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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6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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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赶出去后,陈佐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如就说是巩老先生写的好了,他反正连神主牌都烧了,这点事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听到这句话邓名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陈祭酒是觉得这本书对我的名声不好啊?没关系,我敢作敢当,再说,也不能什么坏事都往巩老先生头上推啊。”



“国公的前程远大,现在不知道轻重,以后会明白有个好名声还是很重要的。”陈佐才微微摇头,轻声劝说道。



“嗯。”邓名低头愣了一会儿神,片刻后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说道:“这本书就是我写的,这样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慈不掌兵,这个道理老夫也很明白。不过这事就像带兵打仗一样,每个人都需要各司其职。”陈佐才依旧没有放弃说服邓名的念头,实际上,他认为邓名在一次次下江南的时候就做过很多不妥的事。其实很多公开出去不好听的事完全可以让手下挑头去做,邓名只要装不知道就行了。有些话陈佐才并没有挑明,他觉得自古以来一个能成大事的领袖总是会有比较好的名声,因为他自己注意维护,手下也明白这是君臣分工。邓名的实际表现要比陈佐才所知道的大部分领袖都要好得多,如果再加上注意宣传的话,打扮成一个圣人没问题。



“陈祭酒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了?”邓名闻言又是微微一笑。巩焴就多次和他私下谈过这个名声的问题,而且邓名也很清楚巩焴到底在想什么,就是要让邓名更好地争取民心——老百姓都盼着能有个青天大老爷,更盼着能有个圣明的天子;不仅百姓有这个期盼,就是士人也是一样。所以邓名被包装得越好,就越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持,百姓们越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巩焴也承认邓名到现在为止名声很不错,不过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呢?把那些强盗、帝国的理论统统交给别人去发布好了,邓名只要坐享其中的好处就可以。巩焴甚至推荐过具体人选,一个是周开荒,巩焴称完全可以把此人打扮成一个杀人不眨眼、蛮横凶狠的形象;此外还有一个任堂,也可以赋予他一个摇羽毛扇的阴谋家的形象。这样,诸多关于帝国的理论都可以被称为出自这两个人的策划——巩焴并不是没考虑过毛遂自荐,不过他担心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无法保证帮助邓名把这个黑锅背到底。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议会投票的那天,陈祭酒在议会里说的那番话,我也听说过了,陈祭酒讲得很好。”邓名轻叹了一声:“其实这种吃绝户的事,仔细想一想,我好像也干过。而且,如果这次东南督抚把案子办成了,我也要去推销债券的——我不可能看着他们把这么一大笔银子全部花到自己的军队上,或是进贡给清廷。”



陈佐才的脸上又浮出孤傲之色,不置可否地听着。



“当我听了陈祭酒的那一番话后,我就知道成都书院课教的很好,大家都懂得聆听别人的话,这实在让我喜出望外。”邓名说到这里对陈佐才抱了一下拳。



“教课是份内之事。”陈佐才简短地答应了一声,脸上也不动声色,安静地把邓名的谢意收下了,其实他心里的想法远不是这么简单。



“这是保国公你的功劳。如果我那次当着刘晋戈、熊兰和全体老师骂你的时候,你派人把我拖出去杀头,那你的手下自然会有样学样,谁敢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他们肯定不会轻饶。”陈佐才在心里默默想着:“因为你不因言罪人——虽然你屡教不改,但你对我表现出来的尊敬,让你手下都知道该怎么对待谏言,可以不听,但不能不让人说,现在已经变成了全川的风气。再说我又有一点名气,所以这次去议会骂他们的时候,虽然他们都有权把我轰出去,但谁也不好意思喊卫兵这么干。”



现在邓名向陈佐才表示谢意,称赞他教导有方,陈佐才也无意去纠正对方的看法,同样是在心中默念:“你不因言罪人,那我就不平则鸣,这就是君子对君子的报答方式。其他的客气话就不用说了,省得你这个年轻后生经不住夸,骄傲自满起来。”



这时又听邓名说道:“五年前,明军在重庆城下惨败,我和其他溃兵一起逃向奉节,途中我第一次参加了与敌人交战,那一仗我还击毙了一个敌人。”邓名挥了一下手,表情平静地说道:“我拉开弓,瞄准了一个活着的人,射中了他,眼看着他重伤落入冰冷的水中,挣扎着想爬上岸,但最后流血而死,被江流冲走了——陈祭酒一定不知道,第一次杀人以后,我好几天都没睡好,夜里常常惊醒过来,想着那个被我夺取性命的年轻人。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战争会如何地让人变得扭曲。”



陈佐才没有插嘴,听邓名继续说下去。



“当兵就是要杀敌的,这毫无疑问,如果不想被鞑子和绿营杀,就要奋起反抗,就要先把他们都杀了,对此我问心无愧。”



接下去谈到了之后的万县之战。因为目睹了几个熟悉的同伴被杀死在身边,邓名和卫士们追着溃敌砍了十几里地,那天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死在他的剑下:“从动手杀第一个人开始,这几年来,我做的事就是杀更多的人,整天琢磨着如何杀人,如何生产最好的杀人利器,训练最善于杀人的军队。因为我这份工作完成得不错,所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欣赏,而我这个工作还要继续做下去,不知道还要再干上多少年。战争和和平是完全不同的,黑白、对错是完全颠倒的,陈祭酒也当过把总,想必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陈佐才微微点头,简短地答道:“老夫知道得很清楚。”



