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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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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厮好生无礼!”帐内四个人对视良久,周开荒首先沉不住气,怒目喝到:“怎敢不向靖国公施礼?”



邓名对明朝如何施礼是一窍不通,他猜想在中国的封建朝代,老百姓面对将领可能是需要跪地磕头的,但磕几个头,有什么讲究、规矩则完全不了解。邓名记得好像在书上看过,明朝的文人可以见官不拜,刚才那个军官问自己是不是秀才时,邓名回答得含含糊糊,现在索性一装到底,希望能够蒙混过去,就对着袁宗第一个长揖到地:“见过国公大人。”



周开荒和赵天霸同时皱眉,这个礼行得不伦不类,而且邓名也没有报上任何自称。



不过袁宗第显得十分大度,似乎完全没有感到邓名的狂妄,反倒笑着说道:“邓先生请坐。”



邓名环顾了一下帐内,走到距离比较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谢谢……哦,谢谢国公大人。”



周开荒不由得握紧双拳,只待袁宗第一声令下,就把这个傲慢无礼的狂徒拖出营外暴打。不过看上去袁宗第今天的心情似乎是前所未见的好,对邓名的种种无礼依旧视而不见,和颜悦色地和邓名攀谈起来。



果然如那个军官所说,只要涉及到出身、父母家族,邓名就一概以失忆相对,袁宗第并不深究,而是话锋一转:“今日本公奉朝廷明令讨伐重庆贼寇,邓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朝廷明令?”邓名脸上掩饰不住茫然之色。想不到清廷顺治年间在四川地界里能遇见明军,这件事就够让他稀奇的了,怎么明廷还在继续发布命令?他不敢深究对方的底细,只是在心里嘀咕着:他们所说的朝廷多半是指永历的朝廷吧?不知道这个朝廷还能维持几年?应该是命不久矣!



“是啊,吴贼举兵犯阙,晋王要本公取得重庆,以断吴贼退路……”



周开荒确认袁宗第今天的心情确实是前所未见的好,居然开始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讲述军情。去年,西营旧部孙可望投降清廷,清廷从孙可望口中获悉了云贵详情后,就决定总攻云南,派投降清廷的吴三桂作为大军的统帅,兵出汉中,越过重庆,直逼云贵。同时湖广、江西的清军也在洪承畴的带领下西进支援吴三桂。



赵天霸正是为此而来,他乔装打扮赶到巴东,联络这里坚持抵抗的前大顺军,让他们设法截断长江航运,阻止清廷通过长江为吴三桂运输粮草。但这个目标很不容易实现,清廷从南直隶、江西等地征集了大量船只,每支运粮船队都有重兵保护,弱小的四川明军水师虽然有主场之利,但很难彻底切断航运。



于是,明军将领认为有效的办法就是攻取重庆,毕竟只有重庆港才能容纳得下这么多船只,而且也有足够大的仓库和良好的道路。七月,明军就尝试过一次攻击重庆,但是已经走到遵义的吴三桂闻讯回师,击退了明军。听说吴三桂上个月又通过遵义进攻云南后,川、鄂明军就再次大举动员,打算再次强攻重庆。袁宗第、谭文是此番进攻重庆的先锋,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等人也正在赶来重庆的路上。



听袁宗第讲了一会儿,邓名对当前的形势稍微有了些了解。他想到了对方口中的“吴贼”可能就是吴三桂,因为这个家伙实在太有名了。不过另一个反复提到的的“晋王”,邓名听得有些糊涂。



“吴贼吴三桂。”邓名试探着说出这个名字以后,发现对面的人表情正常,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随后他猛然想起大名鼎鼎的李定国,虽然他对明史不太清楚,但还是知道这位大英雄是明朝朝廷最后的保卫者。



“难道李定国的爵位是晋王?”邓名暗想,明军的前景并不看好,此番明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多半会惨遭失败,历史上正是吴三桂的进攻灭亡了永历朝廷。他为了试试自己的猜测,就违心地迎合袁宗第道:“李晋王神武,定能大败吴贼!”



