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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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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找呢,我在家里待着憋闷,出来走走,气死我了!”
  庄虎臣安慰着:“您呢,也别真生气,六姨太岁数小,您多让着她。额大人,最近官里头有什么要置办的吗?”
  额尔庆尼一拍脑袋:“嗨,您不提我还忘了,上书房的文房用品该进了,翰林们前天就嚷嚷没的用了,唉,都是这小狐狸精闹的”
  庄虎臣站起身:“您坐着,我这就让伙计送过去。”
  额尔庆尼在荣宝斋一直坐到了日头偏西,庄虎臣请他到鸿兴楼用过晚餐,这才悻悻地返回家中。他满以为这时候六姨太已经找回来了,正在家里等着给他认错,可没承想,进到新房里一看,里面还是空空如也,额尔庆尼立刻大吼起来:“人呢?”
  三郎赶紧跑着进来:“大人,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可是……”
  “你们这些饭桶,怎么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额尔庆尼咆哮着,面色铁青。
  三郎耷拉下脑袋,没敢言语。
  额尔庆尼拍着桌子:“滚!找不到六姨太,就不要回来见我!”
  “是。”三郎退下了。
  遣走了三郎,额尔庆尼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在屋里转了半天磨,心里这口气怎么也消不下去,干脆又出去溜达了。额尔庆尼来到了大门口,此时已经是大半夜了,用人劝阻着:“大人,这大冷的天儿,您还是回屋去吧。”
  额尔庆尼摇着脑袋:“我心里憋闷,待不住。”用人打开大门,额尔庆尼漫无目的地向外走去。
  这当口,革命党的炸弹已经准备妥当,汪兆铭决定就在今夜去安装,明天一早引爆。寄真照相馆内,中国同盟会会员喻培伦和汪兆铭握手告别:“兆铭兄,我们先走一步。”黄复生提着皮箱站在他身后。
  “培伦、复生,你们千万小心!”汪兆铭叮嘱着。
  送走了他俩,陈璧君关上大门,拉着汪兆铭来到了卧室:“兆铭,明天……”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汪兆铭把她拥入怀中,轻声说道:“此行无论事成与否,都没有生还的希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是要用行动击破各种对革命党领袖的不实之词,使同志们重新振作起来,把推翻朝廷的斗争进行到底。璧君,你记住,我虽将流血于银锭桥下或菜市街头,然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都门也!”汪兆铭激动起来。
  陈璧君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兆铭,今天是我们最后一个晚上了……我愿意把自己献给你。”
  汪兆铭一时性起,急忙去解陈璧君的旗袍,但片刻之后,他停住了手:“不,璧君,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兆铭,我是自愿的,我爱你!我不在乎形式,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举办婚礼。”
  汪兆铭镇定下来:“璧君,革命家生活无着落,生命无保证,结婚必然陷妻子于不幸之中,让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这是天大的罪过。我发过誓,革命不成功就不结婚!”他丢下陈璧君,独自走出了房间。
  就在陈璧君落泪悲伤的时候,额尔庆尼转悠到了银锭桥附近,他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跳下了银锭桥,这一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额尔庆尼站住了,自言自语:“嘿!大半夜的,到桥底下干吗去?”额尔庆尼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那小狐狸精和她相好的看见我躲起来了?不行,我得过去瞧瞧。就这样,额尔庆尼怀着一颗愤怒的心悄悄地接近了银锭桥。
  这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银锭桥下,俩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喻培伦埋炸弹,黄复生在他身后拉着电线。
  额尔庆尼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缓缓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那小狐狸精。
  额尔庆尼转身刚要离开,又一琢磨:不对呀,怎么拉上电线了?这黑灯瞎火的,他们要干吗呢?该不是……得,赶紧的!额尔庆尼慌慌张张地跑了,黑暗中脚下被石头绊着了,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额尔庆尼没敢耽搁,立刻到巡警部报了警。
  额尔庆尼发出的响动引起了黄复生的注意,他低声对喻培伦说道:“不好,我们被人发现了。”
  喻培伦听罢站起身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仔细辨认着额尔庆尼远去的背影:“会是什么人呢?”
  两人商议,先退到安全地带观察一下再说。没过多久,一队巡警向银锭桥包抄过来,他们只好快速撤离了。
  第二天,这件事就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潘文雅早就约好这天请黄复生为她拍照,然后由张幼林陪同游览京城的一些名胜古迹。当她如约来到守真照相馆的时候,张幼林已经提前在那里等候了。潘文雅带来好几套华丽的服饰,她不停地变换装束,摆出各种优美的姿势,黄复生抓住美妙的瞬间及时按下快门,俩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张幼林坐在沙发上欣赏着。快拍完的时候,汪兆铭从后门进来,俩人攀谈起来。
  “兆铭兄,你听说了没有?昨儿个夜里,警察在什刹海银锭桥下搜出炸弹来,好家伙,这些革命党可真够有胆儿的。”张幼林表面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还在犯嘀咕,他拿不准这是否就是眼前的这几个人所为。
  汪兆铭佯装不知:“哦,我还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
  “报上都登了,说是冲着摄政王来的,是朝廷内部的派系斗争。”
  “何以见得呢?”汪兆铭饶有兴味。
  “报上说,包炸药的报纸是洋文的,上面有伦敦的字样儿,涛贝勒和洵贝子刚从伦敦回来,有人怀疑是他们指使人干的,也有人怀疑是庆亲王想篡权……”
  张幼林还没说完,喻培伦手里拿着报纸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报上的最新消息,凶手已经抓到了!”
