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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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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老人不禁唏嘘长叹,并说:“你们再往前走,就会看到那地方了!”毛泽东脸色严峻,半晌无语,沉吟良久,才问:“后来,石达开不是同清兵进行过谈判吗?”
  “唉,说是谈判还不如说是欺骗呢!”老人继续说,当时,太平军四面受敌,又加上霪雨连绵,粮食无路可寻,进退战守俱穷。石达开英雄末路,自然不胜感慨。这时,他本想投水自尽,转念一想,自己固不惜一死,而这些部卒跟随自己多年,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却如之何!清庭今日步步紧逼,无非要自己的头颅,如能以自己的头颅换取部卒的生存,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想到这里,他就给骆秉章写了一封信。信上说:“窃思求荣而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必作。……大丈夫生既不能开疆报国,奚爱一生;死若可以安境全军,何惜一死!……阁下如能依书附奏清主,宥我将士,赦免杀戮,愿为民者散之为民,愿为军者聚之成军,推恩以待,布德而绥,则达开愿一人而自刎,全三军以投安。虽斧钺之交加,死亦无伤,任身首之分裂,义亦无辱。”这封信传到清军手中,唐友耕他们见有机可乘,就开始设计诱骗他了。参将杨应刚和游击王松林就带了几十个兵丁来见石达开,表示同意他的要求,并且劝他说,大渡天险,决难飞渡,今天既然被围,可解甲归田,只要肯解除兵柄,可以到洗马姑共商善后。石达开听了这话,开始并不相信,他的部将甚至要杀这两个家伙。这两个人能言善辩,立刻指天誓日,石达开方才信了。第二天,石达开就带了几个人,随杨应刚到洗马姑,刚走到凉桥,就遭到伏兵生擒。想不到这位纵横一世的英雄,竟自己投到囚笼去了。
  “以后呢,以后把他解送到哪里去了?”毛泽东问。
  “第二天就把他押解到大树堡,接着又押送到成都。不久就杀害了。”老人长叹息了一声,并且以敬佩的神色说,石达开仍不愧是一个硬汉。据审讯他的官员说,他那种“枭杰坚强之气,溢于颜面,词色不亢不卑,不作摇尾乞怜之语”。临刑之际,神色怡然。他是被凌迟处死的。头颅割下来,到处去示众,一直传到湖北。本来还要送到北京,因为路上臭了才作罢。最可悲的是他那两千士兵,都被诳骗到大树堡,说是要安置,结果在六月十九日那天夜晚,被清兵包围起来,全部当做“悍贼”杀了,上上下下无一幸免。……老人凄然地说:“你如果到大树堡去,还能看到一大片垒垒荒坟。”
  毛泽东听后半晌无语,显然他已深深沉入到这个历史悲剧之中。很久,很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石达开毕竟是个英雄。但是,他对敌人的话太轻信了,这使他吃了大亏。……一切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对敌人抱有幻想,这是可悲的事。”
  老人也点头说道:“先生说得是。石达开只想到敌人要他的头,其实,敌人何止是要他的头呢!”
  这时,由远而近,从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屋子里也阴暗起来。老人起身出门一看,天上密云四合,空中已经飘下了雨点,脸上带着愁容说道:“又是这个时候!石达开的军队从这里过,我记得就老是这种天气。”
  说着,他回到屋里来坐下,端起酒碗诚挚地望着毛泽东说:“你们的军队也要过大渡河吗?听我的话,一切要快!
