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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传-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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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喝点开胃酒吧,文森特?”
“好的。找个可以看看人群的地方坐坐。”
“我们到女修道院长路上巴塔耶饭店去。我的几个朋友大概已经在那儿了。”
巴塔耶饭店是画家们常去的饭店。店门外只有四、五张桌子,但店内的两间房间很大。巴塔耶太太总是请艺术家们到一个房间,请资产阶级到另一个房间;她一眼就可看出一个人是属于哪个阶级的。
“持者,”泰奥叫唤,“来坏香酒。‘
“你看我喝什么呢,泰奥?”
“试试库安特雷奥。你得把各种酒全尝一尝,才能找到你以后常喝饮的酒。”
诗者把酒放在他们面前,酒杯下垫着垫碟,垫碟上有黑字标着的价格。泰奥点燃雪茄。文森特点上烟斗。穿着黑围裙的洗衣妇走过,臂上挽着篮子,篮里放着烫好的衣服;一个做工的人走过,捂住一条未包扎的青鱼的尾巴,一路上鱼在摇晃着;穿罩衫的画家们,带着画架,画架上扎着潮的画布;商人们头戴常礼帽,身穿灰色格子上装;主妇们跋着布拖鞋,拿着一瓶酒或一包肉;漂亮的女人们穿着飘垂的长裙、小背心,有羽饰的小帽顶在额前。
“真是五光十色的游行,不是吗,泰奥?”
“不错。巴黎要到喝开胃酒的时候,才真正苏醒。”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东西使得巴黎如此令人不可思议呢产
“坦白地说,我亦不知道。那是一个永恒的秘密。那与法国人的性格有关系,我猜想。这儿是自由和宽容的范例,对生活的乐天主义…那么,这是我想让你认识的一个朋友。你好,保罗,近况如何?”
“很好,多谢,泰奥。”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的兄长,文森特·梵·高。文森特,这位是保罗·高更。请坐,保罗,来一杯照例的苦艾酒。”
高更举起普文酒,用舌尖舔舔,一饮而尽。他转向文森特。
“你觉得巴黎怎么样,凡,高先生?”
“我很喜欢。”
“啊!真妙。还是有人喜欢。在我看来,这是一只大垃圾
特雷奥,泰奥。你能再介绍点别的吗?“
“试试苦文酒,梵·高先生,”高更插嘴,“那是唯一值得艺术家一饮的酒。”
“你看怎么样,泰奥卢
“为什么问我呢?随便你。传者。给这位先生来一杯苦艾酒。你今天似乎很高兴,保罗。有什么事啦?卖掉了一幅画。”
“没有比那更卑鄙的了,泰奥。不过今天上午我碰到了一桩迷人的事。”
泰奥向文森特使了一个眼色。“讲给我们听听,保罗。待者!给高更先生再来一杯苦艾酒。”
高更用舌尖舔舔苦又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口。
“你可知道那条死巷,弗雷尼埃巷,一头在福努路上?晤,今天早晨五点钟,我听到富雷尔妈,马车夫的老婆,惊叫:‘救命!我的丈夫上吊啦!’我从床上一骨碌跳起来,套上裤子(礼貌要紧!),捞起一把刀,奔下楼去,割断绳子。人已经死了,但身体还热,还很热,我想把他放上床去。‘别动!’富雷尔妈嚷道,‘我们应该等警察来!’
“我房子的另一边,伸出一块十五码长的蔬菜地。‘有甜瓜吗?’我问那种菜的。‘当然,先生,熟的。’早饭时,我吃着瓜,不再想到那上吊的人。你看生活真妙。毒药之外,有解毒药。我应邀去吃午饭,所以穿上最好的衬衫;为了想吓唬一下同席的人,我讲了这桩事。他们却笑嘻嘻,毫不在乎地都问我要一段那人上吊的绳子。”
文森特目不转睛地望着高更。他有一颗野蛮人的巨大、黑色的头颅,一根大鼻从左眼角直落到右嘴角。他的眼睛很大,象两颗杏仁,眼球凸出,眼神极其忧郁。骨头在眼睛上下突起,并延伸到长长的面颊,横过宽大的下巴。他是一个巨人,具有不可抵抗的、野性的生命力。
泰奥婉然微笑。
“我怕你对你的虐待狂太欣赏了,那已经完全不正常了。我得走啦,别人约我吃饭。文森特,一起去吗?”
“让他和我在一起吧,泰奥,”高更说,“我想和你的这位老兄谈谈。”
“很好。可别把苦文酒灌得他太多。他还不习惯呢。侍者,多少钱?”
“你的那位老弟真行,文森特,”高更说,“他还不敢陈列年轻人,我看是瓦拉东压着他。”
“他的阳台上有莫奈、西斯莱、毕沙罗和马奈。”
“不错,但是修技的在哪里?还有高更的呢?还有塞尚的和图卢兹一洛特雷克的呢?其他的人逐渐老了,他们的时代逐渐过去了。”
“嗅,那末你认识图卢兹一洛特雷克?”
“亨利?当然认得!谁不认识他?他是个该死的好画家,但他是疯的。他认为如果他和五千个女人相好过。就能够出掉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那口气。每天早晨,他怀着苦恼不已的自卑感醒来,因为他没有腿;每天晚上,他把自卑感沉溺在酒和女人的肉体中。但是第二天早晨,那自卑感又回来了。如果他不疯,就会成为我们最好的画家之一。我们就在这儿拐弯。我的工作是在四楼。当心台阶。木板破了。”
高更走在前面,点燃一盏灯。一问腿肠的顶楼,有一具画架、一张铜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门旁的凹处里,文森特看到一些粗鄙狠亵的照片。
“从这些图片看来,我敢说你并不看重爱情。”
“你坐在什么地方呢,床上还是椅上?桌上有点极烟丝。嗜,我喜欢女人,要胖的,不一本正经的。女人的才智叫我讨厌。我一直要一个胖情好,但从未找到。我被愚弄了,她们总是怀孕的。你读过上个月出版的、一个名叫莫泊桑的小伙子写的短篇小说吗?他是左拉的被保护者。一个喜欢胖女人的男子,在家里准备了两份圣诞餐,外出找伴。他碰巧遇到一个十分中意的女人,但当他们正打得火热的时候,她生下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男娃!”
