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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孤主-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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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了不起,连父亲的葬礼都忘记了。”
终于,本家的织田彦五郎开口了:“各位家老,难道就这样等下去?”
“是。少安毋躁。”政秀回答。
“真是前所未闻呀,政秀。”
“大人。”
“但为慎重起见,我想问一句:若是主公一直不现身,今日的葬礼就此申断吗?”彦五郎声音柔和,却坚定有力,一向沉稳多谋的政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这……”
“要等到何时?”
“这……”
“是让信行公子上香,还是……”
“这……不。请诸位不要急躁。”
“平手。”林佐渡又发话了,“事已至此,我们便宜行事,也不为不忠。你以为呢?”
“言有理。”
“要考虑到在座诸位的心情。再这样等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突然,佛殿门口闪人一个人影。
“啊!”末座的一个人叫了起来。
“主公!是主公。主公来了!”
“主公……”浓姬激动地抬起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转向门口。浓姬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见信长仍穿着昨天下午出去时那一身便服。头发如同倒竖的茶刷子,用红色的发带随随便便束住,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放射出骇人的锋芒。他挺起强壮的胸脯大步走了进来。难道以这身装束参加父亲的葬礼?浓姬屏住了呼吸。
信长左手提着四尺长的爱刀备前广忠,傲然走了进来。腰间竟系着一根革绳。
“啊!”政秀也看到了那根草绳。但信长已大步向灵位前走去,政秀根本没有机会提醒他。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束草绳。”林佐渡也看到了。土田夫人不禁挺起身子。
“成何体统!”
“衣上还粘着泥巴。”
“果然去摔跤了。”
“这真是……”
父亲的葬礼对于儿子乃天大的事情,迟迟不到就已大为不敬,可信长却又穿着如此随便的衣服前来……僧侣们自不消说,就是住持禅师也愣了。但信长若无其事径奔灵位而去,人们赶紧闪开一条道。信长在灵位前止了步。他的刀猛插在祭桌上,当啷有声,殿内顿时一片寂然。
被那声音所惊,五味新藏慌忙道:“上总介大人上香了!”诵经声随之响了起来。但是信长既未坐下,也未低头,他傲然用左手扶着插在祭桌上的刀,定定地站在桌前,凝视着牌位:万松院桃岩道见大禅定门。人们被他的奇异举动吸引,只是静静地望着。突然,他伸手抓了一把香灰。
“啊——”人们大惊失色,不知会发生什么。
信长将抓在手里的香灰猛地向父亲的牌位洒去。香灰四处飞散。住持虽然没有惊慌躲闪,左右不少僧侣却慌忙举手擦眼。
“疯了!他确实疯了……”林佐渡正自言自语,信长已经从灵位前退下,瞪大眼睛盯着众人。
诸人没有听见林佐渡的话。对于信长这疯狂的行为,众人已经忘了指责或抱怨,都目瞪口呆,一时没了主意。
信长背对灵位,傲然立住,像一只正在觅食的雄鹰,俯视着座中诸人。
“主公!”政秀开口道,“席位在那边……”
不知信长是否听到这话,他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近清洲的织田彦五郎,开口道:“辛苦了。”
虽然实力不及信秀,但彦五郎到底是宗家。他脸色苍白,避开信长的视线,他恐被信长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势征服了。
信长又转向犬山城的织田信清:“听说你摔了骨头。”信清一时语塞。他明白信长的话是一种露骨的讽刺,依他平时的性格,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信清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信长猛地收刀回鞘,走了几步,威风凛凛地对着各位亲戚和各地大名们道:“辛苦了。”
“主公!”平手政秀再次叫他时,信长已经径奔大门而去。
五味新藏猛然醒悟过来,“勘十郎信行公子上香。”他声音响亮。但大部分人还在盯着信长远去的背影。
信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佛殿。夕阳已经染红了丛林,他将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插在腰间的草绳里,大步流星向山门走去。
直到信长不见了踪影,浓姬才醒过种来。“不愧为主公……”虽然如此,但信长的举动毕竟鲁莽了些。她又不禁担心起来。信长已然将全族人树为敌人,适才的举动等于宣布对他们寸步不让。若鸣海的山口、犬山城的信清同时谋反,古渡和那古野无疑将危在旦夕。
明知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他为何还要那般傲然以待众人?想到这里,浓姬突然担心起平手政秀来。现今,他是唯一支持信长的人……身为信长师父的政秀,会不会因为今日安排不周而陷入责难,被迫切腹自杀?若是那样,信长将更是孤立无援。她偷偷望了望家老席,却见政秀若无其事。
“上总介夫人。”五味新藏终于恢复了平静的声音,清朗地喊到浓姬。
浓姬站起身,众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到那位特立独行的主公的妻子身上。
美丽的夫人。有人觉得她真可怜,嫁到了敌方的那古野城,丈夫又那么古怪。佳人薄命用以形容这位夫人,实是恰如其分。
浓姬手持一把香立于灵位前,闭上了眼睛,只有我知丈夫的心思……她为之诚心地祈祷。浓姬上完香,正要回到坐席上时,三岁的阿市拉住她的袖子,断断续续道:“父亲……死了?”她天真地望着浓姬。这个小姑娘如偶人般可爱,但她的话却引得众人不禁落泪。
土田夫人上香毕,信秀的子女按长幼依次来到灵位前。当十二子又十郎被岩室夫人抱到灵位前时,人群中间又起了一阵骚动,这种情绪和刚才浓姬上香时的情形又有不同。悲哀的孤儿寡母!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还是以她的妩媚艳丽引起众人的注意。
“她如此美貌,也难怪先主不愿意离开末森城。”
“可不是?她身上有一种完全不同于浓夫人的妖艳。”
“对。”
“她只有十八岁,日后不知会成为谁家的尤物。”
对于年轻漂亮的寡妇,人们除了悲哀和同情,还有着更多的关注。平手政秀默默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他还未能摸透信长的心思,他为何突然出现,为何又突然扬长而去呢?那种鲁莽的古怪举止不应该是信长所为,分明在向所有人公开挑战。但他有压制住敌人的能力吗?如果没有,他的行为无异于匹夫之勇,非大将所为。
亲人们上香完毕。听到自己的名字,政秀醒过神来,离开坐席。
“先主,在下无能。”他自觉有负信秀之托,上香时不禁双眼噙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政秀闭上了双眼。他眼前总是浮现出腰系草绳的信长向父亲的灵位扔香灰时的情形,挥之不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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