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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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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娘……这,这是真的么?”嬴壮震惊了!身为王族子弟,又在宫中二十一年,与嬴荡更是朝夕相处十余年,宫廷对于他没有任何机密可言,如何竟不知道嬴荡不是惠文后所生?一时间,嬴壮怀疑嫂娘长久寡居而失心疯了。他走到石栏边,亲切地揽过嫂娘的头,想象以往那样抚慰她,谁知这张被他转过来的脸却令他大吃一惊——曾几何时?往昔丰满白皙的脸庞竟变得憔悴如刀削,片片老人斑竟是清晰可见!亮如秋水的一双大眼也变得空洞干涸,虽然没有一丝泪水,可那冰凉的目光却令嬴壮不寒而栗!
“嫂娘……”嬴壮一阵酸楚,猛然搂住了惠文后,又骤然放开猛然跪地,“娘!嬴壮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便是嬴壮的亲娘!”
惠文后慈爱地抚摩着他的脸颊:“你啊,本来就是我的儿子。”嬴壮愣怔了,他不知道惠文后的“本来”是一种爱意还是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一时竟只是流着泪连连点头。惠文后却是一声轻轻地叹息:“起来了,说给我,他们为何不让我见荡?”
嬴壮默然一阵,一咬牙低声道:“荡,已经,死了……”
惠文后无声地张了一下嘴,便软软地倒在了嬴壮的怀里。嬴壮连忙抱起惠文后大步走到池边石亭下,将她放到石案上躺平,轻轻地掐着她的人中穴。片刻之后,惠文后睁开了眼睛抓住了嬴壮胳膊:“说,荡是如何死的?”
望着惠文后空洞的眼神,嬴壮断断续续而又点滴不漏地叙说了嬴荡的惨死经过。惠文后静静地听着,没有一次打断,也没有一滴眼泪,直到嬴壮说完,她依然悄无声息地躺着。嬴壮太熟悉嫂娘了,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她一双瘦削的手,默默地守候着。
“壮啊,抱我,到寝室去。”良久沉默,她终于气若游丝地开口了。
嬴壮轻轻抱起了惠文后,穿廊过厅来到了熟悉的寝室,侍奉她饮下了一盏滚烫的药酒。惠文后一身大汗之后,终于坐了起来,突兀一句便是:“嬴壮,你敢不敢做秦王?”
嬴壮浑身一震!他此来宫中,不正是为的求得太后支持么?可从在碧池边看见惠文后倏忽苍老容颜,却竟是什么也忘记了,只想永远守在嫂娘身边,永远做她的儿子。此刻惠文后突兀一问,他方才恍然醒悟:“娘,这是敢不敢的事么?”
惠文后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帐帷后拿出一方生满绿锈的铜匣:“老法子,打开!”
嬴壮幼时很是顽皮淘气,整日用一支铜棍儿鼓捣宫内能见到的各种带锁铜匣,总是要打开方才罢手。惠文后寝宫的带锁箱匣虽不如王室书房多,可也为数不少,久而久之,竟被他全部鼓捣开了。秦惠王知道后又气又笑,有次拍着书案一只秘诏铜箱板着脸道:“一个时辰,你小子要能戳腾开这只铜箱,赏你一口好剑。”嬴壮高兴得连蹦带跳,拿出那支五寸长的铜棍儿,饶有兴致地鼓捣了一个时辰,却终是没有打开,便噘着嘴巴老大不高兴:“大哥,再给半个时辰,再要打不开,我永不开锁!”秦惠王却笑道:“给半个时辰也可,只是无论打开与否,都得洗手。”嬴壮二话不说,点点头立即埋头折腾,过得片刻,竟是生生打开了那只机关重重的铜箱。
惠文后却不管秦惠王的“洗手”禁令,依然有意无意地放些不打紧的带锁铁箱铜匣在寝宫里,让嬴壮偷偷地消磨时光。可嬴壮也忒煞怪,从此竟是一锁不开,整日只是练那口月牙儿似的吴钩,十几年下来到加冠时,竟又练成了罕有敌手的铁鹰剑士,除了力道,竟是丝毫不比嬴荡逊色。正因多年不练开锁了,嬴壮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开这把锈锁,心中便不禁暗暗道:“若能打开这把锁,便是上天让我成就大业。”
“看看,这是谁个物事?”惠文后笑着一抖衣袖,手心中竟是一根亮闪闪的铜棍儿。
“娘!”嬴壮心头顿时酸热了,这支早已经被他遗忘的铜棍儿竟被惠文后珍藏如斯,虽是生母亦未必能为,况乎一个太后?终于,他小心翼翼地拿过铜棍儿,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稍一摆弄,铜匣竟“嘭!”的一声弹开,红绫内匣顿时映在眼前。
“娘,这是甚个物事?”嬴壮竟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惶恐。
“自己看。”惠文后冰冷一句,便再无下文了。
嬴壮小心翼翼地掀开红绫内匣,只一瞄,双眼便顿时放光,一只虎形兵符赫然在目!