  “是什么人?”张幼林问。
  喻培伦摇头:“没细说。”
  潘文雅照完了,汪兆铭把他们送到铺子门口:“你们走好,张先生,欢迎你随时坐坐。”
  送走了潘文雅和张幼林,趁着铺子里没有顾客,几个人又凑在了一起。黄复生低着头,声音低沉,还在重复已经说过好几遍的那些话:“这件事的责任在我,我应该趁巡警没到时将炸弹和电线转移……”
  喻培伦打断了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在有惊无险,没什么事了,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些炸药和电线,你就别自责了。”
  “是啊,看来朝廷得出了错误判断,还抓到了什么凶手,等到他们搞清楚了,我们早安全撤走了!”汪兆铭显得颇为兴奋,停顿了片刻,他坚定地说道,“现在我决定,这个计划重新进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培伦,你马上准备去东京买炸药。”
  喻培伦站起身:“是!我明天就走。”
  “璧君已经去买车票了,她明天也动身,到南洋去筹款,我和复生留在这里,筹划下一次行动……”
  由于刺杀摄政王未遂事件,银锭桥一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里本来也是京城的一处著名景观,于是张幼林临时改变计划,带潘文雅去了什刹海。
  什刹海的前海与后海就像一个颀长的葫芦,在其蜂腰部有一座汉白玉的小石拱桥,因它形似元宝,故取名银锭桥。银锭桥始建于明代,别看桥体不大,却是什刹海景区的点睛之笔,站在桥上远眺西山更是堪称一绝。那时,人们站在京城内的任何一块平地上都看不到郊外的西山,唯独站在与地面等高的银锭桥上引颈西望,才可以领略到西山浮烟晴翠的绰约丰姿。这是因为,宽阔颀长的后海构成了一个扇面章形的视角,加上新街口一带没有高大的建筑,西山便呈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一览无余。
  潘文雅扶着银锭桥的栏杆极目远眺,张幼林介绍道:“银锭观山是燕京十六景之一,明代的史籍里就有明确的记载,乾隆皇帝还专门写过一首诗来赞颂:‘银屏重叠湛虚明,朗朗峰头对帝京,万壑精光迎晓日,千林琼屑映朝晴。”
  眼下正是初春时节,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潘文雅有些遗憾:“这里到了夏天一定更好看。”
  “说对了,每到夏天,特别是雨过天晴的时候,碧空如洗,那时的西山郁郁葱葱、层峦叠嶂,别有一种韵味。”
  微风夹杂着烤肉的香味飘然而至,潘文雅嗅了嗅鼻子,马上表示她肚子饿了,张幼林一笑,带着她信步走下银锭桥,进了距银锭桥仅数十步之隔的烤肉季饭庄。
  俩人在靠窗子的桌旁坐定,潘文雅惊讶地问:“京城也兴吃烤肉?”
  张幼林给她斟上茶:“当然,烤肉最早是由蒙古人带人京城的,开始是在露天烧烤,野味十足,在炙条下燃着松木,炙条上翻烤着鲜嫩的羊肉,松烟的香味与羊肉的香味混在一起,四处飘散,让人食欲大增。”张幼林颇为神往:“那时的人们一手执壶抿酒,一手啖肉,夏秋之间还可以观赏银锭桥畔的荷花,大有‘炙味香飘清清烟’的美韵和意境……后来这种烤肉的吃法就移到了店内,这家饭庄也算是京城的名店了,从咸丰年间开始经营,烤肉的原料特别讲究,要先经过加味腌煨,这样烤熟后才含浆滑美、香淳味厚,而且不腻不膻,肯定让你大饱口福……”
  堂倌端上烤肉和芫爆散丹、扒肉条、它似蜜、红烧牛尾等几样清真菜品,潘文雅对肉类美食一直情有独钟,她一一品尝,赞不绝口。席间,潘文雅问道:“摄政王的家就在这附近吗?”
  张幼林指了指西边的一座府邸:“就是那儿,摄政王的家醇王府,在康熙爷的时候是大学士纳兰明珠的相府。”
  潘文雅思索了片刻:“这么说,纳兰性德就出生在那里了?”
  张幼林点头:“不错,那里不但出了纳兰性德这么一个大词家,纳兰明珠之后,成了乾隆爷的第十一个儿子、成亲王的王府。”
  “成亲王是谁?没听说过。”
  “成亲王永瑆是当时的一代书法名家。”
  潘文雅有些遗憾:“可惜,我对书法不太了解。”
  游玩了一番过后,张幼林送潘文雅回到了她的住所。张幼林把用荣宝斋的包装纸精心包裹的汪兆铭的文章还给潘文雅:“汪先生的文章我拜读了,他在做着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令人钦佩啊。”
  “你干吗拍照的时候不给我?”潘文雅颇感意外。
  “这是绝密的东西,照相馆里人太杂,你千万收好。”
  “晚上我就还给璧君。”潘文雅把文章放进了随身携带的手包里。
  “谋刺摄政王的凶手抓到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要不然,我还真以为是汪先生他们干的。”
  张幼林和潘文雅道过别,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又转过身:“汪先生在同盟会里是个重要人物,朝廷出十万两银子悬赏他的人头,他在日本不是更安全吗?跑到朝廷眼皮底下干什么来了?”
  潘文雅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这事不光张幼林感到蹊跷,很快,巡警厅也注意起了琉璃厂守真照相馆的这位汪掌柜。
  第十八章
  张幼林一大早又来到了堂哥家,张继林躺在床上,见他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张幼林赶紧快走几步扶住他:“哥,你好点儿吗?”
  张继林脸色蜡黄,气若游丝,眼巴巴地看着他:“幼林,我这病好不了了吧?”
  “别这么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得多养些日子。”张幼林安慰着。
  “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们谁也不告诉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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