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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战争秘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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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之后才觉得珍贵,如果我还能有两只手,我决不会像过去那样浪费一分一秒的时光。在那爆炸的一瞬间,我像是将人的一生化成了一瞬间,生是在这一瞬间,死也是在这一瞬间,在这一瞬间尝尽了一生的磨难,也有了概括人的一生的更多感受。十九岁就能概括人生,太早了,我还是想把这些都写出来。
    他就题了四个字:“珍惜时光”。
    不几天,人们就告诉朱永明:铁道学院已经把他的题词镶在最美的框子里,张挂在学校最注目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学生站在下面照像。
    他的情绪变得格外好,笑嘻嘻的,还哼着歌,字练得更勤。找他题词的人也多起来。
    他专门练过“朱永明”这三个字,题词时总少不了要签上这几个字。这三个字从来没这么美过,他自己都觉得亲切。
    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一个陌生人随便拣起了一张练字纸,也是随便在笑笑:“这是谁在练字啊,小学生吗?爬爬字!”
    朱永明正好走来,那种极度的敏感,使他冲了过去。一看,人家说的正是他写的字,他像是听到一声炸雷,身上都发软起来,他受伤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的字不好。
    不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要他题词?
    如果现在人家不知道自己是参加过战斗的伤病员,有谁会说自己的字好?
    如果将来自己出了院,离开部队,走到那亲切的又是陌生的家乡去,谁还会说自己的字好?
    他又哀伤了。失掉的毕竟是失掉了。
    但他还在拼搏,还在寻找。他找到了很多原来没有的东西。
    王林英的双腿踏出的是铿锵的体育之音,在将近凯旋时,空虚声音终止了。
    我爱踢足球,打篮球、乒乓球、爱长跑。
    长跑十公里,前面十名发奖,我总是能跑前五名,百米成绩十三秒之内。
    足球场上踢前锋。
    13号晚上哨位有情况,电话线被炸断了,第二天我和班里一个战士去看设的定向雷,怀疑越军剪断的线,顺线往下找。那天还有雾,离哨位四、五米远,顺石头走脚一滑,听到咣的响了声,脑袋嗡的一下,眼窝,脸上,脑门都流血,我被冲得坐在石头上,我问哪来的炮,左腿发木,一看脚大部分炸坏,后腿跟还在,耷拉着,才知道是触雷,那个兵扯了根电话线给我止血,把我背着,用了止血带。
    做手术时,天黑,迷糊,还想睡,衣服都给剪了,感觉腿一晃一晃的,我想腿锯了,骂:他妈的,到最后了,还有一个月,腿完了,以后还拿什么踢足球。
    现在感觉脚在,右脚一动,左边也跳,脚丫子跟了二十多年了,突然就掉了。
    做梦还在阵地上,自己开饭做饭,梦见有情况给连里打电话,也梦到家里人,醒了就哭了。那晚上做梦,还跑呢,腿不是炸了吗?又长出来了,抱着看,不挺好吗?就跑。跑得挺自如。又是在家里那条路上跑,是育华路,碰到熟人打招呼:我腿没事,这不是跑吗?
    晚上梦好几回,腿一跑,疼,醒了。原先醒了看看腿,怕伤口崩开血,看看没事,躺下又接着睡。
    以后再也不能跑了,球踢不成啦,这些只能在梦中了。
    武风保和朱永明是在同一颗地雷的爆炸中受的伤,他见小朱的两只手没了,便去卡小朱的两只手腕止血,他把两手伸过去,左手却莫名其妙抓个空,低头看,自己的左手也没了。
    他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他听到了锯木头的声音。
    他看到了手背缠了一圈一圈的纱布,象冬天缠着稻草绳的小树。
    “一根小树五根杈,每根杈上盖片瓦。”他的童音:“手!”
    现在这五根杈没了,只剩下一根树杆。
    “十兄弟,分两班,团结紧,能胜天。”新兵的声音:“手!”