陈佐才不动声色,心里想到:“我倒是没有亲手杀过人,不过我为了保证军屯的生产曾经打过人,把我管理下的辅兵鞭打得皮开肉绽。最一开始我也感到恶心,但不得不强迫自己做下去,后来渐渐就习惯了。”陈佐才曾经彻底适应了那份把总的工作,但现在回忆起来,却发现自己又一次生出不舒服的感觉。离开云南好几年了,一直在书院里教书,他当初心安理得下令对辅兵进行惩罚,现在内心感到愧疚。



“所以,我提出士兵们只要服役几年,或者参加过几次战斗就可以退役。不过,这个办法对我不适用。我和他们做的事不一样,这几年和东南督抚打交道打得多了,我也开始分不清是非对错了。有的时候我会冒出一个念头,我想,如果是在五年前,我是绝不会和满清的官吏合作,眼看他们欺压汉人百姓的,也绝不会对文字狱袖手旁观的。但现在我首先会考虑我们四川大业的成败,比起我们在满清官吏心目中的形象,一些汉人百姓的冤屈根本就不算什么。”说到这里,邓名的脸上突然有了痛苦之色。



“慈不掌兵。”陈佐才又吐出了四个字。



“嗯,我总是安慰自己,毕竟这种事一定要有人去做,要有人挺身而出保护国家的安全。”



这次陈佐才没有让邓名等很久,立刻脱口而出:“国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只是我想,等到十年以后,鞑虏被赶走了,战争结束了,我和我的上校们恐怕也都是半疯了——我不认为,一个县的百姓会放心地让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当他们的县官,不过他们却认为战争的胜利者是最好的统治者,这真是古怪啊。”



“国公的话,老夫有些听不懂了。”陈佐才感到他跟不上邓名的思路了。



“我认为,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我和我的上校们都需要好好的休息、放松,我们养成了一套黑白完全颠倒的规矩,这套规矩是用来对付敌人而不是自己人的。”邓名摇摇头,觉得军人未必是合适的官员,就算是战争英雄,恐怕也需要先冷静一些年才能重返政坛,至少也得等他在和平生活中消除了战争的影响再说。



“所以保国公才搞了这个院会出来吗?”陈佐才听到这里,突然有恍然大悟之感,他也见识过南明三王是如何驱使百姓的,邓名大概是怕自己会失控变成一个暴君。



“确实,是一个原因。”邓名觉得若是自己将来不进行过战后的心理恢复,很有可能会把带兵的那套观念拿来对付自己人,把有不同意见的人当成逃兵毙了。大手一挥发动各种生产战役,根本不在乎有多少百姓被充作了炮灰——趁着现在自己还头脑清醒,邓名先把这个议会的框架搭起来,然后带着军队逐步习惯去服从它。不然将来走火入魔,会不会愿意用议会来限制自己就难说了。



“因此,我不愿意隐瞒我的作品,我也不会去刻意保持什么好名声,”邓名对陈佐才说道:“我会时刻提醒自己,把真实的想法和院会分享。你们在后方,基本上是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就算我自己察觉不到我已经发疯了,但你们肯定能看得出来——陈祭酒应该让四川的同秀才们明白,如果军人当得太久,心智不正常了,那也是为国家付出的牺牲,应该得到善待,让军人能够恢复过来。”



陈佐才仔细地盯着邓名看了半天,郑重其事地问道:“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国公,国公驱逐鞑虏后的志向吗?”



“我的志向?”邓名哈哈一笑:“我希望驱逐鞑虏后,院会里坐满了来自全国的议员,他们代表着全天下的百姓……”说到这里邓名突然停住了,他本想说希望议员们会在他进门时全体起立鼓掌,出门时议长会说“我们代表全体国民,感谢您多年的为国效劳”,不过这个志向实在太大了,邓名觉得陈佐才肯定理解不了,今天聊得兴致勃勃,差点一不小心就吐露出来了。



“国公的心思,从来都是变幻莫测。”陈佐才等了片刻,见邓名已经没有继续的意思,就点点头保证道:“既然国公深思熟虑过了,那老夫尽力帮忙便是。”



……



北京。



蒋国柱不久前送来一份报告,称他负责的哭庙案和奏销案都有了起色,哭庙案的首犯金圣叹等人已经畏罪潜逃,没有了领头人后,蒋国柱亲自指导地方官施展手段,把涉案的外围人员分化瓦解——这些没有潜逃的人本来还对清廷心存幻想,所以才会留下。而蒋国柱的方案是“挑动缙绅互斗”,他暗示那些寄希望于清廷宽大的人们:朝廷和两江总督衙门已经不打算追究此事了,不过出于官府威信的考虑,需要一两个替罪羊,然后就会赦免其他的人。



至于具体的人选,蒋国柱也没有指定而是让缙绅们自行决定。他还拿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说官府默许众人分担那个顶罪的人遗留下来的责任,换言之,就是众人负责照顾顶罪者的家人,凑钱弥补该人被抄家的损失。



不出蒋国柱所料,为了顶罪的问题,本来就不太团结的缙绅联盟立刻出现了裂痕,他们之前能够形成这个联盟还是因为浙北的榜样;不过当蒋国柱明确表示官府没有特别针对的对象后,这些缙绅就又开始举办赛跑比赛——不过蒋国柱可不是邓名,他并不打算只吃掉最后一名。



在经过互相举报和陷害后,蒋国柱抓走了几个缙绅,然后要求其余的人按照最开始的约定办,让他们合伙儿照顾被捕者的家人。在这期间,蒋国柱偷偷对其中的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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