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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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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刘文静这样突然发难,连他也大感狼狈,心想:“说到底你是我的手下,要攻击裴寂也不跟我说一声,这样贸然发作,闹得大家都没了面子!父皇一定认为是我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干的,岂不是要迁怒于我?”
刘文静却是豁出去了,几乎是咆哮的叫:“礼仪之事乃是皇上尊严所系,怎能说是小事?今日皇上不惩处裴寂、不正礼仪,日后还怎能君临天下、面对万民?”
他心里连李世民也气上了。先是上次败于西秦军之事,明明他是奉李世民之命行事,打败仗的罪名却安在他头上。虽说后来李世民替他求了情,让他官复原职,但这些时候他已不知受了裴寂多少冷嘲热讽。那家伙一见他就故意大声叫:“刘纳言!”好象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被削了司马之职似的。他心里窝了一肚子的气之余,对于李渊会赏识他的才干、对他大加重用也绝了指望。他心想:“难道我这一辈子便要忍受裴寂这龌龊小人的气?难道我在太原呕心沥血的为李家争天下,就是为了换来这么一个被裴寂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的下场?难道我的满腔雄心、一身才华,就要这样埋没消磨殆尽?不!不!决不!可是,现在李渊对裴寂如此宠爱,他受这小人蒙蔽,又怎会再重用我?只有李世民!只有李世民知道我的才干,赏识我的能耐!可惜!他不过是一介藩王,连太子都不是!我追随他,又有什么前途?就算他真的是太子,那也得等李渊死了,他才能掌权。如今李渊将内政交给李建成,将军务委于李世民,自个儿不必忧心国事,天天跟裴寂花天酒地,这等逍遥快活的日子,他再过二三十年也死不了!可是我还能等二三十年吗?不!我再这样忍裴寂的气忍二三年,就要憋死了!”
突然之间,他脑中冒出一个大胆之极的念头:“对了!李世民虽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但当初李渊又何尝是皇帝?不也是他手下的人为他拼命抢回来的帝位?只要李世民愿意,我也去拼命给他将皇帝的位子抢过来!那时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开国功臣!他一定对我又感激,又赞赏,将我倚为肱股之臣!可是他愿不愿意呢?当然愿意的!他不是曾向我自比‘汉高’吗?还说我是他的‘张良’呢!还有,他又向我透露过对他父亲‘谨慎有余,勇决不足’的不满,可见他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只要我向他献策夺位,他必定大喜过望!”于是,他一心一意的筹谋大计,要想出一整套计策向李世民献上,教他对自己大为拜服。
可是计策是想出来了,当他真正面对李世民时,却半点口风也不敢露出来。原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在李世民心目中已不是当年在太原时一般的心腹密友了!一入长安,李世民广罗人才,身边又是才俊如云,比之在太原时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位置更早被三个人所取代——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
他若将谋夺大位的计策告诉李世民,李世民一定会拿去跟这三人讨论。这三人将李世民居为奇货,是助他们日后扶摇直上的好风,见这计谋不是出于他们之手,一定会竭力反对,以免李世民一旦采纳,这助他夺位的首义大功便落到刘文静头上,他们却成了为人作嫁、退居其后。因此,他几次三番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李世民固然不再是昔日的李世民,刘文静也不再是昔日的刘文静。他现在虽是忍气吞声、壮志难酬,但比之在太原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晋阳县令,今日毕竟已是家财万贯、在朝廷之上有一席之位的民部尚书!他深恐长孙无忌三人不仅会劝李世民放弃他的提议,甚至会劝李世民将他的密谋向李渊揭发,以证明李世民对李渊是何等忠心耿耿!这一来,他就不仅仅是怀才不遇,更会顷刻之间锒铛入狱、身败名裂!不,这样的险太大了!他已尝过荣华富贵的滋味,再也不能忍受重回当初潦倒不得志的日子,再也没有当年那种不惜破釜沉舟、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李氏父子身上的那种狠劲了!
刘文静退缩了,却也更加倍的气愤难平了。对于李世民竟渐渐的疏远自己,转而将长孙无忌三人引为心腹,越发的感到他太忘恩负义!他禁不住想起李世民在他出使突厥之前说的话,想:“你明明说过,‘他日依仗刘兄之处还很多呢。但愿你我交情,永如今日,富贵不易!’可是如今,你却只依仗你的那三个新贵,哪里还记得和我的交情?”
就在这气恼若狂之下,他将李世民也一并的骂进去了。
此话一出,李世民瞟了李渊一眼,见他气得脸色发黄,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糟了,糟了,这次薛仁杲性命不保!”原来他本来打定主意,要在这庆功宴后乘着李渊心情舒畅之际向他为薛仁杲求情免死。他早发现李渊在心情好时,往往显得格外的宽大为怀,就是该死的人也能得到赦免;但若他心情恶劣起来,那便变得不可理喻,连不应杀的人也立斩无误。所以要使薛仁杲免于一死,只有在大胜之后李渊喜不自胜之时向他提出特赦的请求。岂料刘文静突然发难,李渊的心情不免急转直下,他再开口求情,只怕是徒费唇舌。这么一想,他更是恼怒刘文静的鲁莽了。
那边李建成怒道:“刘文静!你在这儿对父皇大呼小喝,难道就是做臣子应有的礼仪吗?”说着,却是愤愤的横了李世民一眼。
原来他听刘文静说什么裴寂“非今日庆功宴中有功之人”、不应“肆无忌惮的坐在上面”,这原是说裴寂的话,听在他耳中却句句都是在针对他,暗示他也“非今日庆功宴中有功之人”,也没资格“肆无忌惮的坐在上面”!他认定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这家伙这般狂妄嚣张,若非有李世居背后撑腰指使,他岂敢如此?他在心中恨恨的想:“二弟啊二弟,你今次虽是一举灭了西秦国,功可盖世;但为人岂可如此张狂,恃功自骄,不知天高地厚,连我跟父皇都不放在眼内、都骂在话里?”刘文静虽是“太子秦王”一并的说,但在李建成心中,刘文静指桑骂槐的当然是他!