“邓先生所言极是。”袁宗第哈哈大笑,他对邓名的回答似乎比较满意。



邓名见自己猜测准确没有露出马脚,言语又得到对方欢心,也是喜出望外,全然没有注意到袁宗第左右的周开荒和赵天霸都是微微皱眉:一个来历不明的草民,居然敢在称呼亲王的时候在他的爵位前加上姓氏。



再攀谈了几句后,袁宗第突然和颜悦色地问道:“邓先生想必还没有吃饭吧?”



这是当然的,邓名已经挨饿两天了,今天下午他一直企图自学成才分辨可食用蘑菇,不幸没有成功,或者说他还没有饿到敢去吃那些蘑菇。



“来人,请邓先生去后帐用饭。”大明靖国公袁宗第高声唤来卫兵,不等邓名道谢,袁宗第瞄了一眼邓名身上那稀奇古怪的衣服,追加了一句:“先生用饭前不妨先沐浴。”



邓名出了袁宗第的大营,对自己能够蒙混过关不胜庆幸。早前被明军军官问得张口结舌的时候,邓名就担心自己性命不保,如果对方用粗的话,自己是绝对扛不住的。即使邓名把自己来自数百年后的真实情况统统招出来,对方还是会认为自己胡言乱语,说不定当成个清廷的奸细拷打至死。



“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读书人吃香啊,”死里逃生的喜悦让邓名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跟着卫士去洗澡、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幸好我灵机一动,装书生装秀才,明朝的人尊师重道,他们见我说话文绉绉的,又见官不磕头,多半以为我是个秀才吧……而且,谁说古人不讲卫生,这不也把洗澡和吃饭看得一样重要吗?想不到还安排我沐浴!”



邓名离开后,周开荒和赵天霸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袁宗第,后者收敛起笑容,抚须沉吟。



“这样的无礼狂徒,”作为袁宗第的亲卫,周开荒在等待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询问道:“国公为何不予以严惩?”



“桀骜不驯,不顾上下尊卑,对晋王、本公无礼,理应拖出去乱棍打死。”袁宗第沉声说道。



周开荒和赵天霸都默不作声。从他们俩的表情上显示出,袁宗第说的当然没错,但今天为什么对陌生人如此宽容却十分不解。



“如果是其他的人,当然!”虽然来人已经不在帐中,但袁宗第却依旧用了敬称:“但这个邓……邓先生,我觉得他可能是宗室。”



“宗室!”



周开荒惊讶地高叫一声,赵天霸虽然能沉得住气,但是脸上也难掩惊异之色。



“自从建虏入寇,大明的宗室子弟大多隐姓埋名,兵荒马乱的,更没有人敢于到处瞎跑,所以,我们遇到一个宗室子弟几乎是不可能的。”袁宗第说出了周开荒和赵天霸此时心中的怀疑,他同样也有类似的不解:“不过,你们二人谁识得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布料?”



周开荒承认不认识,赵天霸想了一会儿也摇头道:“还请国公赐教。”



袁宗第当年是李自成手下一员大将,李自成破洛阳擒福王、克西安捉秦王时他都在闯王身侧,大顺开国以后更是响当当的制将军。周开荒和赵天霸都知道袁宗第见多识广,可能认出这是皇亲国戚使用的东西。



不想袁宗第也摇头道:“我也不识得,即使是在福王、秦王府中,我也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织物。”



“连亲王府中都不曾见过的东西……”想到这里,周开荒和赵天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心中一般的震惊。



袁宗第瞟了赵天霸一眼,知道他迟早要上报给朝廷和永历天子的,所以瞒着对方毫无意义,再说自己也需要赵天霸做个证人:“你们注意到他的牙齿和容貌了么?”



