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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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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起,我要单独使用一份盘碗吃饭。把这件事告诉妈妈。还有一件事儿:叫她先不要对爸爸说,不然,老头子会大发脾气,把我从家里赶出去。那我就更倒霉啦。我从这儿直奔草地。再见!”
第七卷 第十四章
第二天,割草人都从野外回来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决定吃过午饭就开始往回运草。杜妮亚什卡把牛赶到顿河去饮,伊莉妮奇娜和娜塔莉亚急忙摆好桌子。
达丽亚最后一个来到桌边,在边上坐下。伊莉妮奇娜给她面前摆了一小盘子菜汤,放了一把勺子和一块面包,其余的人吃的菜汤,则跟往常一样,倒在一个公用的大汤盘里。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惊奇地看了妻子一眼,用眼睛瞧着达丽亚的盘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给她单来一盘汤?难道她已经不信咱们的教了吗?”
“你瞎问什么呀?吃你的吧!”
老头子嘲讽地看了达丽亚一眼,笑着说:“啊哈,我明白啦!自从她得了奖章,就不愿意合吃大盘里的菜饭啦。怎么,达什卡,不愿意跟我们合吃啦?”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可以,”达丽亚沙哑地回答说。
“这是为什么?”
“我嗓子疼。”
“哼,这有什么呢?”
“我到镇上去看过医生,大夫告诉我,要分食。”
“我的嗓子也疼过,我也没有单吃过。而且上帝保佑,我的病也没有传染给别人。你得的是什么样的伤风呀?”
达丽亚脸色变得煞白,用手巴掌擦了擦嘴唇,放下了勺子。老头子的这番盘问把伊莉妮奇娜惹火了,便叱责他说:“你怎么跟媳妇儿缠个没完?吃饭你也叫人不得安宁!就像牛蒂花一样缠人,扯都扯不下来!”
“这跟我又有什么相干呀?”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怒冲冲地嘟嚷道,“从我来说,你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他气哼哼地把满满的一勺子热菜汤倒进嘴里,烫得他把汤都吐在大胡子上,不成调地大声嚷:“你们简直他妈的连饭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啦,该死的东西!谁把刚从火上端下来的汤就端上桌子来呀?”
“你吃饭的时候少说点儿话,就烫不着了啦,”伊莉妮奇娜安慰他说。
杜妮亚什卡看着父亲脸涨得通红,从大胡子里往下持着白菜和土豆块,差点儿没有笑出来,但是其余的人脸色都是那么严肃,使她也忍住了笑,把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开,生怕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吃过饭以后,老头子和两个儿媳妇套上两辆大车去运草。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用一把长叉子把草挑到车上,娜塔莉亚接住散发着腐烂气味的草捆,把干草在车上踏实。她跟达丽亚坐在一辆车上从田野里回来。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赶着迈开大步走的老牛远远地走到前面去了。
太阳落到山岗后面去了。黄昏时分,已经割完草的草原上的苦艾气味越来越浓郁,但是已经不像白天那样令人窒息、辛辣,变得柔和好闻了。炎热消散。牛都高高兴兴地走着,夏天的道路上牛蹄子扬起的阵阵轻尘,落在道旁的蓟草丛上。开着紫红色小花的蓟草梢上闪着火焰似的红光。黄蜂在草丛上空飞舞。田鬼一声声地呼唤着,向远方草原上的水塘飞去。
达丽亚脸朝下趴在摇摇晃晃的大车上,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偶尔瞅瞅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在若有所思地望着落日,她那安详、洁净的脸上闪晃着红铜色的夕照。
“看人家娜塔什卡有多幸福,她既有丈夫,又有孩子,什么都有,家里人也都喜欢她,可是我呢——完啦。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哼一声。”达丽亚心里想着,突然产生了怎么使娜塔莉亚伤心、折磨一下她的念头。为什么就该她,达丽亚一个人在绝望中挣扎,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那毁灭的生涯和忍受残酷的折磨呢?她又迅速地瞥了娜塔莉亚一眼,竭力使自己的声调听来亲切动人,她说:“娜塔莉亚,我想给你道歉……”
娜塔莉亚没有立即搭腔。她正在望着落日,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时候,她还是葛利高里的未婚妻,葛利高里来看望她,她把他送到大门外,也正是这样,夕阳西下,西天边,一片紫色的霞光,乌鸦在柳树上呱呱乱叫……葛利高里骑在马上,往回扭着身子离去了,她含着激动,幸福的眼泪望着他的背影,把手紧按在姑娘尖尖隆起的乳房上,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急速地跳动……所以当达丽亚忽然打破了沉默时,她感到很不高兴,她快快不乐地问:“你道什么歉呀?”
