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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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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一阵惶惑的神色从米什卡那在战争岁月中褪去稚气、变得成熟的脸上掠过;他斜脱了“钩儿”一眼,又问了一遍:“现在该怎么办?”
  “应当逃出村于。”
  “逃到哪儿去呢?”
  “到卡缅斯克。”
  “那里也全是哥萨克。”
  “避开卡缅斯克,往左边一点的地方去。”
  “到哪儿去呀!”
  “到奥布利维去。”
  “怎么过得去呢?”
  “你想去——就能过去!要是不想去——你就呆在这里,见你的鬼去吧!”
  “钩儿”突然火冒三丈地喊道。“怎么办,到哪儿去,”没完没了地问,我怎么知道呢?逼得紧了——你自个儿会找个窟窿钻的!你用鼻子去闻嘛!“
  “别发火。你知道,人们骑上脾气暴的马要往哪儿跑吗?伊万怎么说!”
  “你先去劝劝你的伊万吧……”
  “你别嚷嚷……你看那个娘儿们在瞅咱们哪。”
  他们担心地斜眼看了看那个年轻的娘儿们,“牛皮大王”阿夫杰伊奇的儿媳妇,正在从院子里往外赶牛。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卜米什卡又转身往回走去。
  “你上哪儿去!”“钩儿”惊奇地问道。
  科舍沃伊头也没有回,嘟哝说:“我去把袋网拿回来。”
  “为什么?”
  “不能把网丢掉呀。”
  “那么说,咱们一起溜啦?”“钩儿”高兴了。
  米什卡挥了一下船桨,从老远的地方说:“你先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那儿,我把网送回家,立刻就去。”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已经通知了一些相好的哥萨克。他的小儿子跑到麦列霍夫家去把葛利高里领了来。赫里斯托尼亚好像预感到事情有点儿不妙,自动来了。
  很快科舍沃伊也回来了。大家开始商量起来。他们都急不可待地抢着说话,因为随时都会响起紧急征召的钟声。
  “马上就走!今天就溜!”“钩儿”激动地叫着。
  “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道理呀——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赫里斯托尼亚问道。
  “怎么为什么?马上就要开始动员啦,你以为躲得过吗?”
  “我硬是不去——不就完了嘛。”
  “他们会硬把你拉去!”
  “叫他们试试看吧。我又不是他们拴上缰绳的小牛犊儿。”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把两眼向外斜的老婆打发出去,气冲冲地喊道:“他们会把咱们捉去——带走……”钩儿“说得都不错。只是咱们往哪儿逃呢?这是个难题。”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呀,”米什卡·科舍沃伊叹了日气说。
  “你们这是怎么啦,难道我比你们大伙需要得更多吗?我一个人走!尽是瞎问什么”该怎么办呀,为什么呀,往哪儿溜呀……“等着吧,他们会把你们臭骂一顿,还要以信仰布尔什维主义的罪名请你们坐监牢!……你们还坐在这里开玩笑,啊?
  到了什么时候啦……这儿的一切统统都要见鬼去啦!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面带愠色,全神贯注地在玩弄一个从墙上拔下来的锈钉于,冷冷地打断了“钩儿”的话:“你不要急嘛!你当然是另外一回事啦:光棍一条,拿起腿来一走了事,可是我们就不同了,要好好地想想。拿我说吧,一个婆娘,两个孩子……我闻的火药味儿比你多得多!”他眨了眨突然变得凶狠的眼睛,恶狠狠地呲了呲结实、尖利的牙齿,喊道:“你可以信口开河……你原来是个”钩儿“,现在仍然还是个”钩儿“!你除了一件上衣,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胡说八道起来啦!要显显你的军官威风吗?别咋呼啦!我要啐你的脸!”
