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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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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庄仲淳,五十开外,被先皇托以太傅之重任,蓄着一把体面的黑髯,长相严肃,刚正不阿,正滔滔不绝的向朱祈良进言。
“皇上,国之存亡,系之在君。正心修身,而后齐家治国,明明德于天下,故君需严以律己,图振朝纲。夫君王为百姓心之所向,必也以身作则,洁身自爱,欲使辖下斐然向风,则应——”
“身居庙堂之高,德披天下之民。”御书房内,朱祈良低头伏案,拿着枝朱笔批阅奏折,还心不在焉的接下话。
他已经尽量装得很忙碌了,可是这个前朝重臣偏是不放过他,念了快半个时辰,说的又全不是他爱听的。
每天听的都差不多,他都快会背了。
“皇上也知任重道远,故应远离女色,致力政事。须知商纣亡于妲己,幽王灭于褒姒,前人殷鉴,皇上不可不慎。孟子有云——”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叹口气放下笔,朱祈良瞄了一眼庄仲淳,“你就这么讨厌宁妃?偏要举一堆例子来证明她祸国殃民?”
对于这个妃子,他实在又爱又愧,爱的是她的才,愧的是利用她与李洛幽会,害得她沦为千夫所指之人。若说宫里对宁妃有支持与反对两党,这庄仲淳该是反对党的党魁吧?
“臣岂好辩哉?臣不得已也!皇上几乎夜夜至对育轩,此非勤于政事之君王所为。”凛凛的目光、坚定的神情,十足忠臣一名。
“行了,朕自有主张。”好几次都想把这个巨子轰下台,但庄仲淳是先皇遗诏辅政大臣,又政绩卓著……唉!朱祈良拿起一份重要奏摺,无奈地岔开话题,“边关急报,鞑靼侵我势缓,似有胜望,唯驻防的李将军中箭受伤,部队群龙无首,现于距居庸关八达岭数十里外两军僵持不下,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这不是该问兵部吗?与他吏部何干?庄仲淳愣了一下,但仍肃穆地回覆,“老臣以为,应尽速派遣代理武将前去。”
“派谁好?”
“这……”若问庄仲淳哪个将军领多少俸禄,他还可以行云流水地答出来;但问到哪个将军比较会打仗,他怎么方便干涉?
正当为难之时,王公公像个救星般踏入。
“启禀皇上,宁妃娘娘到。”
“终于来了,宣宣宣!”这才是救星啊!朱祈良长吁口气,一眼瞥见脸色难看的庄仲淳,故意轻咳两声,“咳!你先下去吧!”
“老臣告退。”恭敬的退出,半路还不小心和容华打了照面,庄仲淳脸色更加凝重,视而不见地离开。
行完礼,容华捧着莲蓉白玉羹,纤纤细步至朱祈良身边,如往常般挨着他坐下,朝他露出一个春花般的笑。
“庄仲淳对你意见很多。”朱祈良像在抱怨。
“我知道,庄大人为官耿直,诤言直谏并没有什么不好。”容华打开碗盖,喂了他一口。
她很清楚庄仲淳敌视她,怕她妖媚祸国。不过对她而言,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何况庄仲淳为公不为私,这实在不算什么。
“皇上,庄大人年高德重,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也是怕您太累啊!皇上偶尔也该放松自己,在寝宫内休息几天。”
“怎么一样的话,你说的听起来就顺耳多了?”又吃了两口白玉羹。
“臣妾服侍皇上不是一天两天了。”容华微笑。
“唔……”咽下口中的食物,朱祈良随意瞄瞄桌上的奏摺,叹口气又拿起一份看起来比较“没分量”的,含糊不情地咕哝,“这一份,户部张宝善、夏永、李庆章三个人要升官,这种小事也要来烦朕!”