“我干过这么一回对不起你的事儿……你记得吧,春天,葛利高里从前线回来探亲的那一次吗?那天晚上,我记得,挤完了牛奶,我正往屋子里走,听见阿克西妮亚叫我。是的,她把我叫到她家里,死说话说缠着我,非要把这个小指环送给我不可,”达丽亚把无名指上的金指环转了转,说。“求我给她把葛利高里叫去……
我的差事——不就这点儿嘛……我就转告他啦。那天晚上,他一整夜……你记得吧,好像他说是库季诺夫来啦,他是跟库季诺夫一起熬了一夜,是吧?全是谎话!他到阿克西妮亚家里去啦!“
脸色煞白的娜塔莉亚一时呆住了,默默无语,手指头在折木草的于茎。
“你别生我的气,娜塔莎。因为我自个儿并不愿意这样做,所以才向你认错…
…“达丽亚想看看娜塔莉亚的眼睛,讨好地说。
娜塔莉亚在默默地吞咽着眼泪。这件伤心的往事竟又如此突然、猛烈地刺痛了她,使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达丽亚,只是把身子扭过去,把自己那张被痛苦弄得非常难看的脸掩藏起来。
已经快到村口了,达丽亚心里埋怨自己:“我为什么要引逗她呀,真他妈的见鬼。现在恐怕她整整要哭上一个月啦!叫她就蒙在鼓里过下去算啦。像她这样一条母牛,胡里胡涂地过日子岂不更好。”她想竭力平息自己的话惹出的祸:“你也别太难过啦。这算不了什么!我比你更痛苦万分,可是我还是要骄傲地活下去。而且那天,鬼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他真的并没有见到她,而是去看库季诺夫啦。我又没有跟踪他。既然没有当场抓住——就不能算是贼。”
“我猜到啦……”娜塔莉亚用头巾的角擦着眼泪,小声说。
“既然猜到啦,为什么你不追问他呀?唉,你这个废物!要是我的话,他就不敢耍花枪!我一定狠狠地治他一下子,叫他什么都给我吐出来!”
“我怕这事是真的……你以为——我好过吗?”娜塔莉亚的眼睛一眨,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你……跟彼得罗过得很幸福……可是我,一想起……一想起过去的一切……经历的一切不幸……有时觉得非常可怕!”
“好,那就忘掉这些事儿吧,”达丽亚天真地劝她说。
“难道这能够忘掉吗?……”娜塔莉亚用陌生的沙哑声音大声说。
“要是我早就忘掉啦。这算什么大了不起的事啊!”
“那你就忘掉你自个儿的病吧!”
达丽亚哈哈大笑了。
“要是能忘掉,可就好啦,但是这该死的病却总在叫我想起它!你听我说,娜塔什卡,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去找阿克西妮亚,给你打听得一清二楚,啊?她会告诉我的!向上帝保证!没有一个女人能忍住不说出有人爱她,怎么爱她的事儿。我根据自个儿的经验知道这一点!”