  ……“
  毛泽东点点头,端起酒碗,远处的雷声似乎更沉重更迫近了。
  (四十六)
  红军过了岔罗,就最后离开彝族区了。
  仍然是窄窄的山沟和崎岖的山径,满山都是五彩缤纷的杜鹃花,还有叮咚的流泉。风景是够美了,可是这些还暂时与红色战士无缘。他们想的只是一件事:迅速越过大渡河。
  在大部分时间里,战士们都比指挥员的心头轻松。即使有时觉得处境危殆,也并不在乎,似乎这一切都由他们的上级包揽了。例如现在就有人嘻嘻哈哈笑谈着彝族区的趣闻。可是指挥员就不同了,作为先遣队司令的刘伯承和政委聂荣臻一路上就很少说话。刘伯承骑的仍然是那匹老白马,勉勉强强能跟上红军的脚步。他的脖子里依然挂着那个单筒的望远镜,身上斜挎着图囊和一柄弯弯把儿的雨伞。从他的面容和整个的姿态,都可以看出他陷入到沉思里。周围的山峰,溪水,野花,流泉,以及战士们高一阵低一阵的笑语,都似乎离得他很远,很远……
  “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他低声地说。
  跟着老白马行进的作战局长薛枫,以为他要吩咐什么,就往前赶了几步,又听见他说:“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
  薛枫望了望他那直视前方凝然不动的神态,才发现他是自言自语,就回过头对聂荣臻说:“总参谋长这人真有意思,又在自言自语呢。”
  “他说什么了?”聂荣臻在马上问。
  “他说,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
  聂荣臻微微一笑:“昨天半夜,我就听见他这样说。我以为他要同我讨论什么,一看他睡得呼呼的,才晓得他是做梦。”
  薛枫笑了。聂荣臻又说:“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一下子得了五条大船。”
  说过,竟笑出声音来了。
  正说话间,走在前面的红一团吹起急促的防空号声,部队在路边停下来了。这是长征路上的家常便饭,部队早就应付裕如。战士们更乐于有机会休息一下。刘伯承和聂荣臻都下了马,饲养员随便在路边折了些树枝把马匹伪装起来。
  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三架敌机。
  “瞧,这龟儿子要丢蛋了!”一个人喊。
  “不,不,是屁股冒烟呢!”又一个人说。
  大家定睛细看,既不是丢蛋,也不是屁股冒烟,而是在撒传单。转一圈就撒下一大溜,瞬刻间,那纷纷扬扬的红绿传单,随风飘得满天都是,正在轻缓地飘落下来。
  警卫员从近处的山坡上捡了一张回来,递给了聂荣臻。聂荣臻一看,这张巴掌大的新闻纸上,印着粗大的黑体铅字:中共士兵们:前有大渡河天险,后有几十万追兵,你们现已陷入绝境,即将全军覆没。朱毛匪酋也将成为石达开第二。何去何从,望速抉择!猛省!!!猛省!!!猛省!!!
  聂荣臻轻蔑地笑了一笑,将传单递给了刘伯承。刘伯承看了看,将传单轻轻撕掉丢在一旁,然后仰起头来,望着那些仍旧漫天飞扬的传单笑道:“真是丁丁猫想吃红樱桃,连眼睛都望绿了!”
  年轻的作战局长薛枫,一直盯着那三架盘旋的敌机,这时插话说:“前几天缴获的报纸说,蒋介石亲自坐飞机视察过大渡河前线,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来了。”
  “不一定吧,”刘伯承笑笑说,“现在他已经基本上布置好了。”
  其实,谁也没有料到,说这话的时候,蒋介石真地就在他们的上空。据多年后的材料透露,蒋介石确曾两度从昆明飞临大渡河前线上空视察。
  这位统帅军装笔挺地坐在软椅上,从舷窗里贪馋地望着那条夹在深谷里的激流。他面含笑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条激流上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矮小精干的陈诚,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不时地应付着他的上司的问询。
  “安顺场究竟在哪里?”蒋介石问。
  “委座,您瞧,就在那个河湾湾里稍为突出的地方。”陈诚欠起身子来指点着。
  “是在那个圆包包山旁边吗?”
  “是的。”
  “那村子很小嘛!”
  “是的,很小,不过百把户人家。石达开的队伍就困守在那个圆包包山上,几乎有一多半人死在那里。”
  蒋介石瞪大眼睛,瞅着那个圆包包山,仿佛要从那里想象出太平军覆灭的情景,兴致勃勃地问:“以后呢?”
