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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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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国的历史上,由于对外交涉出了差错而栽了跟头的不乏其人,动辄就是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更有甚者,砍头示众、株连九族!”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仰起头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噢,上帝啊!”
  “啊?!”王存善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唏里哗啦”的枷锁正朝他的脖子上套过来,“我……我冤枉啊,那都是谭制台的主意,没有我的责任!”
  “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林若翰缓缓地睁开眼睛,瞥了瞥王存善,说,“若是朝廷查办了两广总督,又有谁替你这位候补道辩白责任呢?”
  “是啊,是啊,多谢林大人指点,”王存善战战兢兢,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和大人虽是初交,但看得出,大人是一位忠厚长者,我今有大难,大人不会见死不救,请务必帮我一把,劝劝督宪大人和司宪大人,不要给北京打电报,无论如何,给我一条回去的出路……”
  “王大人,这太让我为难了!”林若翰叹了口气,说,“现在双方的主张南辕北辙,你又寸步不让,教我如何去说服总督和辅政司?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哎,这倒也不尽然,”王存善向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不瞒大人说,我这次从广州出发之前,谭大人交代,如果万不得已,也可作适当让步……”
  “噢!”林若翰点了点头,“既然谭制台有这句话,王大人何不早说?”
  “这……”王存善尴尬地咂咂嘴,“我以为谈判总要有几个回合,才见分晓,自己当然要留有余地,怕的是早早亮出了底牌,便再无退路……”
  “王大人多虑了,两国邦交,应以诚信为本!”林若翰轻蔑地一个微笑,暗想:这就是王存善从广州讨来的“锦囊妙计”?看来两广总督也并不像事先想象的那样顽固不化、坚不可摧!于是说,“事情既然还有商量的余地,我愿去劝一劝总督和辅政司,也不知能否奏效,尽力而为吧,你且在此等一等!”
  “拜托大人了!”王存善感激不尽,好似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若翰丢下丧魂失魄的王存善,走出了会议厅,直奔辅政司办公室而去,卜力和骆克正在那里等着他。
  会议厅里,王存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怀忐忑,苦苦地等待,心里默念着:文昌帝君、关圣帝君、太上老君、观音菩萨、海神娘娘……,弟子奔波半生,功也未成,名也未就,好容易捐班捐了个候补道,未曾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料大祸临头!祈求各路神灵保佑弟子,度过难关,弟子发愿重修庙宇,重塑金身……
  他在这里心急如焚念念叨叨地等候了半个钟头,好似在阴阳界经过了几番轮回,这才看见卜力、骆克和林若翰重新步入会议厅。望眼欲穿的王存善顿时双眼放光,心说:各路神灵显灵,弟子有救了!而他却全然未曾注意到,在卜力和骆克离去之后,英方的通事、书记员却仍然端坐在原处,纹丝未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卜力和骆克板着面孔走到谈判桌前,和林若翰一起重新坐了下来。
  “王大人,”林若翰说,那神情焦急而又疲惫,好似经历了一番颇费唇舌的艰难游说,“我说服了总督和辅政司,请他们再来听一听你的阐述,如果你愿意重新考虑边界方案,这将是一个解决争端的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
  “那是当然!”王存善连忙说,蜡黄的脸上这才泛出一些血色,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敝人不才,多有冒犯,还望诸位大人鉴谅!为表示敝国维护中、英邦交的诚意,敝人愿意对前番所提出的边界方案再作修正……”说着,他直起腰来,重新走到地图前,伸出右手的食指,落在深圳湾入海口,由此渐渐东移,“如若将深圳河作为中、英界河,敝意愿放弃支流,而循主流溯河而上,穷尽河源,与沙头角河相接,在莲麻坑、伯公凹、山嘴向东至沙头角,在盐寮下以东,向东南入海……”
  卜力、骆克的眼睛紧盯着王存善的手指,目光随着由西向东移动,在地图上画过一条七拐八折的曲线。这条界线,不仅与《专条》黏附地图上标示的直线已经大不相同,而且从刚才王存善沿深圳河南部支流所画的曲线又一次大大后撤,让出了简头围、坪洋、禾径山、红花岭、担水坑一线以北的大片土地。骆克在心里说:刚才那一逼果然有效,但和预想的结果仍然相距甚远,那就再逼他一逼,如何?
  “喂,王道,”他扬起手,朝王存善说,“你为什么仍然把深圳和沙头角排除在界线之外?不,这不行!边界还要后退,要把这两个集镇包括进来!”
  “司完大人,”王存善搭在地图上的手臂像是中了一弹,猛一哆嗦,颓然垂了下来,脸上那一丝强作出来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难地说,“敝人不是不懂大人的意思,可是,请大人也体谅敝人的难处:谭制台严辞命令我,深圳和沙头角决不可让!为了满足贵方要求,敝人想方设法,尽量将界线北移,现在让步已经让到极限,再无余地!”说着,两眼亮晶晶闪着泪光,几乎要哭出来,“如果贵方仍不满意,敝人实在无能为力了!”