“我不愿意再劳你关心啦。你已经把我关心得够受的啦,”娜塔莉亚冷冷地回答说。“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出,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并不是因为怜悯我,才向我承认你是怎样牵的线,而是为了使我更加痛苦……”
“不错,”达丽亚叹了口气,同意说。“你自己想想,不能就叫我一个人去受罪啊?”
她从车上跳下去,拿起缰绳,牵着疲倦地挪动着腿的牛往坡下走去。在胡同口,又走到车跟前来说:“喂,娜塔什卡!我来问你……你很爱你的男人吗?”
“我总是尽力去爱他,”娜塔莉亚模糊不清地回答说。
“那就是说很爱他啦,”达丽亚叹了一口气。“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使我很爱他。
我像狗那样恋爱。马马虎虎,随随便便……如果现在能让我重新开始生活——我也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吧?“
短促的夏天的黄昏过去了,黑夜降临。大家摸着黑把草卸到场院里。妇女们一声不响地干着活儿,达丽亚甚至连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叫喊都没有答理。
第七卷 第十五章
顿河军与顿河上游叛军的联合部队,穷追从梅德维季河口镇撤出的敌人,向北挺进。红军第九军的几个被击溃的团,企图在梅德维季河沿岸的沙什金村附近顶住哥萨克的追击,但是又被击溃,以后,几乎一直退到格里亚泽——察里津铁路线上,再没有进行什么决定性的抵抗。
葛利高里率领着自己的师参加了沙什金村附近的战斗,大力支援了受到侧翼攻击的苏图洛夫将军的步兵旅。叶尔马科夫的骑兵团按照葛利高里的命令进行冲锋,在战斗中俘虏了约二百名红军士兵,缴获了四挺重机枪和十一辆装运子弹的大车。
黄昏时分,葛利高里带着第一团的一伙哥萨克进了沙什金村。密密层层的一群俘虏正站在师部占用的那座房子旁边,由半连哥萨克看押着,俘虏们只穿着衬衣和衬裤,白花花的一片。他们大多数的鞋袜都被脱光了,衣服已经被剥得只剩下内衣,在这白花花的人群里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件肮脏的保护色军便服。
“看他们,白得跟鹅一样!”普罗霍尔@济科夫指着俘虏们喊。
葛利高里勒紧马缰绳,横马立在一伙哥萨克人中找到叶尔马科夫,就用手招呼他过来。
“过来,你干吗要躲到别人背后去啊?”
叶尔马科夫用拳头捂在嘴上咳嗽着,走了过来。他那稀疏的黑胡子下面破裂的嘴唇上凝结着血渍,右腮帮子肿起来,布满黑青色的新伤痕。冲锋的时候,叶尔马科夫骑的马飞驰中失蹄摔倒了,他也像石头似的从马上摔下来,肚子先着地,在尽是土墩的草地上滑了足有两沙绳远。他和马又同时爬了起来。片刻之后,叶尔马科夫又骑在马上,没戴军帽,浑身是血,但是手举着出鞘的马刀,已经追上了正在顺着山坡滚滚而去的哥萨克骑阵的洪流……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呀?”他策马来到葛利高里身边,故作惊讶地问,可是自己却又窘急地把在战斗以后怒火尚未熄灭的血红的眼睛转到旁边去。
“谁干了亏心事谁知道!你干吗要在后头走呀?”葛利高里怒不可遏地问。
叶尔马科夫的肿嘴唇困难地笑着,朝着俘虏们斜了一眼。
“你指的是什么亏心事呀?你现在可别叫我猜谜,反正我也猜不中,今天我从马上倒栽葱摔下来啦……”
“这是你干的吧?”葛利高里用鞭子指着红军俘虏问。
叶尔马科夫装作好像刚刚看到俘虏,大惊失措地叫道:“这些狗崽子们!唉,该死的东西!把俘虏全都剥光啦!他们怎么来得及干这些事呀?……真想不到!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还严厉地命令过不许动他们,可是你看,已经把这些可怜的人都剥光啦!……”
“你别跟我装傻啦!干吗要这么出洋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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