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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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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长孙无忌道:“恕我直言!大王此去,只怕也是白跑一趟。皇上明知裴寂跟刘文静是死对头,还是将此案交给裴寂审理,摆明了是要置他于死地。皇上既是心意已决,大王再劝,也是枉然。”
  李世民皱眉道:“要父皇回心转意,确乎不是易事,但要救他一命,总不会全无办法。我与他总算共事一场,如今若连我也不开口求情,那裴寂气焰熏天,朝中这么多大臣又有谁敢开口?”
  杜如晦道:“审理此案的副手,乃是礼部尚书李纲。此人以刚直不阿闻名,未必会轻易屈从于裴寂的公报私仇之心。”
  李世民道:“但他终究只是副手,裴寂若一意孤行,他说的话又有谁肯听?”
  长孙无忌道:“既是如此,盼大王速去速回,劝得皇上大发慈悲。但大王务必一切小心,不要为了一个刘文静,惹得皇上对大王也动了恼。”
  “这个我理会得。”
  李世民入宫时正遇上裴寂和李纲都在面见李渊,显见二人是在谈论刘文静之案。
  李世民见过李渊,道:“儿臣听说刘文静神志昏乱以致满口胡言,父皇已将他下狱,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李渊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刘文静那晚举止失当后,不但不在家中反躬自省,反而口出怨言、攻击朝廷,可见其反心已露。此事我已交给裴爱卿和李爱卿办理,你自己问他们吧。”说着往裴李二人一指。
  李世民目光一转,盯住了裴寂。裴寂禁不住将头一缩,几乎矮了几寸,吃力的道:“是……是刘文静家的小妾告的状,他自家人都说他造反,那还有假的吗?他大逆不道、恃功生骄,本应全家抄斩、凌迟处死。但我们做臣子的体谅皇上的仁厚宽大,决定叛逆大罪只治刘文静一人,此外抄没家产,男的为奴、女的没入宫中为婢。这已是皇恩浩荡,对刘氏家眷网开一面了。”
  李世民越听越怒,但想想此时发火也是枉然,徒然惹得父亲更加固执,唯有说理才是上策。他压下满腔怒火,对李渊道:“父皇,刘文静口出怨言,确是他的不是。但那只是因为他自觉功高不赏,才生怨恨;说到谋反,却是绝无可能!父皇请细想:当初在太原筹划举义大计的,最早是刘文静,出力最大的也是刘文静,后来才将大计告知其他人。但到今天,其他人都拜为国公,文静却官途多舛、屡不得意,也难怪他心灰意冷、愤愤不平。”
  李世民虽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又有谁不知那“其他人”指的就是裴寂?裴寂登时闹个满脸通红。
  李渊心中却在圭怒:“好啊!你也会说是刘文静先想出‘大计’,再告知裴寂。这‘大计’却不是什么举义‘大计’,而是装个风流陷阱害你老子的下流之计!说到举义大计,明明是我策划的,别说刘文静,就是你又何尝算得上是首义功臣?你将他捧为首义功臣,只怕就是为了他将你捧为‘汉高’!这贼子明知我是你老子,竟还对着裴寂吹嘘你才是‘汉高’,无怪乎你要这样回护他,想来你早将他当作你的‘张良’,只盼有一天他又来一次‘首义’,让你当成‘汉高’!那时你我之间君不君、臣不臣,教我如何自处?”