  “既然如此,”骆克冷冷地说,“我就只好另外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唉,悉听尊便吧!”王存善一脸沮丧,含在眼眶中的泪珠“唰”地滚落下来,“你们要打电报,打到广州也可,打到北京也可,要杀要剐,敝人只好听天由命了!天不留我王存善,”又可奈何?“
  林若翰看着他那悲悲切切的样子,目不忍睹,想起基督教导的仁爱、宽容,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止,上帝啊,我是一个牧师,本应该救人危难,可现在在做什么?难道要和他们一起把这个人逼死吗?他惶然地把嘴凑到卜力的耳边,轻声说:“阁下,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等一等,不要着急,”卜力摇了摇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王存善,“他是不是在演戏?我看这个人很有表演天才,像莎士比亚笔下的一个小人物。”
  “不,阁下,”林若翰为新任总督的冷酷而感到震惊,王存善现在还有心思演戏?他恐怕连莎士比亚是谁都没有听说过,倒是总督和辅政司今天导演了一出戏,连林若翰也充当了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把这个颟顸愚钝的候补道吓坏了!“阁下,他决不是在演戏……这个可怜的人已经被逼得山穷水尽了,中国兵书上说,‘围师必阈,穷寇勿迫’,总要给他留一条退路啊……”
  卜力微微一笑,耸了耸小胡子,向骆克丢了一个眼色。
  “王道,请冷静一些!”骆克站起身来,说道,“尽管你所说的理由不足以改变我对深圳和沙头角的要求,但是,考虑到你的处境,我却不能不深表同情!我打算把这个问题提交北京……”
  “啊?北京?!”王存善头脑“嗡”地一声,心想:鬼佬真是杀人不眨眼,你们任意罗织我的“罪”名,打电报到北京告御状,我就真地大祸临头了!还说什么“深表同情”?
  “你不必这么紧张,”骆克走上前去,拍拍他那瑟瑟发抖的肩膀,“这不会影响到你的人身安全,我是准备把深切卜沙头角作为特殊问题暂时搁置起来,提交窦纳乐公使和贵国总理衙门在北京讨论……”
  “噢!”王存善一愣,压在头顶的千钧磐石突然之间被搬掉了,他如释重负,抬起马蹄袖,擦擦眼角的泪水,“司宪大人英明,敝人总算解脱了!”
  “不,你的公事还没有办完,”骆克却说,“我们之间也应该达成一个协议!”
  “嗯?什么样的协议?”
  “以你所提出的以深圳河为界的方案为基础,划出一条临时边界。”
  “这当然最好不过,”王存善满口答应,好像意外地捡了个便宜,“这样,我回到广州,对谭制台也有个交代,司宪大人真是想得周到!”
  “不过,我对你的建议还有一个小小的补充……”
  “好说,好说,大人请讲!”
  骆克走到地图前,抬手指着深圳河:“我同意将深圳河作为界河,但是,河流本身的归属也应该明确。我认为,应该以它的北岸为界,也就是说,把整条河都划在英国界内,”他的手指沿深圳河由西向东迤逦滑动,画了一条长长的曲线,“如果你希望我接受这个方案,就必须这样做,明白吗?”
  “我明白,明白!”王存善心想:既然他同意以深圳河为界,就已是万幸了,至于南岸北岸,相差只不过几丈远,还和他争什么?干脆都划归他,也省得将来两国的船在河面上磕磕碰碰,又少不了麻烦!对克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复道,“可以,可以,就依司宪大人!”
  卜力听了林若翰的译述,点了点头,说:“林牧师,现在请你替我起草一份协议书!”
  “噢,”林若翰那颗慌慌的心这才镇定下来,意识自己还有责任在肩呢,“是,阁下!”他立即展纸握笔,作好了准备。
  “你这样写,”卜力想了想,对他口述道,“英、中双方定界委员共同商定,香港新租借地与中国广东省新安县之间,暂以流经深圳的河流至沙头角为界,沿该河至沙头角西北面的河源,复由该地到沙头角紧西面的大鹏湾为止。将深圳及沙头角划入租借地一事,留待北京作进一步考虑。”
  林若翰写毕,向王存善宣读一遍,王存善并无异议。
  “那么,请签字吧!”骆克说。
  王存善拿起专门为他准备的毛笔,在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当他写完了“善”字的最后一笔,心里慌慌不定地张了多日的那个“口”也终于封上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谢天谢地!
  骆克站在他背后,抬头看看总督,发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经过连日来坚持不懈的努力,他们终于将两国政府正式签订的《专条》成约予以突破,夺取了黏附地图标示直线以北的大片土地,把界线推至深圳河,并且完全控制了这条河流,虽然尚未实现占有深圳和沙头角的最终目标,但已经取得的这个胜利也十分了不起了。
  “司宪大人,请!”王存善签完了字,把毛笔递给他。
  “不,我汉字写得不好,在王道面前,不敢班门弄斧!”一向以“汉学家”自居的骆克却谦虚起来,大处占了上风,不妨在小处给对手一点面子。而真正的想法却是:作为英方定界委员签字,当然应该使用英文。
  他拿起了鹅管笔,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Sir James Stewart Lockhart”。王存善在一旁看得发愣,只觉得那鬼画符般的洋文,像广州蛇宴馆子里满笼的蛇,乱拱乱爬绞成一团。
  “王道,我们现在可以轻松一下了,”骆克签完了字,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谈判对手的手,“为了庆祝我们合作的成功,今天晚上七点半,我在‘杏花楼’请你吃饭!你来品尝一下,香港的粤菜和广州相比如何?”
  “哦……”王存善受宠若惊,咂了咂嘴,说,“那当然是香港的好!”
  暮云四合,华灯初上。翰园到了开晚饭的时间,而饥肠辘辘的林若翰却又不能在家里吃这顿饭,空着肚子再次精心梳洗头面,换了晚礼服,赶去“杏花楼”赴宴。今晚骆克在那里宴请王存善,出席作陪的不仅有港府按察司、律政司、财务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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