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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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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的妻子应该象那样的人,文森特,她能彻底地经受生活的苦难……”
“……她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一个独处的人?”
小文森特醒了,抬眼望着他们,笑笑。泰奥把孩子从摇篮中抱起来,放在文森特的怀抱里。
“又软又热,象个小布娃娃。”文着特说,感觉到娃娃贴着他的心口。
“哎,笨手笨脚的,别那样抱孩子呀。”“残怕我还是拿支画笔自在得多。”泰奥接过孩子,靠肩抱着,他的头抚弄娃娃的棕色卷发。在文森特看来,他们俩就好象是由一块石头雕出来的。
“晤,泰奥老弟,”他无可奈何地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媒介物。你在有生命的肉体中创造……我则将在绘画中创造。”“正是这样,文森特,正是这样。”那天晚上,文森特的几个朋友到泰奥家来欢迎他的归来。第一个到的是奥里埃,一个漂亮的年轻人,飘垂的卷发,下巴两边尽是胡须,但当中却是光光的。文森特领他走进卧室,泰奥在房里挂着蒙蒂塞利的花卉。
“你在文章里说,奥里埃先生,我是唯一的用金属、宝石般的特质感知事物之色彩的画家。请看这幅蒙蒂塞利。‘法达’在我来到巴黎之前早就有所成就了。”
一个钟点后,文森特放弃了说服奥里埃的企图,把一张圣雷米的丝柏油画送给他,表示对他的文章的感谢。
图卢兹——洛特雷克突然来访,一扭一歪地走上六段楼梯,但象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出言不逊。
“文森特,”他高声说,一面握手,“我在楼梯上碰到一个殡仪馆的跑街。他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找你洛特雷克!他做不到我的生意。”
“我和你打个小赌,文森特。我保证在他的小本子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前面。”
“好吧。赌什么?”
“雅典咖啡馆一顿晚饭,再到歌剧院看戏。‘
“我希望你们别把笑话说得那么可怕。”泰奥说,微微一笑。
一个陌生人走进前门,看着洛特雷克,在老远的角落里的椅上坐下。人人都等洛特雷克介绍那个人,可是他仍然游叨不停。
“你不想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文森特问。
“那不是我的朋友,”洛特雷克笑道,“是我的随护人。‘
一阵郁郁不乐的沉默。
“你没听说,文森特?好几个月来,我一直没有说谎。他们说是因为酒喝得太多了,所以现在我光喝牛奶。我将请你参加我的下一次聚会。有一张图画描绘我从相反的一端挤牛奶!”
若阿娜传递点心。人人交谈不停,空气被烟草的烟弄得污浊不堪。这使文森特回想起从前的巴黎时日。
“乔治·修技的近况怎么样?”文森特问洛特雷克。
“乔治!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吗?”
“泰奥写信时没有告诉过我什么,”文森特说,“怎么啦?‘
“乔治得了肺病,快死了。医生说他活不到他的三十一岁生日。”
“肺病!哎呀,乔治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怎么会……?”
“工作过度,文森特,”泰奥说,“自从你见到他以来已经有两年啦?乔治象恶魔似地逼迫自己。一天睡二、三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里挤命画画。即使他的慈善的老母亲也救不了他。”
“那末,乔治很快就要走了。”文森特沉思地说。
卢梭走进来,给文森特带来~袋家烘的小甜饼。唐居伊老爹,仍戴着那顶圆草帽,送给文森特一张日本版画,说了一些他们是多么高兴地欢迎他回到巴黎来的动人之词。
十点钟,文森特一定要下去买一公升青果。他分给每个人吃,连洛特雷克的随护人也有。
“倘若你见过一次普罗旺斯的银绿色的橄榄树林,”他高声说,“你就会一辈子好吃青果。”
“说起青果,文森特,文森特,”洛特雷克说,“你觉得阿尔的娘儿们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替若阿娜把摇篮车搬到下面街上,让娃娃能在私家便道上晒晒太阳。然后,文森特回进公寓,光穿一件衬衫,站着瞧望四壁。墙上挂满他的画。餐室的壁炉台上方是《食土豆者》,起居室里是《阿尔风景》和《罗纳河夜景》,卧室里是《鲜花盛开的果园》。使若阿娜的女佣感到毫无办法的是,在床下、沙发下和食橱下,全塞满了大堆的未装框的仰画,空房间里也堆得满满的。
文森特在泰奥的书桌里翻寻东西,偶然发现一大捆用粗绳扎好的信函。他惊奇地看到这是自己写的信。自从二十年前文森特离开曾德特到海牙的古皮尔公司那天以来,泰奥一直小心地保存着他兄长写给他的每一行字。总共有七百封信。文森特感到奇怪,泰奥为什么要保藏这些信。
在书桌中,他还发现十年来寄给泰奥的素描,都按年月整理得好好的:博里纳日时期的矿工和他们的妻子,俯身向着他们的垃圾;埃顿附近田野里的锄地者和播种者;海牙的老翁和老娘;吉斯特的掘上者;斯赫维宁根的渔民;纽南的食土豆者和织布工人巴黎的饭店和街景;阿尔初期的向日葵和果园速写;圣雷米精神病院的花园。
“我可以开一个个人展览会啦!”他大声说。
他把墙上的画全取下来,拆开一包包速写,把每件家具底下的未装框的油画技出来。十分小心地将它们按时期分类。然后拣出那些抓住了他作画地方的精神的速写和油画。从门厅进入的走廊里,他钉上了大约三十张他的第一批习作:博里纳日人——走出矿井,俯身在他们的椭圆形火炉上,在他们的小茅舍里吃晚饭。
“这是木炭画陈列室。”他对自已宣布。
他看看其他的房间,决定把浴室作为第二个不太重要的地方。他站在一张椅上,在四壁上成一条直线地钉上一排埃顿习作以及布拉邦特农民的习作。
“这间嘛,当然,是铅笔画陈列室。”
他的第三个选择是厨房。在这儿挂上海牙和斯赫维宁根速写;从窗口看出去的堆放木材的院子、沙丘、拉上海滩的渔船。
“第三陈列室,”他说,“水彩画陈列室。”
在空着的小房间里,他挂上朋友们的画像:德·格罗特一家——《食土豆者》,这是他充分表现了自己的第一张油画,在这幅画的四周,他针上数十张习作,有纽南的织工、服丧的农民、他父亲的教堂后的墓地、纤细的圆锥形的尖塔。
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他挂上巴黎时期的油画,这些画,在他赴阿尔的那天晚上,曾挂在勒皮克路泰奥的公寓里。在起居室里,墙上挂满灿烂的阿尔的图画。在泰奥的卧室里,他挂上在圣雷米精神病院中创作的图画。
他的工作做完了,他把地板打扫干净,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走下四段楼梯,在皮加勒区的阳光下推着他的同名者,与此同时,若阿娜挽着他的胳膊,用荷兰语跟他交谈着。十二点过一点,泰奥从皮加勒路拐进来,高兴地向他们招手,奔过来,用亲热的姿势把娃娃从摇篮车里抱出来。他们把摇篮车留在门房间里,走上楼梯,欢谈着。当他们走到前门时,文森特把他们挡住。
“我带你参观梵·高展览会,泰奥和若,”他说,“要经得起这场严重的考验。”
“展览会,文森特?”泰奥问,“在哪儿?”