容华想了想这三人平时为官的毁誉,心知无妨,用她一贯安稳平和的语气说道:“赵先生怎么说?”赵元任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职权就如同宰相,另一个身分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也就是国丈,位高权重,凡奏章要到朱祈良面前之前,皆需先经过他的批阅。
“建议照准。”朱祈良眼睛盯着容华手中的白玉羹,诧异着她怎么没有接着递上下一口?
“那皇上还烦什么?”她仿佛在笑他自寻烦恼,在他皱眉前适时送上香滑的羹汤。原来连喂食都要挑好时机啊!
挑了挑眉,朱祈良毫不犹豫地在奏章上批了又红又大的“准”字。每次有容华在旁,批公文的速度就会顺利许多。
又拿起一份,“安南今年贡品数量大减,建请停止我朝布匹、瓷器……等等物料之输出以为教训……唉,停就停,拉拉杂杂写一堆。”
“皇上,每次臣妾来陪您,都会带上一盅甜品吧?”容华暗自快速瞄过奏摺上写的东西,“如果下回臣妾来了,却没有带呢?”
朱祈良直觉地眉头拢成一座小山,“朕会很不习惯,说不定还会生气呢!”
“这些甜品就像那些出口安南的物资,若无预警断绝,您想安南国王会有什么反应?更何况我们正与鞑靼作战,后顾无忧不是较有胜算?”
“你说得有道理——”朱祈良想想便要动笔。
“不过,若是皇上像安南对待我朝那般,待臣妾不好,臣妾免不了就要在甜品上偷工减料一番,以为抗议了。”她浅笑看了他一眼,在他写下第一个字前又说了这一段。
她的话如一盏明灯,令朱祈良脑际一亮,快速的在奏招批下“减少输出即可。”
这或许也是一种手段,容华从不直接于政,她清楚朱祈良一切的忌讳,所以下决策的永远是圣明的皇上。
说到鞑靼,朱祈良突然想起方才与庄仲淳讨论的那份棘手奏摺,“还有这个,若把今天奏摺的麻烦程度排个名次,这份该是榜首了。”
容华将奏章浏览一遍,“皇上烦恼的是接任武将的人选吧?”
“还是爱妃了解朕啊!”朱祈良听到她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就舒坦起来,好似事情已解决了一半。
“奏折上说,与鞑靼之战事已到尾声,似有胜望,目前也只是两军胶着罢了,敌军还在八达岭数十里外呢!要成名首重军功,只要主战不主和,这场仗可以赢得很漂亮。所以皇上更不用忧心人选了,此为急件,不待几日被推荐的能人必定泉涌而来,大臣们会帮您决定的!到时候再挑一个适当的不就行了?”四两拨千金,又解决了一个难题。
朱祈良对今天的进度相当满意,两人像在闲谈般翻过一份又一份的奏摺,直至莲蓉白玉羹见了底,他终于撑不住丢下笔,打了一个呵欠,“啊……罢了罢了,余下的就如赵元任所拟吧!”
容华识趣的将食器收妥,有礼地起身,“那臣妾先离开了。”
她的利用价值只到这里,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他再累,也不会期待她的陪伴。
即使背对着他走开,她仍是一脸浅笑,多年来已成了一种习惯——要坐稳宁妃的位置,便不能随意让人看出她的喜怒哀乐。
但真的没有破绽吗?想起朱翊刻意的拨捺,她玉手不由得抚上双目。也因为这个动作,走出御书房后,她差点撞到一个人。
“庄大人?您还没离开?”及时停住脚步,容华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吓。
“娘娘!臣有一事不吐不快。”庄仲淳想是忍了很久,等在门口堵她去路。平时在朱祈良面前进谏的,全搬到容华面前覆诵一遍,“自古圣王必有佳眷,扶君王以振朝纲,而今国家征战,国事繁忙,皇上不应耽溺于美色之中。‘后汉书’有云,立夫人论妇礼,立九嫔以倡四德,娘娘应谨守礼纪,岂可……”字字忠勇爱国,句句铿锵有力,几乎让容华觉得自个儿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了。
她望着那把黑髯都快因气愤而变得卷曲,总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捺下性子听他说完,她才悠悠开口,“庄大人,请问您近亲之中,是否有十七岁女孩儿,名叫小绿呢?”
