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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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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医撩帘出来,行到花一色跟前,同行的医师上前报说道:“公子已无碍,不过一日便可恢复。”花一色得言差退了众人,却单留了哑医一人于侧。
清风过厢,凉爽中又带点外头热气,花一色手中轻摇一把团扇,六角诸式,泥金绷面,画上鹿韭花骨深红浅白,抚着耳边一缕青丝微微轻飘,缓动中分不清画上哪片是叶哪片是花。
“本宫才闻觉这房里是点了白草粉的熏香,看他额间红纹有隐,那方子他怕是喝了有些日子。怪不得身体一直不见好……”花一色说着突然看向哑医,无头无尾地问了句,“你说是不是?”
“宫主即知了,何必让老奴再说。”那被众人唤作哑医的竟也不哑。
“本宫便是要你亲自说。”花一色停了手中团扇,盯着哑医低声道。
“是。那人的身体是十年寒气慢慢熬练过来的,那是最适合圣猼之血的身体,于老奴来说,百年难得一遇,就如宫主您一样……”哑医话未说完,突听一阵扇风,那团扇利边如剑刃一样甩了过来,咔然一声脆响,握于花一色手中的紫檀扇柄裂断,团面轻飘于地,金线绕缘的扇边却已在脸上刮出一道深痕,从耳边至眼角,不时便有鲜血溢了出来。哑医肤色黝黑,那血蜿蜒在脸上竟也衬成了黑色。
“柳回曲!私动本宫的人,你何时有了这般胆子!”花一色突然怒颜,连伏于椅上的手也轻颤了起来,须臾方见怒火平息,听得她平声静气道:“本宫若只有八年寿命,那他练了,又能有几年可活?你勿要再拿这个害人,他尚年轻,若为止剑所用,还可以为止剑做许多事,不像本宫,已这般老了……”
“老奴不过想在他身上试一试……或许对宫主亦有好处……况且,宫主又何能认定那人能成为第二个封行水,那人并非一个甘于委下之人……”
“够了。”花一色似不再想听他说话,唰然起了身,冷声命令道,“怀有圣猼之血的人,本宫一人便够了。你若再打旁人的主意,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哑医见其态度坚决,一时不得语言,面对花一色一背牡丹艳服盯了半晌,只得慢慢俯身称是。
次日叶还君于午时转醒,以为昨日那一翻折腾,病情又得急转直下拖出几个月不可,不想醒来之时却莫明觉得舒坦不少,不说神清气爽,心绪起码清明了不少。心中正有丝疑惑,又觉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半晌恍然记起,便问一旁的侍婢:“屋里原有的熏香如何没了?”那熏香不知是什么做的,每日由哑医过来添粉,起初闻着刺腥,到后来竟也慢慢习惯,甚至还觉得闻不够一样,简直如糖香般溺人了。这一时没了,到有点不自在起来,如似吃久了鸦片的人突然戒了烟草般难受。
“是哑医撤了。”小婢答道,“不知为何。”
一盏熏香而已,哪值得放于心上,成了香瘾倒不好了,叶还君做此想法,闻言也不再问。静坐了没多刻,突有侍者入内,传话说花一色要见他。想起昨日种种,叶还君未知缘由,只觉得那女人差点是要了自己的性命,叩心血在身,如何能不畏他三分?也不知她昨日的气消了没消,是祸躲不过,即就起了身准备随那侍从去了。
刚出了门,却有一青衣侍者从远处来,近前来双手递给他一叠深红浅白的精美纸贴。叶还君伸手接过,问:“这是什么?”那侍者道:“是各门各派的请贴,花宫主刚重掌止剑宫,一天之内便收了这么多。”
叶还君随手翻看了几份,其中一份竟是九华堡送过来的,不禁心奇,打开看了,是九华堡请花一色望江楼一会的约贴,却未说是什么事。他一手合上,道:“即是请贴,送去大宫主处便是,给我做什么?”