  李世民虽知道李渊平日清醒时明辩是非,却发梦也不曾想到裴寂为了嫉妒刘文静,当初竟将他称李渊为“汉高”的话来个移花接木,换成是称李世民为“汉高”,以致李渊对刘文静早怀戒心,甚至对李世民也耿耿于怀。李世民只道自己不过是据理力辩,在李渊耳中听来却句句都在坐实了裴寂对刘文静的诬谄,不但不能为他洗脱嫌疑,反而更坚定了李渊杀他之心。
  此时李纲在一旁也插口道:“秦王言之有理。据微臣的查察,刘文静心生怨望,实因自认为有功不赏,对朝廷并无叛心。那告状的小妾是受了委屈,这才含血喷人,以泄私忿,实在不足为据。”
  李渊冷冷的道:“刘文静此人自负才高,向来邈视朝廷,正因为他自以为功高不赏,才心生叛意。裴爱卿,你是此案的主审,应怎么判就怎么判。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刘文静不过是区区一个仆射,岂可因他曾在起事中有点小功就徇私枉法?这一来,岂不是有功之人都可以视王法为无物,胡作非为,不受管束了?”
  裴寂连声道:“是,是!皇上英明!”
  李渊道:“你现下就判吧!”
  裴寂自知一判刘文静死罪,所有人都会说他是公报私仇,这不但大大得罪李世民,自己也会从此人望尽失。但自己接手此案,已等于与刘文静摊牌,若今次不杀他,自己日后不免会有性命之忧。他实不愿放过这唯一能置这心腹大患于死地的机会,因此虽在李世民炯炯目光逼视之下,还是说:“刘文静其人诚然才高八斗,但他恃才傲物,无视朝廷,以他之才不为国尽忠,反欲颠覆王朝,为害之烈更甚于常人,不杀不足以严皇上之威!”
  李世民抗声道:“父皇!就算刘文静真的有罪,他毕竟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请父皇大人有大量,免他一死。父皇大可剥夺他一切官职,从此永不录用。刘文静纵然真有反叛之心,但他一介书生,无官无势,济得甚事?”
  李渊冷笑道:“刘文静固是一介书生,无官无势。但他有你为他撑腰,天下又有哪一个书生有这样的福气?我一削他官职,只怕转眼你已将他延入府中。我弃你用,所谓永不录用者,终是一句虚言吧!”
  李世民一听,心头大震,想:“父皇这么说,分明是在刺我为刘文静求情是怀有私心,暗指刘文静是以我为靠山来反叛朝廷,这岂不是斥我是他造反的背后主使?原来父皇不满刘文静是假,对我猜忌是真啊!”
  他一直闹不懂李渊为什么这样痛恨刘文静。裴寂因嫉忌刘文静而痛恨他,那不奇怪。但李渊和刘文静之间根本不存在象裴寂和刘文静之间那样的勾心斗角。虽说李渊宠爱裴寂,但那也不至于恨裴寂之所恨,一心一意要替裴寂铲除刘文静啊。刘文静之恨裴寂,全是为了与他争夺李渊的宠信,何以李渊对他竟如此赶尽杀绝?直到此时,李世民才恍然大悟:李渊不是猜忌刘文静,而是猜忌刘文静辅助自己!他虽然早在太原时就受过李渊告诫,不要跟刘文静来往太亲密。但他总以为是李渊误会了刘文静是损友。如今他才总算明白,正因刘文静对他是太有用的益友,才会招致李渊之忌!
  一想通了这一层,李世民刹时心寒如冰。他从不曾想到父亲竟是如此猜嫌自己,父子之间竟至于此,岂不可怖!
  李渊见他默然无语,更认定自己已戳中他的痛处,心想:“你别以为可以瞒着我捣鬼!今日我就非杀了刘文静不可,好教你知道我不是颟顸糊涂。日后但盼你恪守做臣子的本份,好让我们父子之间还能留个见面说话的余地。”转头对裴寂说:“刘文静之事就由你去办,要越快越好。”
  刘文静身穿囚衣,眼神呆滞的盯着对面墙上小小的窗子发愣。忽听得背后“哐啷”一声,狱门开了,狱卒恭敬的道:“秦王这边请!”
  他心头一震,刹时间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多年前他第一次结识李世民的时候。
  那天的情景跟今天是多么相似啊!当年,他因与李密有点沾亲带故,在李密投奔瓦岗反隋后便被牵连下狱。就在他自叹命途多舛、生不逢时之际,也是那么“哐啷”一声,狱门打开,狱卒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之中:“二公子这边请!”
