值殿官上来报告圣上,说有一个和尚,疯疯癫癫非要见圣上,不让见,他就击鼓,现已拿下。
  朱元璋说:“这不好。出家人淡泊名利,不要对他们这样。你下去,把这和尚带上殿来,朕要问问他。”自己当过和尚,容易动恻隐之心。
  值殿官下去了,站在殿门前拖长声唱喏:“宣那击鼓和尚上殿喽。”这声音一殿一殿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如悟被几个武士押着出现在大殿台阶下。
  如悟举目向上一望,忽然拍手开口大笑:“天哪,真是你坐了龙庭啊!别人说是我师弟当了天子,我还不信呢!你从前就说过,皇上也是人当的,真他妈叫你当上了!”
  这一喊,举座皆惊,都不安地去望金銮殿上的朱元璋。如此受辱,朱元璋显然生气了,大有被掘了祖坟的感觉,他忍耐着问:“僧人是谁?你的话朕怎么听不懂呢?”
  如悟摆脱了武士,大步跑上殿,吓得武士在后面追,幸而在离御座只有十步远的地方,胡惟庸出班拦住了他。
  如悟笑嘻嘻地说:“天哪,真是你呀,朱元璋!你那俩大招风耳朵,走到哪儿我都认识。你不认得贫僧了?我是如悟啊,和你是一天剃度受戒的呀!”
  众大臣听了,想笑不敢笑,全用笏板挡脸,或深深埋下头。
  朱元璋窘迫得无以名状,他说:“这和尚是不是有病?快弄他下去吧。”
  “我好好的,怎么你也说我疯了呢?”如悟说,“你忘了,咱俩打开皇觉寺的粮仓济贫,差点叫人家处死!你忘了,咱俩一起游方化缘,富户放狗出来,把你腿咬去一块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喝令:“把他弄走!”
  如悟仍然看不出好歹,还在说:“你忘了,要饭的时候我饿得不行了,你在地上画了个圈,说那是烧饼,说是画饼充饥。”
  好多大臣都在窃笑。朱元璋再次喊:“给朕轰出去!”
  如悟被拖着,他使劲往下坠不肯走,他说:“你忘本啊!再不,你记仇了,那年给灾民放粮出了事,我把你供出来了,你记仇记了这么多年?”
  朱元璋忍无可忍了,玉带拉到了肚脐下面。
  胡惟庸亲自出来了,说:“哪来的疯子!快,拖下去,灌狗屎,去去邪气!”
  几个士兵把如悟拖到殿外台阶下,按着如悟的头,强行把粪汤往他口中灌,如悟大骂:“朱元璋,我日你祖宗……”因为灌了粪汤,呜里哇啦已听不清。
  华盖殿里,朱元璋的好心情已破坏殆尽,户部尚书还不知趣地出列奏道:“户部启禀圣上,关于全国户口查验造册事宜……”
  朱元璋早已一甩袖子站起来,从后面走了。
  文武大臣议论纷纷,值殿官早已高叫:“退朝。”众人悄然离去,只听见一片杂乱脚步声。
  朱元璋带着几个小太监偶然路过坤宁宫,便走了进去。太监们忙挑门帘子,喊恭请皇上圣安。
  朱元璋问皇后在不在。
  一个承值太监答,皇后不是回皇觉寺去进香了吗?
  朱元璋拍了拍脑门,说:“可不,朕给忘了,朕还请她代朕上香呢。”
  这时金菊躲在大厅屏风后面不敢出来,她的病已经好多了。
  朱元璋坐下,宫女上了茶,朱元璋说:“一个坤宁宫,也有上百号人,小心灯火,皇后走了,谁管事呀?叫来见朕。”
  一个太监答:“是金菊娘娘管事。”
  此言一出,屏风后的金菊吓得直抖。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叫她来见朕!哪里来的金菊娘娘,朕怎么不知道?”
  管事太监已经走到屏风后,往外推金菊,金菊只得出来,战战兢兢地拜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打量着她,质问她,是谁封她的娘娘?他怎么不知道啊?即封了,穿过大彩鞠衣吗?有圭、册吗?
  金菊吓得跪下了,再三请皇上息怒,她说都是太监们顺口胡说,开玩笑的。
  朱元璋说:“在朕跟前都敢这么叫,背地里不知什么样子呢。”
  太监宫女们一见皇上发怒,都跪了下去。
  朱元璋说:“别指望这么一叫,就叫成了真的,到时候朕不得不封。”他哼了一声,站起来,对身后的云奇说,“去告诉宁妃,告诉尚宫女史,不准金菊留在坤宁宫。”
  金菊申辩,并不是奴婢要留在坤宁宫的,是皇后要奴婢在这儿住,自己本来就是她的丫头。
  “你还敢顶嘴?”朱元璋更怒了,“马上下旨叫她立刻搬出去,去打扫御花园,去干粗活。”
  说罢,朱元璋怒冲冲地起身走了。
  金菊听不见脚步声了才站了起来,云奇既同情又无奈地说:“你又得吃苦了,等皇后回来给你说说情吧。”
  金菊不用谁再说情了,她说去干活就是了。
  金菊从此拿起了扫帚,与那些在宫中地位最低的杂事太监为伍,天天早起宴眠吃苦。叫她心里更感凄苦的是七巧被放出宫去了,她们俩是同时进宫的,如今七巧得见天日了。
  一辆铜饰宫车停在门外,七巧换了民间女儿的打扮,要出宫去了,马秀英和郭宁莲来为她送行,七巧落泪了,哽噎难言。
  马秀英叫她出去好好找个人家,常捎个信报个平安。马秀英也酸心掉泪了。
  郭宁莲说:“你多好,是飞出樊笼的小鸟,可怜金菊就不行了。”
  七巧向宫墙里张望着,说:“二位娘娘多关照她点吧,我若能和她一起走多好啊,她在宫里还不得憋屈死呀。”
  马秀英说:“她和你不一样,毕竟是皇上的人了,皇上的人岂能再放回民间?”
