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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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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你打的你说了不算,到刑部衙门自然会弄清楚,你老老实实跟我走。”年纪大些的捕快半安慰着。
张幼林执拗地挣扎着:“我不去!我还有事儿呢。”
年轻捕快一把拎住张幼林的领口:“嘿,这小子嘴还挺硬,我拿人拿了快二十年了,还头一次碰上这么嘴硬的小子,你走不走?还非叫我动手不成?”
张幼林照着年轻捕快的手上咬了一口,年轻捕快疼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张幼林撒腿就跑,两个捕快急忙追上去。
张幼林蹿入了前面的集市,他跑过一个西瓜摊,用力将放西瓜的木案掀翻,西瓜滚了一地,两个捕快被滚动的西瓜绊倒……
一个用竹竿支起的凉棚,凉棚下的桌子旁有几个人在喝粥,张幼林跑过来,两个捕快已经快要追上他了,张幼林一把推倒竹竿,凉棚顿时垮了下来,茅草棚顶全蒙在两个捕快的头上……
张幼林在集市上奔跑着,他时而钻进摊位下,时而跳上摊主的木案,把集市闹了个鸡飞狗跳墙。
在一个卖清真牛羊肉的木案下,他刚钻出脑袋来,一只大手一下子把他拎了起来,年轻捕快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他气急败坏地看着张幼林:“小兔崽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众目睽睽之下,张幼林被捕快们带走了。
庄虎臣的家离琉璃厂不算远,走路大约半个时辰,可他平时因为铺子里事情多忙不过来,所以不常回去。昨天下午,陈掌柜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跟庄虎臣较起真儿来,到了晚上庄虎臣还觉得心里憋闷,于是就赌气称病回家了。
早上,陈掌柜端着一个铜制水烟具,坐在太师椅上正准备跟账房先生对账,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四处看看,问忙着摆弄宣纸的小伙计:“怎么没见庄虎臣啊,他上哪儿去啦?”
“对了,庄师傅说,他有点儿不舒服,想歇一天,让我跟您打介招呼,刚才我这一忙,就给忘了。”
“不舒服?都是喝酒喝的,少喝点儿什么毛病都没了。”陈掌柜显然很不高兴。账房先生递过账本:“掌柜的,您瞧瞧这笔账,这儿。”
陈掌柜看了看:“怎么啦,不就是那批湖笔嘛,有什么不对吗?”
“我怎么觉得这批湖笔的进价有点儿高啊,您瞧,这是进价,这是卖价,这是赢利,我琢磨着,这里面……”账房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掌柜,把话收住了。
陈掌柜马上关注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也是瞎琢磨啊,可没有挑事儿的意思,谁都知道,像这种成色的湖笔在琉璃厂各家铺子都有个约定俗成的价格,大伙都互相看着呢,你卖得贵,买主儿就不买你的,别的铺子里有便宜的,所以说,这种笔的卖价大家都差不多,没什么好琢磨的,值得琢磨的是进价,谁能抓到低进价是谁的本事,进价低利就大,可您瞧瞧庄虎臣的进价,高得有点儿离谱儿啊。”账房先生指着账本说。
陈掌柜接过账本仔细翻看着:“是呀,进货是个关键,一不留神就容易被人算计,要是庄虎臣和卖家串在一起做局,故意把进价抬起来,然后从卖家手里拿好处,这银子挣的,可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账房先生乘机又找补了几句:“掌柜的,我给您提个醒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以庄虎臣的本事,到琉璃厂哪家铺子都能混口饭吃,可他为什么在茂源斋一蹲就是几十年?从名分上说,也就是个大伙计,这里面……恐怕是有点儿名堂。”
陈掌柜点点头:“唔,你这一说,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他庄虎臣这么精明的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得,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得问问庄虎臣,这批货的进价是怎么谈的?伙计!”陈掌柜高声喊着,小伙计应声走过来,“你去叫一下庄虎臣,就说有笔账不太请楚,麻烦他来一趟。”小伙计犹豫着:“掌柜的,庄师傅在家呢,要不然……”陈掌柜瞪了他一眼:“让你叫你就去叫,哪儿那么多废话!”小伙计不敢言语了,赶紧转身走了。
天色已近晌午,庄虎臣还没起来,他躺在炕上还在想心事,门外传来小伙计的声音:“师娘,我师傅在家吗?”
“炕上躺着呢,说是不舒服,你进去吧。”庄虎臣的妻子撩起门帘,让进小伙计。
庄虎臣很诧异,他直起身子问道:“你来干什么?”
“掌柜的叫您去一趟,说是有笔账不太清楚,麻烦您去说明白。”
庄虎臣烦躁地挥挥手:“我不是打招呼了吗?今天我不舒服,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小伙计凑到庄虎臣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庄虎臣听罢大怒,他抓起炕桌上的茶壶狠狠地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茶水四溅。“简直欺人太甚!庄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庄虎臣的妻子惊慌地跑进来,打量着庄虎臣:“当家的,怎么啦?”
“出去!给我滚出去!”“哗啦”一声,炕桌又被庄虎臣掀翻了……
张幼林被带到了刑部的大牢里,两个捕快把他推进了牢房,狱卒刘一鸣锁上了当做牢门的栅栏。刘一鸣三十出头,生得高大魁梧、肌肉发达,面带凶相,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差不多有杏核那么大,眼珠向外凸鼓着,寒光四射。一般人基本上会被刘一鸣这副长相给镇住,不过,张幼林似乎并不觉得可怕。
年轻捕快指着张幼林的鼻子说道:“小兔崽子,你不是能折腾吗?我给你找了个好地方,这儿住的都是京城里最能折腾的主儿,就看你的本事了,闹好了能混个牢头干干。”张幼林也不示弱:“到哪儿也得讲理,人又不是我打死的,凭什么抓我?哼,我看你这当捕快的是没长眼睛,坏人一个抓不住,就有本事抓好人!”
