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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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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骆垂绮放他跟历名出去听一回说书的讲《扬威匈奴》的桥段。对于父亲的崇拜,七岁的菁儿达到了顶峰,每每历名带回孙永航自前线战地捎来的几样稀罕物儿,他都宝贝得要死,除了骆垂绮与荻儿,谁都不给看。
  而荻儿,也终于由秋芙院的冷落残败,由亲娘的消怠恍惚,由春阳的抑郁沉闷,由下人的冷待闲话中了解了自己之于府中是怎样一个存在,即便大娘对他来说依然崇敬,然这崇敬中多了份自鄙;即便哥哥孙菁对他来说依然情谊深厚,然这深厚里多了份愧疚;即便祖父祖母对他来说依然疼爱有加,然这疼爱里多了份难以言说的悒郁。
  七岁了是懂事的年纪了,然而,于荻儿来说,也渐渐难以如以往般开心,然而愈是自鄙自弃,对于这般美好的大娘与兄长,他就愈是难以割舍。眼见大娘在他二人的念书上毫不放松,屡见严厉,他便下了大工夫在这念书上,也由此学业倒比菁儿强过一头,每惹得西席的老师与骆垂绮夸赞连连。
  鉴于两孩子都爱听孙永航在前方的战绩,再加上历名也有心要助着自己的航少爷重新赢回少夫人,也便时常有心地当着众人,把孙永航的事迹大大演说一番。这时日一久,便成了每日饭后的消遣。
  冬令的天都是极冷的,才不过十月出头,已连下了两篙雪,历名照例又在回影苑吃饭,由历三娘处准备了火锅,边煮边吃,吃得菁儿开心极了,不但自己吃得手忙脚乱,还不停地给自己的娘亲夹,给溶姨夹,给青鸳夹,给荻儿夹。
  吃得七八分饱了,历名的说书就又开始了,不过这回的主角不是孙永航,而是项成刚。
  成刚自投了孙永航的帐下,由一个步兵开始操演,后来几乎是每历一场仗,便晋升一级,由后勤兵至重甲兵,再至游骑兵,在一次立了小功后,又由伍长到队正,后来又升为校尉。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人称“豹子校尉”,连匈奴人都怕他打起仗来的狠劲。
  几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午膳便这么过去。晌午,历名照例去了趟驿站,领了孙永航的信件出来,然而这回的信中除却一些日常事务的交待,竟还有一封要交予“柳清阁”岚袖的信。
  历名将信往怀里一揣,便去了“柳清阁”,在偏门处托了岚袖的小侍女才进到了内屋。然此时,岚袖正坐于帘后弹曲。小侍让历名坐于内厅暂候,又添置了一壶烫酒,并不刻意。
  微执了杯酒在手,历名小口啜着,也顺便听着岚袖的浅唱,“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磨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
  正听得怔怔,一曲已了,岚袖退了前台,转到内厅,见着历名便笑道:“哟,大将军的使者来了,真令小居蓬筚生辉啊!”
  “姑娘见笑了。”历名只是笑笑,也不多话,从怀中抽出信就递给岚袖,岚袖接过,也不急着看,只是瞅着历名道:“到底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随侍,不一般的人情风貌!”语罢,便纤手微摆,小侍上前给历名把盏,她自己便拆了信细看。
  一拆封口,就见有那么一沓银票,岚袖只略扫一眼,便扔在一边,将信取来读了,才低低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将军到底大将军,什么事都谋虑得远。得!这么多钱,购买处山好物好风水好的宅子都够了,何况只是翻新!再添置几个丫鬟下人的,不成问题。叫他放心吧!”
  古同西十六州地界上,孙永航召了众将于行辕议事,准备对苍壁进行围攻,冬去春来,冰雪已渐渐开始消融,虽然天候还有些冷,但草原上青草已争冒头角。是时候决战了!