“可是,这和爱情没有关系,高更。”
高更在床上伸展身子,一条肌肉发达的手臂枕在头下,朝着没有涂漆的屋橡喷烟。
“我意思不是说我对美不敏感,文森特,而是指我压根儿没有什么美感。就象你所觉察到的那样,我不懂什么爱情。要说一声‘我爱你’,我的牙齿就会碎裂。但是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象耶稣一样说:‘肉体就是肉体,精神就是精神。’多亏它,几个钱就能满足我的肉体,而精神上心安理得。”
“你一定很轻易对待这种事情的吧!”
“不,跟谁睡觉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跟一个懂得欢乐的女人在一起,我就得到加倍的欢乐。不过,我只想满足肉越而不想动感情。我把感情留给绘画。”
“我近来正在接近那个观点。不,谢谢,我不能再喝苦艾酒了。哪里的话,勇往直前好了。我的弟弟泰奥很看重你的画。我能看看你的习作吗?”
高更跳了起来。
“不能。我的习作是私人的,不公开的,就象我的信和一样。不过,我可以把创作给你看。你不可能在里面看出什么名堂来的。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看,就看吧。”
高更跪下去,从床下拖出一堆油画,一张张地把它们靠在桌上的苦艾酒瓶上。文森特本以为可看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但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被高更的作品惊得目瞪口呆。他看到的是一大堆浸透阳光的、乌七八糟的图画;植物学家不可能发现的树木;居维叶从来没有料到会存在的动物;唯独高更能创造出来的人物;从火山中流出来的海洋;天神无法居住的晴空。笨头笨脑的、瘦骨磷峋的土著,他们的天真、原始的眼睛里蕴藏着无穷的神秘;梦幻的画用粉红、紫色和血红画成;纯粹的装饰性风景中,野蛮的花神和牧富之神,沉浸在太阳的热和光之中。
“你象洛特雷克,”文森特前哺地说,“你憎恨。你拼命地增恨。”
高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文森特?”
“坦白地说,我讲不出来。给我时间想想。让我下次再来重新看看你的画。”
“高兴来就请来吧。今天在巴黎只有一个年轻人,他的画象我的一样好,就是乔治·修技。他也是一个原始人。巴黎周围其他所有的傻瓜都是开化的。”
“乔治·修拉?”文森特问,“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他。”
“对,你不会听说的。城里没有一个画商愿意展出他的画。然而,他却是一个伟大的画家。”
“我想认识他,高更。”
“等会儿带你去。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到布律昂饭店,你看怎么样?你身边有钱吗?我只有两法郎。我们最好把这瓶酒带着。你先走。我拿灯照你走下一半楼梯,免得跌断头颈。”
他们走到修技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半夜两点钟了。
(二)
“你不怕我们会惊吵地吗?”文森特问。
“哟,不!他通宵画画。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又画画。我想他是从来不睡觉的。到了。房子是乔治母亲的。她有一次对我说:‘我的孩子,乔治,他要画画。很好,那末,就让他画咄。我有的是养活我们两个的钱。只要他幸福就好。’他是她的模范儿子。不喝酒,不抽烟,不骂人,不过夜生活,不追女人,除了买画具,不花~个子儿。他只有一个坏毛病,就是画画。听说他有一个情妇和儿子,就住在附近,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房子里没有灯光,”文森特说,“不惊醒他一家人,我行怎么进得去呢?”
“乔治在顶楼。我们从那一边也许能见到一丝灯光。可以向他的窗子扔块小石子。暧,最好让我来。要是你扔得不准,就会打在三楼的窗上,惊醒他的母亲。”
乔治·修技下来开门,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引他们走上三段楼梯。他关上顶楼的房门。
“乔治,”高更说,“请认识一下文森特·梵·高,泰奥的兄长。他象荷兰人那样作画,不过,除此之外,倒是一个他妈的好人。”
修技的顶楼很大,差不多占了一个楼面。墙上挂着巨大的、未完成的油画,画前有踏脚架。煤气灯下安放着一张高高的方桌,桌上铺着一幅未干的油画。
“很高兴认识你,梵·高先生。情稍等一会儿,行吧?我还有一小方块颜色要在画干前就填进去。”
他爬到高凳的顶上,朝画弯下身子。煤气灯发出摇晃的、昏黄的光。大约二十个小小的颜色罐组成了一条横越桌子的灵巧的线条。修技拿起一支文森特所见到过的最小的画笔,把笔尖在一只罐里蘸蘸,开始以数学般的精确性,把细小的颜色点子点在画里。他平静地、无动于衷地画着。样子象机匠般地毫无感情。点,点,点,点。他把画笔拿得笔直,几乎不往颜色罐里蘸色,而是在画布上点,点,点,点,点上千千万万颗点子。
文森特望着他,目瞪口呆。最后,修拉在凳上转过身来。
“好啦,”他说,“我把那地方挖空了。”
“你让文森特看看,行吗,乔治?”高更问,“他从描绘牛羊的地方米。一星期之前,他还不知道有现代艺术呢。”“那请你坐在这张凳上,梵·高先生。”
文森特爬上高凳,注视着铺开在面前的油画。这与他以前看到过的任何东西——不论在艺术中,还是在生活中——毫无相似之处。那是大碗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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