“嘿!这小子到这儿了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刘,你给我好好整整这小子,让他知道知道咱是什么人。”年纪稍长的捕快说。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张幼林看着他俩,“衙门里养的狗呗!”两个捕快大怒,年轻捕快蹿上一步:“嘿!老刘,你把锁打开,我非把这小子嘴缝上不可!”
刘一鸣推开他:“行啦,行啦,我说你们俩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赶紧走吧,这儿我说了算。”两个捕快骂骂咧咧地走了,刘一鸣看着张幼林:“小子,你也给我老实点儿,这是刑部大牢,我不管你在外头是干什么的,进来就得守规矩,要是想闹事,留神我扒了你的皮!”
“大叔,什么时候让我出去啊?”张幼林天真地问。
刘一鸣冷笑了一声:“哼,让你出去,想什么呢?你把人打死了,犯的是死罪,知道吗?”
“我也没怎么着啊,是他自己磕到台阶上,怎么能赖我呀?”张幼林显得特无辜,刘一鸣觉得这孩子有点傻:“你问我啊?反正人是死了,这笔账得算在你头上。”
张幼林想了想:“那,能不能让我先出去,有什么事儿出去再说?”
刘一鸣终于不耐烦了:“我说你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着?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小子把人打死了,出不去了!”说完,刘一鸣转身走了,留下张幼林愣愣地站在牢房门口,牢里的犯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张李氏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时不时地向大门口张望着,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幼林干吗去了?怎么到这时候还不回来?她正琢磨着,张山林用力甩着两臂,抡晃着俩大鸟儿笼子进了院子。
他似乎是没看见嫂子,径直把鸟儿笼子放到了东屋的窗台上,把笼子上的罩子揭开,露出两只唧唧喳喳叫着的画眉。
张李氏站起来:“山林,你来啦?知道幼林去哪儿了吗?”
“呦,嫂子,您在哪?不知道。”张山林的眼睛没离开鸟儿。
“正好,我跟你商量一下松竹斋的事,你不来我也要过去一趟,唉!这些日子愁得我都睡不着觉,你也出出主意。”
张山林没注意嫂子在说什么,对着鸟儿一个劲儿地数落:“今几个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净给我丢人,专拣最脏的口儿叫,学什么不好,非学夜猫子叫?我看你们俩是欠收拾了!”
张李氏有些愠怒了:“山林,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倒跟鸟儿说上了?”
“嫂子,我知道您发愁,可我也没辙呀,铺子里不是林满江招呼着呢吗?”
“凭良心说,满江是尽心尽力的,可……唉,就是没什么起色,眼瞧着借银行的钱就赔得差不多了,还款的期限也快到了,你说,往后该怎么办呀?”张李氏愁眉苦脸的。
“您甭跟我商量,说实在的,我天生就不会做买卖,和咱老爷子一样,老爷子喜欢金石书画,我喜欢提笼架鸟儿,反正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松竹斋走到这一步,我也发愁,可愁有什么用?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本事让松竹斋起死回生啊。”张山林的话说得很绝。
画眉又使劲地叫起来,张山林瞧着它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渴了吧?想喝水?门儿也没有!谁叫你们不听话来着。”
用人急急忙忙走进来,边走边嚷:“太太,老爷,可了不得喽,幼林少爷在街上跟人打起来,出了人命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李氏睁大了眼睛先是愣在那儿,接着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个消息对张李氏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她中午饭也没心思吃了,回到卧室,跪在丈夫的牌位前泪流不止,谁劝也劝不动,直到张山林找来了林满江,她才被用人扶起来。
“夫人,您也别太着急了。”林满江安慰着。
张李氏抹着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我能不急吗?幼林这孩子从小就让人操心,平时淘气惹祸也就罢了,谁知道又惹出了人命官司,他爸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对得起他去世的父亲?”
“夫人,事到如今,您急也没用,咱平时不惹事儿,但有了事儿也不能怕事儿,您放心,我去打点,关键是让事主儿家里别再死咬,衙门里再使够了银子,兴许就能把这事儿给摆平了,眼下,只是这银子……”林满江没法儿往下说了。
“就是倾家荡产这银子也得花呀,总不能让幼林真给人抵命吧?”张山林也火急火燎的。
张李氏叹了口气:“唉,真是屋漏又遭连阴雨,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咱们借银行的银子怎么办?”她眼巴巴地看着林满江,林满江躲避着张李氏的目光,忐忑不安地小声低语着:“借钱时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到期无力偿还贷款,用松竹斋的贿产做抵押,如果我们反悔,那是要吃官司的。”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张李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夜深了,犯人们一个挨一个地挤在铺着稻草的地铺上熟睡,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张幼林独自坐着,他心里窝囊,毫无困意。旁边就是粪桶,阵阵恶臭熏得他无处躲 ,他突然大叫起来:“放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脏地方!”叫声清脆凄厉,惊醒了犯人,他们纷纷坐起来,咒骂着张幼林:“嘿!你他妈号丧哪?还让不让爷爷睡觉。”
犯人赵和抬手给了张幼林两个耳光:“我看这小子是欠揍!”
张幼林站起来,怒视着他:“你凭什么打人?”
“爷爷打的就是你,让你知道知道号子里的规矩,怎么着,你还不服气?”赵和根本没把张幼林放在眼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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