    现在这左边的一个班的兄弟失落了。
    当这么长时间的兵,连敌人的一根毫毛还没碰,自己的手倒丢了一只,这辈子可怎么办哪!他那断臂疼痛难忍,他见什么都想摔,见什么都不舒服,做梦也梦见小鬼子讥笑他。他冲到阵地上去扫射,我的手丢在阵地上,我要让你们的命丢在那儿。撂倒你们几个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成为收复老山以来,第一个带着断臂重返战场杀敌的残疾士兵。
    他要当杀手,谁尝过断臂的滋味,到了这步就想到了,一只胳膊没了,也许就毁了一生,他不能不发泄,不亲手毁几个小鬼子,这魂就寻找不回来。
    他成了狙击手。
    他选好了射击位置,是在猫耳洞左前方50米的石缝里,很隐蔽,一连趴了两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机会到了,下午3点45分,四个敌人从一个洞里出来,距这里不到200米,那四人都慌慌张张地往洞里张望,是那里有什么意外?可能是蛇,洞里有蛇,我的宝贝蛇。你帮了我的忙。蛇也有灵性,只要能把敌人干掉,哪怕是一辈子不打蛇呢。
    他想使枪更稳一些,不禁伸左手去挟,伸出的只是骨头棒子。他身子有些抖,还在瞄,四个人,就先打那直对着这面站在那儿不动的那个。
    清脆的一声,好悠扬。
    “打了上!打上了!”班副举着望远镜。
    剩下的三个敌人拼命往洞里钻,看来也顾不得洞里的蛇了,枪与蛇,还是手中的枪厉害。
    他对准洞口又是一枪,一个家伙捂着大腿摔在洞口,七滚八爬进了洞。
    不行,打死一个太少,还应该替新兵朱永明打死一个,不,再打死俩,朱永明是掉了俩胳膊的。
    以后,他爬了十几个来回,在射击位置上呆了几天半天,可敌人被打怕了,不敢再伸头。
    天渐渐黑了,他准备下来,他真不相信这个时候会看到两个敌人。
    他要先打那个洞边的,洞口还有个坎,另一个人钻洞时还有个迈腿的机会,利用这个机会再打第二枪,你们二位,咱全承包了。
    “叭”的一枪,他不管打上没有,马上把枪瞄向洞口,敌人的动作没有他转移枪口的速度快,他又是轻轻一扣板机,这下他看得很清,敌人晃了一下,栽倒在洞口。
    当天晚上越军又报复了,炮猛打了半个小时,零散的炮一直打了一晚上,他在猫耳洞内很安然。
    57。枪弹打在小腹下大腿根处,心同时受到伤害
    战火能给人的任何部件留下纪念,那些稀里古怪的伤,会给伤员留下稀里古怪地烦恼。
    一个年青小伙子什么地方也没有伤着,一颗子弹飞来偏偏只打坏了他的阴茎。
    还有个战士的睾丸被炸得烂呼呼的,在师医院抢救时他很清楚,什么都能听见,总问“还在不在?”医生不能随便给伤员说真实情况。
    当时是有一个睾丸炸坏了,另一个还有希望,再不处理就严重了,就将他转到野战医疗所,那里可以用显微镜做手术。第二天部队来人看望这个士兵,医生在向部队同志介绍情况时,这个兵听到了这样几句话:“你们XX医院不负责任,打坏了睾丸也不处理就送来了,两个都没处理,血呼呼的。”
    后来XX医院专门去人解释了一下情况。但当时这个士兵是气坏了,想的很多,这算是什么事啊,以后还能出门吗?还能见人吗?打了一仗就跟太监似的了,还怎么添,人家断了妥的有人要,太监谁要?弹片什么地方不能炸,偏要让人断子绝孙?