惠文后淡淡问:“够不够?”
嬴壮向惠文后肃然跪倒:“娘!八千兵马,与儿足矣!”
“起来,去吧。”惠文后轻轻一叹,“记住了,我不是你娘,不许乱叫。”一转身竟看也不看嬴壮一眼,便飘然去了。嬴壮站起来四面打量,竟想不出这间小小寝室惠文后能去了哪里?愣怔片刻,向帷幕后深深一躬,便抱起兵符头也不回地出宫去了。
此刻,甘茂却在樗里疾府中啜茶闲谈。甘茂原是有备而来,要请樗里疾出山稳定王族势力。但他也想看看樗里疾风向,便也不急于切入正题,先只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想让樗里疾挑出话头他好相机应对。他相信,樗里疾虽足不出户,但对国中大事必然是一清二楚,说不定比他还着急。谁知樗里疾不断眨巴着细长的三角眼,只是听他说,一句话也不插。及至他说完两三件不咸不淡的琐碎事,黝黑肥壮的樗里疾竟是嘿嘿嘿一阵笑,接着便海阔天空地说叨起来,天文地理风俗民情传闻掌故源源不断涌出,一个多时辰还打不住,竟是大有吐尽胸中学问的架势。甘茂心中着急,知道自己的雕虫小技惹恼了这个老智囊,急切间却是没个由头打住他的话头,看看已经是月上中天,多少急务等着料理,自己终不成老坐在这里消磨。
心思急转,甘茂站起来径直深深一躬:“老丞相,甘茂得罪了。”
“嘿嘿嘿,这却是哪里话来?”樗里疾笑着拍拍肥大的肚皮:“人老话多,憋得时日久了,只想碰个学问之士卖卖老,好好唠叨个三日三夜过过话瘾,丞相多嫌老夫聒噪了?”
“国有急难,老丞相教我。”甘茂再不多话,只又是肃然一躬。
樗里疾嘴角一撇,却终是将那嘿嘿嘿憋了回去:“要用老夫,便别绕弯子说话。”
甘茂重新入座,正色拱手道:“甘茂一问:秦王崩逝,传位嬴稷,老丞相以为然否?”
“嬴稷虽则少年,却是沉稳厚重,可归秦人本色。然。”
“甘茂再问:国中若有夺位者,可能何人?”
“左庶长嬴壮。”
“甘茂三问:此人生变,路数何在?”
“外联援手,内发私兵。如此而已。”
“甘茂四问:内外交迫,如何破解?”
樗里疾不禁嘿嘿嘿笑了:“老夫不是丞相,如何得知?”站起来一甩大袖,径直便出厅去了。甘茂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也只好回府了。一路行来,终是想不通樗里疾如何便突然嘿嘿起来拂袖而去了。刚进得府门,家老便匆匆迎来禀报,说栎阳令魏冄正在等候。甘茂抬脚便向正厅走来,家老却低声道:“丞相,人在松竹园。”甘茂闻听顿感心中一松,觉得魏冄做事果然机警细密,懂得避人耳目。及至进得松竹园,却不见一个人影!这片松竹园是从整个后园中封出来的一个小园林,本来不大,又无水面亭台,魏冄莫非还能躲在树后不成?