  “钩儿”喊道。
  “钩儿”刺猬似的小脸气得煞白,眯缝得窄窄的眼睛里闪着锋利的凶光,甚至全身烟灰色的毛发都在闪动。
  葛利高里由于自己的宁静心情被破坏,由于听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讲的赤卫军部队已经侵人本地区的消息,。乙里忐忑不安,就把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在“钩儿”身上。“钩儿”的叫嚣把他彻底激怒了。他像被打了一棒似的,跳了起来,冲到在木凳上打转儿的“钩儿”面前,竭力控制着痒痒得想要打人的手,叫道:“住口,混蛋东西!黄口小儿,人渣渣,你发什么号令啊?你滚吧,既然……有人牵着你!赶快滚,省得在这里放臭气熏人!滚,滚,别废话,不然的话我就给你一下子,为你送行……”
  “算了吧,葛利高里!这可不像话了!”科舍沃伊赶忙过来劝解说,他把葛利高里的拳头从“钩儿”皱起的鼻子尖上拉开。
  “应该把哥萨克的臭习气改一改啦……你不害臊吗?……羞死啦,麦列霍夫!羞死啦!”
  “钩儿”站起来,难为情地咳嗽着,朝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忍不住了,回过头来,朝恶狠狠地发笑的葛利高里骂道:“亏你还在赤卫军里呆过……简直是宾兵!……这样的家伙我们早都枪毙啦!……”
  葛利高里也忍不住了,他把“钩儿”推到门廊里,踢着“钩儿”步兵靴子歪斜的后跟,恶声骂道:“滚!我把你的腿……揪下来!”
  “完全是胡来!这算什么呀,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不赞成地摇晃了一阵脑袋,很不以为然地斜眼看了看葛利高里。米什卡一声不响地在咬嘴唇,显然,是在把已经涌到嘴边的气话又咽了回去。
  “那他为什么管别人的事?干吗发脾气?”葛利高里有点不好意思地辩解说;赫里斯托尼亚同情地看着他,这一看,葛利高里露出了天真、稚气的笑容,说道:“差一点儿没接他一顿……他哪儿禁得打呀……巴掌——就完蛋啦。”
  “喂,你们怎么啦?应当谈正经事儿嘛。”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被提问的米什卡·科舍沃伊的集中的眼光盯得踌躇不安起来,勉为其难地回答说:“怎么办呀,米什卡?……葛利高里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怎么能拿起腿来一溜了事呢?我们大家都拉家带日……你先听我说!……”他一看到米什卡不耐烦的样子,就急忙说道,“也许,会平安无事……谁敢说呢?这支队伍在谢特拉科夫被击溃了,其他的再也不敢来了……咱们先等等看吧。到时候再说。而且,我也有老婆孩子,衣裳都烂了,面粉也吃光啦……怎么能收拾收拾就走呢?把他们留下怎么过日子呀,……”
  米什卡愤怒地拧了拧眉毛,眼盯着屋子里的土地。
  “你们是不想走啦、”“我想稍微等等看什么时候走都来得及……您,葛利高里·潘苔莱耶夫,还有你,赫里斯坦,你们打算怎么办?……”“”当然,是这样……看看再说。“
  葛利高里没想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赫里斯托尼亚会都支持他,活跃起来,说:“好,当然,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为了这我才和”钩儿“吵起来的。难道这是去砍树枝吗?三下五除二——就完了吗?……应该考虑……考虑,我是说……”
  “当——当——当——当!”突然响起了钟声:这轰鸣声冲下钟楼,漫过广场,漫过大街和小巷,像雷声一样,滚过满潮的栗色光滑河面,湿润的石灰岩的山坡,撞在树林子上,碎成像扁豆粒似的小块,——痛楚地呻吟着,消逝了。又响了一阵——然后就连续不断地惶恐不安地响起来:“当——当——当——当!
  “听,集合啦!”赫里斯托尼亚不断地眨着眼睛说:“我马上就划船过河,钻到树林子里去。让他们找吧!”
