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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时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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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挑从来没听说过的看。”

    过了一会儿,平自己也觉得挺好笑:“高,以后你写好了,把金瓶梅这段,给
我看看就行了。”

    “好说。”

    “找文字狱把你抓起来。”卫发现他真打算写,趁他不注意,抢过几个空本,
边翻边说:“拿来!文化检查!”

    几个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想几天前他还遮遮掩掩,如今就成此地步,心灵的历程行进得真是太快了,
感慨道:“那篇文章里说人的经历主要不是指他生活的经历,而是心灵的经历,看
来真是如此,其实我们干吗要把每件事都做一遍呢?有那么多的书摆在我们面前,
前人的经验教训都写在上面,别人的失败你不用再重复,别人的成功你只要拿来用
就是了,所以,一个人只要懂事了,又何必在乎他是二十岁,还是二百岁呢?”

    平似乎在回味他的话:“你要是五十岁以后说这话,我可能还考虑考虑,现在
说,不予理睬。”

    他写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我看我这东西还是扔了得了。”

    平:“留着,等以后当素材,你还是先看看这《伊甸之东》吧,它描写的生活
经历和感受都和我那么相象。”

    “讲什么的?”

    “你自己看吧,每次我认为好的书,推荐给别人,别人看得总是哈欠连天。”

    成:“哎,对,我看《百年孤独》就哈欠连天,嘿嘿。”

    “写东西起码应该惜墨如金。”他觉得他是按这个原则写的。

    平:“看来每个人的感觉不同,我看这些书就挺有味的。”

    他把《伊甸之东》接过来看,见序言是这样写的:“……这就是给你的盒子,
我所有的东西几乎全在里面,可是还没有装满,里面有痛苦和兴奋,喜悦和烦恼,
邪念和善意——构思的愉快和些许失望,以及无法形容的创造的快乐。”他觉得这
“邪念”一词用得最好,心想,怎么让他给占了先呢,这些话用在我的书前面再合
适不过了。

    他看那书太厚了:“平,你还是把内容给我大致讲讲得了。”

    “大致内容就是讲一个人骗取一笔钱财,他的后代靠这笔钱过着很自在的生活,
反正那里边吧,也没什么特别坏特别好的人,都是讲些平常的琐事。”

    “那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好绝对坏的事。”

    “谁说的,我就绝对好。”

    平顿了一下:“听了高这话,我的人生观看来要发生质的改变了。”

    志一直在一旁看书,这时插进来:“这世界上只有高是好人,是吧?”

    “一个人说自己好,如果他是一个坏人,那么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无耻之徒,
如果他真的好,那他就是一个圣人了。”

    “I know。”平小声说。

    两人似乎都心潮起伏,谁也不说话了。

    他看普回来了,说:“普大好人,帮我打打水吧,我实在累得不行了。”说完,
觉得跟刚才的慷慨激昂不怎么对劲儿。

    “不能打,”过了两秒钟,“唉,还是去吧,谁叫我——”

    “我就知道好话不会白说。”

    “只要说两句好的就行啦。”

    庆回来:“唉,真后悔上回没去三峡,以后再也看不到啦。”

    “世界上好去处多着呢,反正再过几年地球也没了。”他早就想对这个问题发
表评论。

    庆感叹着:“啧,虎跳峡,落差达一百米!现在全没了,三峡是有虎跳峡吧?”

    平:“哪呀,三峡是指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不过里面包括一些小峡,就不
太清楚了,反正我知道最有名的是兵书宝剑峡。”

    庆:“既穿巴峡向巫峡——那首诗是怎么念的?”

    谁都不甚了了。他翻出《唐朝三百首》:“噢,是‘即从巴峡穿巫峡’,‘剑
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我就觉得杜甫整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哪象
李白过得自在。”

    平:“人家达到那种境界了,又岂是我们能够感受的。”

    庆:“高,你们星期六就比赛了吧?”

    “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他由比赛想到了她,实在忍不住,把“那点事儿,
都抖搂了出来”,反正他现在更加不在乎了,他觉得自己通体透明。

    “太大胆了!”

    “浪荡文豪,厉害!”

    “你们说把这些写下来有没有人看?”

    “有人看,真的,太吸引人了。”

    “那她在运动会上不就看到你了吗?你可以好好表现。”

    “我正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的脚一跑起来就抽筋,这要真到那一天可就惨
了,唉,不管那么多了,这回来个破釜沉舟,勇往直前,不是换取鲜花,就是换取
眼泪。”

    “你可以单腿跪在她的面前,象个骑士。”

    “唐·吉诃德追求的那个村姑叫什么?”

    他有些激动:“看来一部作品对世人的影响太大了,塞万提斯写唐·吉诃德令
骑士风尚再不能兴起,歌德写维特令‘孝子贤孙仿生以送死’,而我如今写此书,
要令‘不孝子孙弃不葬’!”