“闭上你们的眼睛,”文森特说。
他把门打开,三个梵·高步入走廊。泰奥和若阿娜凝视四周,愕住了。
“当我住在埃顿的时候,”文森特说,“父亲曾说过,坏的当中长不出好的来。我回答他,不仅可能,而且,在艺术中必定是这样。如果你们跟着我,我亲爱的弟弟和弟媳,我将让你们看到这个过程:一个人象一个笨拙的孩子那样浅薄地开始,经过十年的不断劳动,达到了……反正你们自己会得出结论。”
他领着他们,顺着年月的次序,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他们象艺术陈列馆中的三个参观者那样站着,观看这些画——一个人的一生。他们感觉到这位艺术家的缓慢的痛苦的成长、向成熟的表现形式的摸索前进、在巴黎时所发生的升华、他的有力的声音在阿尔的热情进发——它抓住了他数年来劳动的全部丝缕……然后……破碎……圣雷米图画……为保持创造的光辉而进行的艰苦奋斗,以及缓慢的衰落……衰落……衰落……衰落……
他们以漫不经心的局外人眼睛观看这个展览会。在短短的半小时内,看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人生活在世上的缩影。
若阿娜做了一顿典型的布拉邦特午饭。文森特高兴地再一次尝到荷兰食物。在她收拾完毕后,弟兄俩点起烟斗,闲谈起来。
“你应该完全遵照加歇医生所吩咐的去做,文森特。”
“好,泰奥,一定。”
“因为,你知道,他是一位精神病专家。如果你照他的医嘱去做,一定会恢复健康。”
“我答应。”
“加歇也画画。他每年与‘独立沙龙’的画家们一起展出,用的是凡·吕塞尔笔名。”
“他的画可好,泰奥?”
“不,我不应该说是好。然而他有那种认识天才的天才。他在二十岁时来到巴黎学医,与库尔贝、米尔热、尚弗勒里和蒲鲁东成了朋友。他经常去新雅典咖啡馆,后来很快与马奈、雷诺阿、德加、达朗以及克洛德·莫奈混得很熟。在还没有所谓印象主义之前,多比尼和杜米埃曾在他的家里画画。”
“没有的事吧!”
“他的画几乎不是在花园里就是在起居室里画的。毕沙罗、吉约曼、西斯莱、德拉克洛瓦,他们全到过奥弗,与加歇一块儿画画。你也会看到墙上挂着塞尚、洛特雷克和修拉的画。告诉你,文森特,从本世纪中叶以来,没有一个重要的画家不是加歇医生的朋友呢。”“嘿!等等,泰奥,你在吓唬我。我并不属于这支优秀的队伍。他看过我的画吗?”
“你这白痴,你可曾想过,他怎么会这样热切地希望你到奥弗去吗?”
“但愿我知道就好了。”“他认为上届‘独立沙龙’中,你的阿尔夜景是整个展览会中最出色的作品。我向你发誓,当我把你为高更和黄民于所画的向日葵镶板画给他看的时候,他流下了眼泪。他转身对我说:”梵·高先生,令兄是一位伟大的画家。在艺术史上还没有过象这些黄色的向日葵画呢。单单这几幅画,先生,就能使令兄不朽。‘“
文森特搔搔头,嘻嘻地笑。
晤,“他说,”要是加歇医生对我的向日葵是那样想的话,那么,他和我能合得来。“
加歇医生到火车站迎接泰奥和文森特。他是一个神经过敏的、兴奋的、容易冲动的小个子,长着一双神情十分忧郁的眼睛。他热烈地使劲握着文森特的手。
“哦,哦,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的画家的村子。你会喜欢这儿的。我看到你带着画架。你的颜料够吗?你必须立即开始工作。今天晚上请在寒舍便饭,好吗?你有没有把你的新作带来?我怕你在这儿找不到阿尔的黄色,不过这儿有别的东西,对,对,你会找到别的东西。你一定要来我家画画。我把从多比尼到洛特雷克都画过的花瓶和桌子给你。你觉得怎么样?你的气色很好。你以为你会喜欢这儿吗?哦,哦,我们会照顾你的。我们将使你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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