李渊本是无言可对,但李建成的话一说,马上提醒了他。他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胆刘文静!殿堂之上岂容你目无尊卑、大呼小叫?来人啊,给朕将这狂徒赶出去!”
殿下侍候的武士齐声答应,马上便有两人走了上来,一边一个挟住刘文静,要将他硬拖下去。
李世民虽是气恼刘文静擅作主张,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人,若他在这许多大臣前受了辱,自己也没面子,忙站起来道:“且慢!”转头对李渊道:“父皇,刘仆射想是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才失了仪态。父皇大人有大量,何必为这种小事伤了脾气?”
刘文静却是气昏了头,竟没想到李世民这是在回护他,大叫道:“我没醉!我……”不待他再说第二句,那两个武士都是乖觉之人,只怕他再叫下去会喊出不成体统的话来,忙都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李建成冷冷的道:“二弟,刘文静出言不逊,羞辱父皇,那是他自己不好,与你何干?你何必要来涉这趟浑水,教父皇丢脸?”
李世民心头一窒,知道再说下去只有将这件事越描越丑,只得忍气道:“是!”重重的坐了下来。
李渊用力捶案叫道:“还不将这狂妄之徒拉下去!”
两名武士连拉带推的强行将刘文静拖了出去。裴寂惊魂稍定,双手举杯向着李渊,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圣明,不要为这等小人气坏了身子!”心慌意乱之下不免手足发抖,杯中的酒都溅了出来。
李渊勉强挤出笑容,向着满殿鸦雀无声的大臣一摆手道:“众爱卿不必理会刚才的事,咱们继续欢宴!”
数日后,李世民在秦王府书房之内与长孙无忌议事。
长孙无忌道:“西秦降军的部队在瞿长孙厉行整顿之下,现已成军纪严明、令出必从之师。跟我们的旧部相比,如今唐军之中最强最严的反倒是这支军队。”
李世民点点头道:“瞿长孙有将帅之才,我到底没有看错人。”
长孙无忌又道:“但糟糕的是,皇上执意将薛仁杲在长安西市街头公开处决,说要收杀鸡儆猴之功,教其他人不敢违逆我大唐帝国,自称为帝。西秦降军对此震动很大。本来大王一番安抚颇收成效,他们已衷心拜服大王,如今却又谣言四起,说皇上杀了薛仁杲后,下一步就要对付他们。”
李世民恨恨的咬牙,却不作声。他心中正深深怨怪刘文静:“刘文静啊刘文静,这都是你不好!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正要为薛仁杲求情之前惹翻了父皇,害得我这一连几天,说什么话父皇都不听,将我降服西秦军的计划全打乱了!”
但是,这番怨愤之心他是决不能向长孙无忌等说出来的。他们都知道刘文静是他以前的心腹,而他们则是他现在的心腹,他们心中必定会拿刘文静的境况来自比。所以他决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半分对刘文静的不满和怨恨。相反,他只能对刘文静表示痛惜,好让他们看在眼中,心里觉得他是个感念旧情的人,并没有对不起刘文静。刘文静今日落到这般田地,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好,是他对他李世民不住,离弃了他这么好的主人。这样,他们才会更忠心于他,不会象刘文静那样动念离开他去攀附李渊或其他人。
这时,他微微叹气,道:“父皇对薛仁杲成见太深,我已费尽唇舌,仍是不能改变圣意。”
长孙无忌道:“大王明天最好亲下西秦降军营中一趟,务必以言语打动他们,教他们相信皇上此举只针对薛仁杲一人,决不牵连旁人,好让他们安心。”
二人正说着,门外忽报房玄龄和杜如晦到。
李世民起身到门边相迎,笑道:“两位先生今天怎么迟到了?待会可要每人罚一杯。”
房玄龄沉声道:“大王,刘文静那边出大事了!”
李世民心头一紧,这才看清二人面色凝重,忙问:“是什么事?”
房玄龄道:“那晚宴会刘文静被逐了出来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在家里经常拿着刀剑乱砍柱子,大叫要杀了裴寂,神志失常,好象鬼魂附身一般。他在狂怒之中出手打了个小妾。那小妾受辱不过,竟写了一份密奏给皇上,说刘文静胡言乱语之中有很多大逆不道之言,想谋反作乱。皇上一怒之下便将刘文静下狱。我跟杜兄今早一听闻这消息,就急忙一起到大理寺去探听,这才迟了来这儿。”
李世民问:“审理刘文静的是谁?两位看是否能打通一下关节?我若开口,应该都能给点面子吧!叫他们尽早结案,给他判个轻一点的罪名,在父皇那儿敷衍过去就是了。”
房杜二人互视一眼,杜如晦摇头道:“恐怕大王今次是无能为力的了!”
李世民心头一震,道:“这是什么意思?”
杜如晦低声道:“审理此案的正是裴寂!”
李世民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抓紧椅子的扶手,身子往后一仰,两眼盯着半空,好半天不能作声。
默然半晌,他霍的站起来,道:“我这就进宫去面见父皇,为他求情!”
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长孙无忌道:“恕我直言!大王此去,只怕也是白跑一趟。皇上明知裴寂跟刘文静是死对头,还是将此案交给裴寂审理,摆明了是要置他于死地。皇上既是心意已决,大王再劝,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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