    没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唯有他自己心中想着,能否掀得起一场翻天覆地涤污
荡垢的变革。

    五月十二日 星期三 雨

    四点钟,他让尿憋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合衣躺在床上,没盖被子。

    他幻想她和他已经相爱,可是他却怎么也不敢想象在拥抱她,在亲吻她,她太
圣洁了。他闭着眼坐着,仍然有点困。他在考虑竞技表演之后的行动,该出击了。
可是用何种方式呢?是不是可以写封信,只几句话:“有没有记得那首华尔兹和领
口上的丘比特之箭?有没有注意到长头发变成了花头发?有没有认出运动会上的就
是他?他心中在呼喊‘我爱你’。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和他做个朋友,哪怕只是一般
的朋友,回封信给他,他会来找你。”以后见了面,他都保不定对她说:“他爱你”。

    外面浠浠沥沥的,好象在下雨。他想又打不成球了。

    大伙醒了,都笑道:“好雨知时节,拍片乃发生。”

    他写完了一大段,非常高兴:“成,你有没有觉得很幸运?大学四年,跟一位
未来的大作家住在一起。”他现在总想勾引别人表演。

    “很幸运,我感到很自豪!很激动!”成眼睛都笑得睁不开了。

    “你笑够了没有?”他知道在厚颜无耻这方面,成很佩服他。

    成仍笑个不停。

    “也不知是该你服我,还是我服你。”他也没脾气了。他看着本子上划来划去
的箭头,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感觉都划在纸上,爱的感觉,锻炼的感觉,写作的感觉
……

    成:“高,走,到系里做面条去?屋里这么黑,老头又不给电。”

    “算了,坐家嘛。”他又是独守空房。


    卫回来:“整天不干正事。”

    “说点别的,我都记烦了。”

    “单片机你学了吗?8088 你学了吗?”

    “那些东西,简单。”他真觉得这些名词有些陌生了,他哀求说:“帮我打饭
吧。”

    “你自己怎么不打?我从外边回来,这么累,还让我打。”

    “反正你也得打。”

    “那我不多花时间吗?”

    “如果你损失一点,而让别人得到两点,你干不干?”

    “不干。”

    “其实并不只是我得到两点,这可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卫嘟噜嘟噜地说出来。

    “哈哈!”他笑得要死,“这话精彩,得记下来。”

    “我操,你就勾引我说这话,呵呵,平,我说了句错话,让他给记下来啦。”

    平进来:“说什么啦?”

    “他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写在书上!人人得而诛之。”

    他把这段话写下来,拿给卫看:“你照照镜子吧。”

    “你记性真好,一下子就写下这么一大段。”

    “小意思,这只是片言只语,你瞧我这两本子。”

    “啧。”卫都不知该如何称赞。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话都是经过思考以后说出来的,话和话之间都有联系,
只要牵出个头,就都想起来了。”

    “将来要是又来了运动,我被抓起来……”

    “我陪着你,”他感到一丝惆怅,“唉,毕竟时代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中国的社会本来就是反反复复的。”有人插嘴。这人是谁?不
告诉你。

    “那正好,你现在说些反动的话,到时候就变成语录啦。”

    “你说什么叫反动?”

    “就是跟你的意愿相违背。”他想起《魔鬼词典》。

    “不对,反动就是违背历史发展的趋势。”

    “那你说又什么是趋势?趋势还不是人定的。”

    “是马克思定的,人类的趋势是共产主义,你《马原》怎么学的?”

    “共产主义——”,他想说共产主义跟伊甸园没什么两样。看来我的书中不得
不提到这个问题了,他眼望窗外默默地想。

    “你们说人类社会到底是进步了呢,还是退步了?科技在发展,人的思想在退
步,人的思维越来越复杂,所有恶的本性都暴露出来。”

    卫:“肚子‘恶’了,快吃饭吧。”

    大家都笑。

    志的朋友来找志,听了谈论,也说:“思维在进步,思想在退步,是吧?”

    平:“高书记,还不快把这些都记下来,光记些‘肚子恶了’有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

    卫:“你打算写什么样的小说,现实主义的,还是理想主义的?”

    志:“还是魔幻的?”

    “这个——”

    庆问志的朋友:“你来我们屋有没有感觉受到熏陶?”

    志:“有没有感觉毛骨悚然?”

    “这算什么,你到我们屋去,那才……”

    他一个人嘟嘟囔囔的,左手攥着拳头,念一个字捶一下。庆在床上模仿着他的
动作笑。

    “我这是在一字一句地推敲,是推还是敲?我每次刚开始写都觉得挺困难,写
完倒是感觉挺不错的。”

    卫对平幽默:“平,图书馆放录像,《日瓦戈医生》,走,快去看。”

    “我早买了票了。”

    “是吗,讲什么的?”

    平把大体内容给卫讲了。
    “没意思。”卫走了。
    “唉,我要是骗骗他就好了,骗他说日瓦戈医生是个——”
    平和他都咯咯笑起来。

    “哎呀,我的第一本呢?!唉,在这。”他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象只老母鸡似
的赶快把本子搂在怀里。他现在越来越感觉这种情形的可怕,虽然说《红楼梦》、
《唐璜》,就象断了臂的维纳斯,但要是万一真丢了一本,他也就真非疯了不可。

    五点钟,凌进来:“高,你今天下午没去开会呀?”

    “哟,我给忘了。”

    “梁让你明早去一趟。”

    “好的。”他想起上学期临放假前,梁说这学期要定期找他谈谈心。

    那边,卫在修理收音机。里面传来几句哲言:“你自命不凡,就只能孤独寂寞。”
他想他自命不凡,但并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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