  郭宁莲说:“你放心去吧,金菊那儿有我呢。”
  这时宫门里跑出金菊来,把门的宫门官死活不让她出来,急得金菊大喊大叫:“七巧,七巧!”
  郭宁莲告诉身边的太监:“去跟宫门史说,放她出来。”太监跑过去,很快放行了,金菊跑了过来。
  郭宁莲拉了马秀英一把,说:“咱们走,叫她们小姐妹说说话吧。”她二人回宫去了。
  金菊未曾说话,抱住七巧便痛哭失声。
  七巧也哭,她说:“好姐姐,不哭,二位娘娘答应,会好好照顾你的。”
  金菊说:“咱俩从前做梦都想出去,想不到,你一个人走了,把我丢在这里了。”
  七巧说:“你别难过,你也许会时来运转的,万一皇上哪天开恩想起你来就好了……”
  “别说这个了,我活着也和死人差不多了。”金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件首饰,塞给七巧,说,“这都是娘娘赏我的,我没用,你拿去变卖了,买几亩地吧,日后若是听到我死了,若能蒙娘娘开恩,就把我接出来,弄块地埋了,不让呢,就什么也不用了。”
  这一说,二人又抱头大哭起来。
  第六十一章
  即使是圣人,也不愿别人揭他的短处,何况圣人也都是为非圣人所用的。这就是亚圣在洪武皇帝面前的下场,不好用,便弃之,如弃敝屣耳。
  令朱元璋颜面扫地的如悟和尚也搅了文武百官的雅兴,本来大家有好多大事要启奏的,现在却不得不早早散朝。
  出宫的路上,刘基与宋濂落在后面,边走边谈。
  宋濂说:“可怜的和尚,太不识时务了。”
  刘基说:“看起来,即使是圣人,也不愿别人揭自己的疮疤。”
  宋濂说:“从前皇上自己也常说他当和尚、行乞的事呀。”
  刘基看得更透辟,有些大人物,自己可以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但别人只用十分之一的言辞说他,他也会恼羞成怒。自己说,可以视为自谦、自省,是美德,别人说了,却难免有攻击、毁谤之嫌,那是感情上接受不了的。
  宋濂有同感,所以他从不说人之短。
  刘基认为,皇上从前说自己是苦出身,是激励将士,那时他还没称帝,还不需要绝对的尊严。现在毕竟不同了。这话说得宋濂不胜嗟叹。走了一段路,宋濂突然说:“我看李善长有失宠的可能。”
  “因为李彬吗?”刘基问。
  “是呀,”宋濂说,“今天皇上够不留面子的了,而且从李彬开头,把贪官的皮剥下来填上草,摆在公堂上,这够凶残的了。不过,你倒是风光了。”
  “你又来说风凉话。”刘基说,“我这风光是用冒犯别人和树敌换来的,我不过是对了皇上要惩贪官的口味,有一天会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
  说起朱元璋对孟子的深恶痛绝的态度,特别是公然要删削《孟子》的想法,令他心痛,令他惊讶,却又无可奈何。
  宋濂说:“我一向以为皇上通情达理,没料到他对孟子如此仇恨!怪不得我给太子和皇子们讲《孟子》时,他总是刁难,限定章节,只是那时并没有这样发狠。”他认为唐太宗李世民相对来说更可亲些,他懂得“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
  刘基虽也不赞成朱元璋这样对待亚圣孟子,却认为朱元璋敢于搬开任何挡他路的石头,哪怕冒天下文人反对的风险,这是需要勇气的。
  刘基明白,孟子的重民主张,特别是暴君放伐论,他更是不能接受了。皇上对于历史上的汤放桀、武王伐纣,肯定认为是弑君,但孟子说杀一独夫,不是弑君。既然皇上这么在乎孟子,这就是信号,至于是什么信号,他没有明言,宋濂知道不是什么好信号,他不免浩然而叹。
  一石激起千层浪,朱元璋发出的信号,在另外一批人当中同样有不比寻常的反响。
  散朝后,胡惟庸、陈宁和杨宪不期而然地来到丞相府,聚到了丞相周围安慰,也未尝不是同病相怜。这并不能扫掉李善长的一脸晦气。
  杨宪万万没想到,皇上要把孟子牌位从圣人庙里赶出去,他认为这会使天下读书人耻笑、心寒。他主张要设法谏劝。
  胡惟庸却认为多此一举。孟子,死人也,哪有闲心去过问死人的事!他倒认为今天丞相受委屈了,大家脸上都无光。
  这句话勾起了这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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