  接着,便是跟他一见如故,侃侃而谈天下大势。时至今日,他还能在脑海中清楚地浮现出李世民脸上闪烁出的兴奋、敬慕之色。然后是出狱、策划、举事、起兵、拜官……直到今日又一次锒铛入狱,面对死亡!
  数载往事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一股沧桑之意油然而生。他仿佛在转了一个循环之后又回到起点,张惶四顾,一时竟不知自己真的是走过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后又回到这里,还是以往一切其实只是南柯一梦,从未发生过!
  他这边厢思潮起伏,那边厢李世民已走了进来,叫道:“文静兄!世民无能,救不了你,特来向你赔罪!”说着眼睛红红,似要流下泪来。
  刘文静却在一瞬之间,终于看清了自己一直懵然不知的一切,心境一片平和。看着李世民眨巴着眼睛,却始终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心中竟是感到说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出来。
  世事真是有趣啊!人人都在演戏,也都知道别人在演戏,却又都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在演戏,大家就这样自欺欺人一直演下去。有的人半途中厌倦了这累人的把戏,一摘面具,走了;有的人死到临头才猛然发现这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戏,要摘面具,却已迟了;更多的人怕是一辈子都要演下去,以致以为自己所演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何必演戏呢?你来向我赔罪,岂难道真的是为了救不了我,感到对我不住?不,不!你不过是在演戏给长孙无忌他们看。
  一个多情多义的好主子!
  真是个为难人的角色!为我费了这许多唇舌,然后还要来哭这一场,却可惜功夫未到家,最关键的鳄鱼泪竟不能适时的流下来,糟蹋了一场好戏。
  不过,这一点点美中不足也不太要紧吧!反正我是将死之人,你的面具没能戴好这秘密除了带入棺材之中,还能向谁吐露?就算别人知道了,那些已演惯戏也看惯演戏的人只会斥我竟不好好演完自己的戏份却去拆人家的台,这就叫做忘恩负义!
  今天的下场能怨得了谁呢?只能怨我演坏了自己的角色,只能怨我看差了你的角色!我结识了你这么久,却到今天才算真正了解你,见识到你的厉害。我虽知道你才俊超群,但总想你年纪太轻,又非居于嫡长,终究不会有多大结果;你老子却是老奸巨滑、深谋远虑,你又怎是他的对手?如今看来,我大大的错了!你父亲老谋有之,深算却未必,只怕以后他也治你不住啊!
  真是一着错,满盘皆落索。当初若非我错看了你,怕受你牵连,有意与你疏离,又岂轮到长孙无忌之辈占据了本应我来占据的位子?长孙无忌这些人也真是“后生可畏”!他们从一开始就将你当作真命天子来辅助,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你,从来就没想过拿你作踏脚石以便日后再攀附李渊。他们知道,若他们效忠于你,你倒也当真是世间少有的明主,以后提携他们飞黄腾达,实在是不在话下!
  唉!算了,算了吧!我的戏份已完,再抱屈也是枉然。但我又岂能甘心受此播弄?好!戏要热闹才好看。我就是死,也要留一手,让你们也不得安宁!
  于是他缓缓的道:“大王何必替我伤心?我年事已高,就算不死,也是苟延残喘于世上,于人于己都无好处。我恨只恨太过自以为是,对古人之言嗤之以鼻,如今才懂得那是金玉良言,不可不信啊!”
  李世民一怔:“是什么金玉良言,令刘兄如此感慨?”
  刘文静望着窗外的一方苍天,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故不虚也!”
  李世民心中一凛,身子贴在牢房的铁杆上,那铁杆的冰寒直透过衣衫,浸进他肌肤,冷入他心底。他脑中思如轮转:“我自以为自己与刘文静的处境不可同日而语。但听他刚才这么说,似是讥我虽贵为皇子、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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