  成刚将外袍往边上一抛,抄起案上一杯水喝了,才起身笑道:“呵呵,夺了苍壁,‘天下第一脊’的尚党又在手,匈奴恁是硬气不起来了!”
  气氛原就轻松,此时听得成刚这句话,众人都是笑起来了,闻谚更是打趣,“那是!有咱们威名赫赫的‘豹子校尉’在,匈奴也硬气不起来!”说起来,成刚自升上校尉后便再没往上升了,倒不是因其没再立下军功,而是因为自升上校尉后,他功大,但也屡违军纪,一次军中发生营啸,他一怒便擅自杀了三个领头的兵,未能依军法从事,刚升上中郎将马上就被撤下。诸如此类,连续几次,大家便都当了玩笑说他了。
  晚膳用过,各人早早歇息,孙永航躺在毡毯上,翻出了颈间挂着的香囊捏在手心里,针针线线细腻的纹理触感,像是早已镂在心间似的。孙永航闭上眼睛,紧贴在胸口。
  待袭了苍壁、尚党,这场仗便应该可以结束了吧?三年,三年了……她可还像先前般怨他?翻了个身,孙永航盘旋着这个疑问沉沉睡去。
  次日卯正,晨曦初露,难得是个晴日,然而却春寒瑟人。兵士们犹穿着冬袄,腿上也裹了厚厚的毡裘,薄雪散积,马蹄一过,便露出一片茵茵青色,比之年前的风雪严寒,行军便少了许多阻力。
  三面掩兵,至城外十里,只听一阵长鸣号角,匈奴亦列了方阵相待。
  骑兵方阵前列,国相驭马上前,笑着以中原礼相问候道:“孙将军,苍壁的春天,即使融了雪也还冷得冻人,你们汉人一定承受不住这冷吧?”他扬鞭一指,“你瞧瞧,你的士卒都在打哆嗦了!哈哈哈哈!”
  孙永航也勒马出列,笑着回道:“国相别来无恙?听你中气十足,可见伤已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哼!”国相见他提到当日那一箭,心中暗愧,但同时亦是佩服孙永航能力挽三弓,箭法又是如此奇准,“孙将军箭法高超,令人钦佩!今日一战,还要再次领教!”
  “好说。”孙永航豪气地一笑,继而面容肃整,令旗一挥,成刚便迅如强弩,一举率部掩杀过去,而早已就位的闻谚部、房辛部也一并掩杀过去。
  国相虽料到会有夹攻,却没想到攻势会如此之猛,抵挡一阵,便行退走,退走同时,又放出求救哨马。
  孙永航眼尖瞧见,立时挽弓而射,哨马应箭而倒,正想再搭箭射下大旗,却猛听得成刚在不远处大吼一声,向自己冲过来。孙永航一怔,直觉想要回头,然身子才转得一半,左胸受到一股强劲锋锐之力,“咄”一声,箭簇钻肉而入。
  感觉天地一晃,战马嘶鸣,孙永航勒在手中的缰绳一松,人已倒在地上。视角从原先拚杀的兵将,忽然转成了幽幽的蓝天。心凉凉地已感觉不到背心一箭的疼痛。
  他似乎仍能看到碧蓝的天际浮云朵朵,嗅到鼻端的青草湿香阵阵,隐约间还带过一丝梨花的芬芳。芳草淹没了浓重的血腥,耳边消失了厮杀,他只盈盈听到一支曲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云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如果,他死了,她会想起他么……这一回,他算不算是替她报了仇呢……
  “不好!箭上有毒!快带大将军回营!”
  初春的晌午,日头软绵绵地,令人分外想睡,西席的先生教得认真,可学生到底还是两个才七岁的孩子,荻儿悄悄掩着哈欠,而菁儿干脆竖着书本,早趴在下面睡着了。
  溶月在窗外瞧见,掩着嘴一笑,就去告诉骆垂绮。总是这春日多困,骆垂绮听了倒也没见怎么生气,只是微叹了口气,“菁儿总是这般皮,不知性子定不定得下来。”
  溶月却半点不担心,“菁儿可聪明着哩!虽说上课打瞌睡,人又贪玩,但那总是孩子天性,先生交代下来的课业,又几时见他落下过?小姐放心啦!”