那小侍却好似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诺诺道:“这请帖什么的,向来都是大护法看过,筛选一番,过掉不必去的帖子,再送去大宫主处的。”
叶还君哪有心思做这些,一齐叠了拿在手上,只道:“知道了。”便往花一色书房去了。
花一色在书房描画,叶还君进屋来将手中请贴轻置于案角旁,道:“宫主,这是各派送来的请贴。”花一色闻言也不抬头,待叶还君临近身侧,吩咐道:“研墨。”叶还君微愣,须臾依言上前,新开了一盒的五色墨,掂了块朱砂小香在朱砚上慢慢划了开去。花一色不说话,叶还君也不说话,暗红长案上压着几本卷书,叶还君扫了几扫,一叠皆是《奇方集宜》、《本草类编》之类的药书。不禁想到自己身上的叩心血,这东西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是毒是蛊还是机关,全然不知。这书房可会有关于叩心血的书箸卷册?这般想着不免将眼光扫到了沿墙的书架上。
“昨日本宫给你的那些卷册你看了多少了?”花一色突然开口,几乎吓了叶还君一跳。他一恍,心道我昨日昏睡至今午才醒,看得了什么?却再也不敢如实这般说了,许是真疼得怕了,便道:“明日此时,属下定将那些书卷熟记于心。”
花一色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睫顺目,语气比昨日倒好了不少,心情清朗几分。几笔朱线一描,又问:“听侍婢说你昨晚睡得不好?”叶还君微顿,淡道:“没什么,想是被梦魇住了。”
花一色正欲说些什么,那大厢门恍进两个人影,却是纪焉与封竞,纪焉于前,似有事要向花一色禀告,一眼却见到一旁研墨的叶还君,一张原本就郁卒的脸越发黑沉了下来。“早上差你去办的事怎样了?”花一色见纪焉有些呆愣,心中不悦,率先发问。纪焉闻言低头道:“我又与他动了手,他却还是不愿与我回止剑宫。”封竞站于其后,也是陪着一张做错事的脸。
花一色一手扔了笔,不轻浮喜怒的脸竟起了愠色:“你怎么回事?!一个剑客而已,要多久你才请得来?你与他之前动过手,他已对你生了嫌隙,你本应该另派个生面孔去才是,这点还要本宫教你不成?”又道,“你与封行水皆是我一手教的,偏就差这么多!”
纪焉本就十分在意与封行水的高低,此刻闻言心上如压了千斤沉石般沉痛阴骛,心中又惧又恨,小声回道:“那我再派人去……”
“这事你别再管了!”花一色断了纪焉的话头,转看了一旁的叶还君,道,“此事你接手去办吧。”纪焉闻言一惊,脱口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办事?”
“让小竞说与他细说便是。”花一色不假思索回道,侧脸偏看了一眼叶还君,叶还君触得其目光,轻声道:“是。”
纪焉与封竞被花一色遣退出门,远走了几步,纪焉突朝封竞怒道:“你也是太不济!你若有封行水的七成的本事,现下就不会便宜了那姓叶的家伙!”封竞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吼,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又听得他道:“剑不成,刀不精,谋不成,文不通,相貌平平又无风姿可言,我说你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怎么配做封行水的兄弟!”
“什么?什么东西?”封竞根本也没听懂他意在所指,只最后一句却戳中了他的死穴,不禁骂道,“我咧你祖宗!我与大哥是不是兄弟还由得你指手划脚?什么配不配?老天就这么安排好了的,莫非我还有得选?你配你去做封行水的小弟试试!”说完两人各自皱眉瞪眼地看了对方一眼,一齐甩袖背向离去了。
花一色案上一张牡丹图画到一半便没了兴致,搁了笔,坐于椅上看着叶还君,叶还君立于案侧,离花一色只一臂之距,那深冷不明的眼光落在身上,只觉心里身上都起了疙瘩。
叶还君手上慢划着圈,花一色也不叫他停,朱砂色的墨汁汲着叶还君指尖沾染于手,让她看着又想起昨日的白衣桃画,“你说你昨晚做了恶梦么?”花一色突问,“梦得什么了?”