赵天霸和周开荒闻言又是一阵对视,刚才那个自称邓名的家伙无疑是个白面书生,不像穷苦人家面黄肌瘦的样子,但若说牙齿,他们二人还真没有特别注意。



“他的牙齿非常整齐,没有丝毫参差。”袁宗第心中微微叹息,周开荒这个年轻人虽然聪明,但是毕竟没有出过远路,见过的各色人等也实在太少,观察力远没有得到锻炼。刚才邓名进来后,袁宗第与他说了没几句话,就发现对方的牙齿不但整齐而且十分洁白,没有缺失,没有里出外进,完全不像一般老百姓:“你们说得不错,这位邓先生一看就是吃饱穿暖、不缺衣食的样子,你们可知道这样的牙齿、脸相是如何得来的么?”



两个少年人回答不出来。



“从小顿顿吃细粮,除了白面、大米不吃,至于吃肉,也是光吃肉不啃骨头,方能如此。”大概只有极富贵人家的子弟从小养尊处优,身旁有医生和下人服侍,才可能拥有这样雪白的牙齿、这样润泽的皮肤容貌,就连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恐怕都难以做到。袁宗第轻轻感慨了一声:“若非天家,哪能有如此的富贵?”



袁宗第叫来卫士,先是嘱咐他们给今天新来的人准备饭,想想后又补充道:“给这位邓先生吃些肉食,就剁一块猪腿吧,不过要记得把肉多去掉一些,只要骨头上留一点肉就行了。”



一个士兵进来回报,给邓名烧好热水,他已经去洗澡了,士兵们遵照袁宗第的命令趁机把邓名的衣服取来。



袁宗第接过邓名的外衣抖一抖,看上去是件棉袄,棉袄的袄里、袄面都滑溜溜的,身上缝了好几个口袋,但与普通棉袄不同的是还缝了一个棉帽子。他心里又是一惊:“看上去挺厚的,可是这么轻,还这么柔软?”



略一思索,袁宗第就用这件衣服垫着手掌,握了握腰间的宝剑——完全感觉不到宝剑的冰寒。



“这是什么布料?摸着好像丝绸,却又不是,比棉衣轻得多可是挺保暖的,真是闻所未闻。”袁宗第把衣服递给周开荒和赵天霸,让他们也看一看。那两个年轻人自然更是莫名其妙,摸了几下又捏了几下,心中惊疑不定。他们哪知道,在邓名生活的时代,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羽绒服,。



士兵同时拿来的还有邓名的旅游鞋。跟邓名说话的时候,袁宗第就一直暗暗揣测对方脚上穿的是什么靴子,但是毕竟没能看明白。此时大明靖国公和他的两个近卫军官研究邓名的一双臭鞋,但是研究了半响,对于这双奇怪鞋子的鞋面、鞋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应是宗室无疑。”见过这些精致的衣物后,周开荒也认同了袁宗第的判断:“但不知道是哪位亲王家的世子。”



“不急,等攻下重庆后可以慢慢询问。”既然判断对方是宗室,袁宗第就不打算催逼:“这位邓……这位小王爷并不是不懂得上下尊卑,也不是缺了礼数,也许,他心里觉得自己才是尊上。”



“不知衣中可有什么东西?”赵天霸提议掏一掏邓名的衣袋。



“不会有什么,如此乱世,谁会把暴露身份的东西带在身上?”袁宗第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不会找到什么线索。自从清廷搜捕、杀戮大明的亲藩近支以来,宗室子弟都隐姓埋名四散躲藏,邓名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话一出口,袁宗第又变得没有把握起来,刚才邓名给他的感觉可不像一个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人,神情、动作之间都显出年轻人的稚嫩。



“莫不是这位小王爷原来有忠仆追随保护,现在跟随的人都失散了,只剩下这位小王爷孤身脱逃?”袁宗第猜想一番,终于还是伸手去摸羽绒服的口袋,看看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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