弦乐缭绕,舞妓轻纱叠舞,穿梭在厅内的翔凤金柱与宾客之间,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内杯觥交错,大开宴席,说是要针对皇上出巡护驾有功之人论功行赏。
皇后赵致玉坐在最上首,内阁首辅赵元任落坐宾客主位,其下是一干大臣,有的还携家带眷。其中最突兀的客人,也就是唯一被邀请的嫔妃容华,坐在赵元任正对面与其遥遥相望。
纵然坐在如此醒目的位置,容华始终静静地旁观他人交谈,偶尔微笑点头表示礼貌,但是她绝不认为这场宴席真只是慰劳功臣这么简单。
上座的皇后比容华印象中苍白了些,脸色不见愉悦,白皙的肌肤没有血色,似乎是不太舒服,投向容华的目光也没什么好恶,或许是两人平常就不热络,容华也不甚在意。然而对面的赵元任却兴致大起,频频与她眼神交会,坤宁宫内最醒目的西洋镀金镂空花瓶正好矗立在他背后,与他异常灿烂的笑容相映成趣。
赵元任从未如此积极地向容华表达善意,照理说,他应是恨死她这个与他女儿争宠的女人才对。
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没有理由需要向她示好。容华从来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正确的说,她从不想和任何人成群结党,明哲保身才是她处世的原则。
可是赵元任显然并不这么想,一晃眼,他已笑吟吟地来到眼前,容华不得已起身与他相对。
“赵先生。”正当容华施礼时,赵元任举手制止了她。
“不必多礼,宁妃。”现场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就算有人看到了,大概也只会以为他们在话家常。“老夫有一事想与你谈谈,只得借这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
容华懂了,赵元任不方便直接到对育轩找她,所以以皇后邀宴为由,与她短暂会晤。这个宴会对她而言虽称不上鸿门宴,但几道菜也绝非她能轻易咽下的。
“赵先生请说。”赶鸭于上架,明知是虎穴,也非跳不可。
“最近与鞑子的战事,居庸关李将军负伤在身,无法再战,朝廷需增派递补的将军前往,你应该知道此事?”赵元任相貌威武,脸上有深刻的纹路,此时笑起来倒像头笑面虎。
“国家大事,臣妾怎么会知道?”容华谨慎因应他的试探。
“你不必谦虚了,宫里谁不晓得皇上最宠信的便是宁妃,事情无论大小都会与你商量。”客套两句,赵元任直接切入重点。容华是聪明人,毋需他说太多。“我想知道,皇上对于派任武将的人选决定好了吗?”
“皇上自有定夺。”她含蓄的回答。
“那就是还没决定?”他得意地笑起来,“老夫就明说了吧!这次武将人选,我决定荐举皇城校尉林恺前去。”
会找到容华头上,代表着他势在必得,但她仍有些不明白,林恺只是小小校尉,职权有名无实,又未曾建过军功,何德何能担起防护居庸关重任?
确实,此仗要胜不难,平时边关和鞑靼零星战役时起,这次只是小规模的战事,派十个武将去,有十个可能立大功回来。赵元任便是要扶植自己人,也不该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天知道他只要在上奏时为林恺美言两句,朱祈良省去动脑筋的力气,定会干脆的答应他。
“先生的意见皇上一向重视,您要荐举还会有问题吗?”容华百思不解。
“你莫忘了,朱翊回来了。”说到此人,赵元任的笑容有些变形。
“七王爷与此事何干?”
“朱翊这个人城府深沉,皇上微服出巡遇刺,他的嫌疑可还没完全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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