    医生后来告诉他,有一个睾丸恢复的还不错,还有希望。
    他的希望寄托在那个睾丸上,人说独头蒜更辣,他守着这个盼头。
    周鸿斌伤的是双眼,他是工兵,排雷时炸的,12月3号上午8点多,他弯着腰排雷,来了部队拍录相的,拍了他很多多镜头。拍完录相,他在四连那儿继续排雷,既然干,就得干好,那儿有个坡,他用了探雷针,没事,想整平一点,就平着铲,正好就铲在雷上,炸了,他是弯着腰的,整个面部毁了,眼珠粘到了额上面。
    拍录像的那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安慰他:“没事,回来看录相。”
    他再也看不到录相了。
    医生也总是安慰他:“还可能恢复些视力呢。”后来他明白了,这些只是安慰,眼睛失明了,心也碎了,谁劝他就打谁。有一天他出走了,人们追他,他悲哀地喊着:“你们别逼我了!”
    医院派汽车去追他,协理员看看没办法,只好骗他:“你要走,我们拿汽车送你到车站!”
    等到一迈上汽车门, 立即调转车头往医院开。 他挣扎着要往车外扑,喊着:“你们骗了我!”
    值得安慰的是他未婚妻盛翠娥,见他眼瞎了,脸上炸得不成样子,心伤更难平复,当是就提出要和他结婚,就在医院结。
    他觉得挺对不住她。他原来的脸是很白净的,现在满脸还有脖子都炸出成片的黑点。他自己看不到,问过很多人,都说没有,还挺白净的呢。
    当我们采访他时,他就问我们:“你看我脸上是不是全是黑点了?他们全都骗我,你们是上面来的,你们不骗人的,告诉我吧!”
    我们跟他怎么说啊, 我们也得骗他, 只不过要骗得真点,艺术点,于是说:“是有些黑点,但主要在脖子下,你收着下巴时,看不大出来的。”
    他相信了,而且后来就总收着下巴。
    他们心灵上的伤口,不光是和负伤的部位留下的伤残有关,更多的是他们总把付出的这种代价和换取的战斗成果联系起来。他们在思索,在内心掂量着自己、负伤的社会价值。
    老兵雷自华上阵地刚刚十九天,在查线中把一只眼睛炸瞎了,以后就是在医院中,听到前沿阵地战斗的消息,就觉得自己窝囊,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十九天,在阵地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往后方转伤口员时,他好歹不走,抬也不走,终于在春节前他重返阵地,在这个时候,他的眼治不好,心里的伤口却好多了。
    还有几个伤员是在阵地解手时触雷的。
    小王是一个。他的情绪坏透了。
    “完了,我算完了,人家都光光彩彩负伤,唯有我这伤就不出口。”
    护士们说得何等好听:“小伙子,抬起头来,怎么无脸见人,要不是那帮王八蛋们挑衅,谁他妈的吃饱没事干了,专来这布满地雷的老山拉大便!有胆量在这雷山解手就是英雄。蹲卫生间抽水马桶是没危险,可咱当兵的没那福分。军人天在就是与死神们打交道的料,要不,光荣在哪?自豪在哪?可爱在哪?”
    是的,小王,你应该抬起头来。
    58。沉重的男儿泪
    医院门外有个电影院,刘鲲鹏架着双拐,沉重地挪动着仅剩下的一条腿,他旁边走的也是一条腿的伤员,两人合起来走两条腿。
    有瓜子皮从旁边飘过来,落在刘鲲鹏头上。
    一片两片三片。
    刘鲲鹏停住了。他看到了那个吐瓜子皮的青年,没戴帽子,头发挺长。
    “清注意点!”
    “没看到!”那小伙子头一仰。
    四片五片又六片。
    “讲理不讲?”
    那小伙子并不正眼看他一下。刘鲲鹏不仅是只有一条腿,那脸上就更不讨人喜欢,那是一张被炸坏了而又重新用针线缝在一起的脸,一共缝了几十针,鼻子是豁开的,用针张缝上了,嘴也是炸裂的,用针线缝上了,脸蛋那块肉也炸毁了,也是硬缝起的,于是就满是伤疤,还有针腿。
    “他看不起咱,可也不能这么欺负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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