  “以后,石达开就率领残部向下游突围。”陈诚指了指大渡河一段较宽的地方,“那地方就是老鸦漩。石达开的又一大部分被驱赶到河里去了,他的三个王娘也是在这里跳了水的。”
  蒋介石听得入神,就好象谈的不是七十多年前的事,而正是他日夜追剿的红军。他的脸上笑微微的,连光头上都似乎冒出陶醉的红光。
  “薛岳不是已经赶到德昌了吗?”
  “是的。”陈诚恭敬地回答。
  “告诉他们,还要再快一点,这次一定要一举成功!”
  “是!”
  飞机沿着南岸缓缓飞行,沿岸有不少村庄燃烧着,卷起一股一股的浓烟。蒋介石指着下面说:“那是在扫清射界吗?”
  “是的。”
  “很好。”蒋介石点了点头,“不过最重要的是船,一只船也不能留在南岸。”
  “这个,我们已经三令五申过了,遵照委座指示,连个竹片片都不许留。”
  飞机又沿着北岸徐徐飞行。
  “汉源在哪里?”蒋介石问。
  “就要到了。”陈诚对照了一下地图。
  “杨森和刘文辉到了汉源吗?”
  “按电报说是到了。”
  “那就把我的亲笔信投下去!”
  “好。”
  接着,通讯袋投向了距大渡河不远的一座小城。这是蒋介石作战指挥中的惯常作法,表示统帅与将领同甘共苦。这些信多半都是称兄道弟,使那些名利心很重的将领们感激涕零。
  “据我得到的消息,”陈诚微笑着说,“上次委座勖勉杨森的电报,作用不小。”
  “我说什么了?”
  “你不是要他当骆秉章么?”
  “噢,原来是这个。”蒋介石一笑,“其实,真正的骆秉章是我。”
  说过,哈哈大笑起来。
  空中乌云飞驰,天色渐渐阴下来了。时间不大,就飘下了零星的细雨。
  红军在崎岖的山径上继续行进。刘伯承撑起了他那把弯弯把的雨伞,聂荣臻戴着他那顶棕黑色的斗笠,一先一后在队伍中步行。大约走出十几里路,天色已近薄暮。由于山沟狭窄,更显得晦暗。
  “这是什么声音?”机灵的薛枫停住脚步。
  大家凝神静听,果然远处传来一种嗡隆隆隆,嗡隆隆隆的声音。声音沉重而又经久不停,就象是远处的风暴正要袭击过来似的。
  “不会是飞机吧!”刘伯承说。
  “不是,不是,飞机早就走了。”薛枫说。
  “会不会是大渡河呵?”聂荣臻凝神听了一阵,说,“我小时候住在长江边上,有时就听见这种声音。”
  “可能,很可能,按时间说,也应该不远了。”
  他们攀上一道马鞍型的山岭,果然看到远处有一道较为宽阔的山谷,在低垂的云雾下,闪着一弯银带似的白光。那想必就是与他们生死攸关的大渡河了。刚才听到的激越而沉重的隆隆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此处山高风疾,把刘伯承的雨伞吹得东歪西倒,都有点拿不住了。聂荣臻的斗笠更戴不住,只好推到背上。
  “很可能那就是安顺场了!”刘伯承指了指南岸一个较大的居民点说。那里在暮色里已经亮起了几点桔黄色的灯火。“我看,把任务布置下去吧。”聂荣臻说,“今天晚上是不能休息的。”
  刘伯承点点头,立刻命令薛枫:“快,把杨得志找来!”
  不一时,一个短小精悍约有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军人跑了上来。他圆乎乎的脸上,生着一双略略挑起的剑眉,隐藏着一股英气。他的皮带上挂着一把小手枪,背上斜插着一把大刀,刀把上垂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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