叶还君道:“梦见我的红叶山庄有故人来访,而主人不在。”
“故人来访?那是好事,怎会成了恶梦?”花一色问着闭了眼睛,那样子好似午寐的模样,大概这问题答与不答都无关紧要。叶还君见她慵懒,心道许是说话的好时机,微微俯身便道,“属下想回红叶山庄一趟,可以么?”
花一色修倏然睁眼,笑问:“为何?为看看是否有故人来访?”
叶还君被她一堵,忙直了身,诺诺道:“嗯,是吧……”
“来人。”花一色突然一声清唤,门口进得一人,听得她吩咐道,“明日去红叶山庄一趟,看看叶护法的旧宅,是否有“故人来访”。”
叶还君手中划着圈儿的朱砂研香冷不丁一滑,噗地冲出了那方寸墨池,于案角一蹦落到了地上,红墨轻溅,在他雪青扣腰上点出了几抹红桃瓣。
(第三卷完)
75
五月槐花 。。。
四月刚过,初入仲夏之期,封竞前日被纪焉那句“不配做封行水之弟”气得一整天没记吃喝,下午两人在花一色的东厢院口相遇,一翻白眼口舌之争又让他倒尽了胃口,心有闷气加上天气燥热,便觉得止剑宫里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今日一早起来,难得日头不在,头顶阴云着有些凉风,便随性散了几步,遇见纪焉的厢院,远远饶了过去,一路沿墙行着,贪享夏日难得的清新晨风。
未及辰时,宫里侍婢都还有未起,一行颇为安静,这光景倒容易勾人心事,细想到纪焉的痛骂,开始只觉义愤填膺,想到后来,竟觉得他所骂所说何尝不是事实如此。这一下,不免觉得人生苍凉得要死了。
不觉行到止剑大门口,远远见得一行三四人往这边打马过来,那马上坐着陈康,这人为止剑二司,与封竞私交甚好,见着他便笑着打招呼。封竞摸了摸马头,随口问:“去哪呢?”
“宫主吩咐,去一趟红叶山庄。”陈康道,“这天气太热,早去可避点日头不是?”
“红叶山庄?”封竞疑道,“去红叶山庄做什么?”
“听说是大护法昨日做梦,梦见红叶山庄有客人来访,硬要遣人去看看。”封竟听闻不禁呵笑,心道这理由真是荒诞新鲜的紧,却道:“你有出宫的令牌,带我一起去可成?”陈康闻言笑道:“你是在止剑宫里呆腻味了想出去散心,我可不带你,宫主怪罪下来我怎担得起,你当还有封大护法护着你。”一语即出顿觉失言,陈康见那封竞面色戚然,干咳几声,只道:“你坐马与我一同去吧,只是万一被大宫主知道,说翻墙也好,挖地也好,别说是我陈康带你出宫的便是。”封竞口中啧啧了几声,那陈康看了,道:“不去便算。”说完打马就走,封竞哎了一声,牵过一旁的空马,翻身便追了上去。
天公作美,行到午时,一路都是阴天,若是别季也许觉得沉闷难当,只现在是在严夏,这样的天气反倒最是受用。去到红叶山庄,快马不过两三时辰,只封竞一行人路上走走停停,颇是来散心的架势,是以到得红叶山庄已是过午时分。
三四人在庄前下马,随意将马栓了,听得陈康道:“倒像要下雨了。”封竞闻言抬头看了看,那阴云越发厚重,好似重重黑烟要压下来一般。
庄门未关,那日天下庄与止剑宫在此一番混战,早将那庄门砍个七零八挂了,里面的墙面厢房一眼看去无一寸完整,东厢那日在重招之下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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