  骆垂绮听着也不由一笑,继而又想起荻儿,这叹气便有点深了,“其实,真正担心的倒还是荻儿……懂事得太早,又喜欢藏着事,于我于菁儿,他总似觉得负罪一般,这般不好……”
  溶月也跟着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也惹人疼的!说起来也不知他娘怎么照管他的,恁乖巧一个孩子,被她折腾成这样,还时常打骂,没一点娘的样子!”
  骆垂绮叹了口气,拾了针,依旧绣起了绣架上的两只幼鹿,还剩下那对眼睛。她添了线,细长的针缀过一色,在反针时,也不知怎地,心中一悸,手微颤,那一针便扎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手一跳,有一点血滴在幼鹿的眼睛上。骆垂绮定定地瞅着,感觉胸口好似被压着一块大石头般,重重地,有些喘不过气来似的,让人极不舒服。
  溶月正想着自己的事,回过神来,忽见骆垂绮煞白了一张脸,她俯过身去一看,原来是扎到了手,便赶紧取了块帕子来,替她摁住,嘴里也笑道:“小姐莫非也走了神?”
  然而一句话落,却未曾见骆垂绮脸色有所和缓,溶月微诧,“怎么了?小姐?”
  骆垂绮似是这时才回过神来似的,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她说不清什么感觉,就是不舒服,眉深深锁锁,恍恍然记起孙永航曾说过的那句话来
  你看着我遭报应好不好!
  骆垂绮悚然一惊,几乎是“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小姐?”
  骆垂绮回望了下溶月,又复坐下,“没什么,这春日多困,想我也有些瞌睡吧。”她随口说着,说到后来却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溶月,我去躺一会儿。”
  “嗯,我待会儿去熬些红枣银耳汤,大伙儿都吃些。”
  “好。”
  躺到了床上,骆垂绮却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尽是孙永航的身影,迷迷糊糊地睡了,却又不甚踏实,直至晚间用饭,也仍是浑身懒懒的。
  这么过了五六日,这天,正赶上花朝节,骆垂绮替两个孩子向先生请了假,准备带着去东昶寺赶场庙会,也让他们出去玩玩。
  历名一早便去备了车,然而在路上忽然瞅见一个小兵四处打探着孙府怎么走。历名好奇,便上前询问,一问之下,立时面如土色,就这么呆住了。
  直至那小兵唤了数声,他才恍恍然地回过神来,定定地瞅了那小兵一会儿,才忽然大力抓住了他的手臂,“走!这……这得跟,跟少夫人说……”少夫人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历名一双眼涨得通红,唯有咬紧了牙关,方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两人一到回影苑,骆垂绮与溶月都愣了,尤其是见着历名这副模样,整个人似是又悲又急,已然走投无路的样子,连菁儿荻儿唤他,他也不应了,只拿眼瞅着骆垂绮。
  骆垂绮再看了看他身边的兵卒模样的人,心中像是兜头浇下一盆冰水似的,“是……他出了事?”她问,却觉得这短短几个字扼住了自己的呼吸似的。
  历名忽然抢到前头,像是忽然找着了依托似的,跪倒就哭,“少夫人,少夫人……航少爷他,他中了毒箭……已经,已经不行了……少夫人,您想法救救……”
  骆垂绮忽然晃了晃,退了两步方才立住,历名似乎还在跟前哭着说些什么,然而,她只觉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春日方才还是晴光四射的,怎么忽然间就黑下来呢?那碧蓝的天,怎么就剩下那么一孔了?还是灰灰的,抹去了所有的光彩?
  “你说什么?”她对不准人影了,似乎也听不懂他的话,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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