  “好啦,咱们怎么办?”科舍沃伊像老头子一样,艰难地站起身,问。
  “咱们现在不能走,”葛利高里替大家回答说。
  科舍沃伊又拧了拧眉毛,把一大缕垂下来的卷曲的金色额发从额角上撩开。
  “冉见吧……看来,咱们是要分道扬镳啦!”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遗憾地笑着说:“你还年轻,米沙特卡感情容易冲动……你以为咱们就走不到一起啦!会走到一起的!你就瞧好吧!……”
  科舍沃伊跟大家道了别,走出来,穿过院子,来到隔壁一家的场院上“钩儿”
  正蹲在一条水沟边,就像知道米什卡准会到这里来;他站起身,迎着米什卡走过去,问:“怎么样?”
  “他们都不肯走。”
  “我早就知道。一群胆小鬼……而葛利什卡……你的好朋友,是个大坏蛋!他谁也不喜欢,就连自己,一年也只喜欢一次。他侮辱我,这个混蛋,他知道,比别人有劲儿,就了不起了……可惜我没有带着枪——否则我就打死他……”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米什卡跟他并肩走着,看着他那像刺猬一样扎煞着的胡于茬,心里想:“小黄鼠狼,他真于得出来!”
  他们走得很快,每一响钟声都像鞭子似的抽打着他们俩。
  “到我家去,咱们拿上于粮——就开溜!要步行,不能骑马。你什么都不要回去拿吗!”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我身上啦,”“钩儿”做了个鬼脸说。“还没有置上高楼大厦和万贯家业……只有半个月的工资还没有领。好啦,就送给我们的大肚儿老板谢尔盖·普拉托内奇,叫他去发财吧。我居然没领工钱——他会高兴得浑身打哆嗦!”
  钟声停了。梦境似的清晨的寂静肃穆如故。道旁的炉灰土有几只母鸡在刨食,放出去吃青的小牛犊在篱笆边徘徊。米什卡回头看了看:哥萨克们正匆匆忙忙地赶往广场上去开村民大会。有的一面扣着上衣和制服扣子,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骑马的人从广场上跑过去。小学校前聚了一大群人,妇女的白头巾和裙子在闪晃,哥萨克们的脊背黑压压地挤成一片一个女人挑着水桶站住了,她不愿意走到他们前头去,怒冲冲地朝他们说道:“你们倒是走呀,不然我还得绕道走!”
  米什卡向她问过好,她的宽眉毛下面露出了笑容,问道:“哥萨克都到广场上去开会,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呀?为什么不去开会呀,米哈伊尔?”
  “家里有事情。”
  他们走到胡同日,可以望见科舍沃伊家的小屋顶了,一个拴在于樱树枝上的白头鸟巢在随风摇晃,山岗上的风车在懒洋洋转动,翼架上一块被风撕下的帆布在僻啪作响:风车尖顶上的铁叶子也被吹得哗啦哗啦地乱响。
  阳光昏暗,但是却很暖和。顿河上清风徐徐吹来。在街口上阿尔希普。博加特廖夫——身材高大的老头子、曾在禁卫军炮兵连里服过役的旧教徒——家的院子里,有几个婆娘正在用粘土抹墙,粉刷这座大家宅,准备过复活节。一个婆娘正在用马粪和泥。她把裙子撩得高高的,吃力地倒动着两条白腿,绕着圈子,肥胖的腿肚子上有一圈袜带勒出的红印子。她用手指尖捏着撩起的裙子,结实的袜带系到膝盖以上,深深地勒进肉里去。
  她是个喜欢打扮的女人,尽管太阳刚刚升起,她已经用头巾把脸裹上了。其余的是两个娇小、年轻娘儿们——阿尔希普的儿媳妇;她们登着梯子,爬到紧挨着盖得很漂亮的芦苇屋顶底下,檐脊下面,——在粉刷。锻树皮刷子在她们那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上去的手里来回刷着,用头巾裹到眼睛的脸上溅满了白灰点子。婆娘们和谐、齐整地唱着歌。大儿媳妇,守寡的玛丽亚,公开地跟科舍沃伊勾搭;她长了一脸雀斑,但是是个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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