甘茂正在竹林边转悠,不防身后唰地一声便突然一个声音:“丞相,在下等候多时了。”甘茂一回身,见一柱黑色大袍矗在婆娑摇曳的绿竹下,夜色下竟是森然可怖!不禁惊讶道:“你这魏冄,藏在何处?”魏冄道:“便在丞相脚边。”甘茂一低头,月光下可见一堆竹叶散落成一个人形,魏冄分明盖着竹叶在这里睡觉等候,不禁又气又笑道:“故弄玄虚,也忒是小心了。” 魏冄却是正色拱手道:“君失其密,则亡其国。臣失其密,则亡其身。丞相不以为意乎?”甘茂一阵默然,对魏冄的口气很是不悦,可偏他说得是正理,若稍有辞色,这个冷面家伙只会更加生硬,便一挥手道:“章台如何了?”魏冄慨然拱手:“一切就绪。”然后便一宗一宗地说了章台的准备情形,末了道:“在下估算,五六日之后,新君一行便可到章台。丞相却是如何部署?”甘茂沉吟道:“目下看来,咸阳尚无异动,不如等候新君归来一体商议了。” “丞相差矣!”魏冄急迫道:“在下昔日听芈王妃说,秦国王室有一秘密祖制:老国君若病逝在先,必留一兵符于王太后以防不测!今惠文太后若有兵符,岂不大是麻烦?”
甘茂心下一惊——王太后有兵符?他却如何从来没有听说过?果真如此,又是一大变数,却是如何应对?思忖有倾道:“有兵符不可怕,要害是惠文后会不会私授他人?先王乃惠文后亲生,果真惠文后有兵符,如何能断定她违背遗诏而属意他人?须知惠文后之贤明,可是有口皆碑也。”
“丞相差矣。” 魏冄又是直戳戳先撂下一句评判,而后郑重拱手道,“权力大争,比贤愚更根本者是利害人心。在下看来,此事却一目了然:惠文太后养育嬴壮二十一载,情逾母子,心结深不可测,丞相却何故疑惑不定?惠文太后若不支持嬴壮,在下愿将人头输给丞相!”
甘茂心中一沉,顿时想起一事,突兀便问:“你说,樗里疾会如何对待此事?”
“樗里疾老谋深算,定是适可而止,绝不会一意助我。” 魏冄没有丝毫犹豫。
“如此说来,樗里疾晓得惠文太后这步棋了?”
“智囊老狐,早看得入木三分,只不过老君臣情谊笃厚,宁愿不闻不问而已。”
甘茂心中突然一亮:“走!找白山将军。”
魏冄笑着拉住了甘茂衣袖:“可有丞相四更天出府造访之理?你我且在园中等候,白山将军片刻便来。”说罢嘴一咕哝,发出三声清脆的蛙鸣,竹林中便有一个黑色身影倏忽飘了出去。
甘茂大是惊讶:“你带武士来了?”
“文事必有武备而已。丞相见笑了。”
甘茂一阵沉吟,突然道:“魏冄,此次大事头绪繁多,便由你来坐镇运筹。我只稳住朝局便是了。”魏冄慨然一躬:“邦国危难,魏冄不辱使命。”没有丝毫犹豫辞让,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经过几次交往,甘茂熟悉了魏冄秉性,也不再计较这些细节,便一一交代了几件具体事务,主要便是秦武王赐给白起为期三月的龙形兵符,以及白山的大体情形,叮嘱魏冄一定要在两个月内使新王即位,结束咸阳乱象。
魏冄一拳砸在手心:“此等事体,须得迅雷不及掩耳。何须三月?月内定局!”
甘茂正色道:“务须准备妥当,万无一失方可。”
正在说话,便闻几声蛙鸣,两个身影从竹林中飘出,到得两人面前,却只剩下了一个拱手做礼:“咸阳令白山,参见丞相。”甘茂拱手笑道:“白山将军,别来无恙了。且到书房,有白起手书一封,先请将军看过。”白山却道:“无须看了。老白氏三百年军旅世家,自当以国难为先,丞相但发号令便是。”甘茂不禁慨然一叹:“将军真国家柱石也!来,认识一番,这位是栎阳令魏冄,新君舅父,我想请此公总揽大计,将军以为如何?”
魏冄却是爽朗一笑:“新君舅父算个鸟!丞相也用申明?”又向白山慨然拱手:“将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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