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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前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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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走,院子里就特别静,起了风,门楼上的葡萄树枯叶就嘶啦啦响。才才和他娘悄没声儿走进来了。才才也是睡过了两天,人黑瘦得眼眶成了两个坑,眼球黄得可怕。他头仍还在疼着,被他娘用火罐在两边太阳穴上,眉心上拔了三个红血印块,可可怜怜地站在床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才才娘说:
“小月,你听婶说,你要起来,你要吃饭啊。你不吃饭,这么躺着,你爹心里不好受,婶心里也慌得不行呢。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年轻人,谁不保谁没个闪失?依我看,这不一定全是坏事,往后他门门还敢来骚情吗?你也从此就认清谁是啥人了!你要起来,在院子里转转,吃些东西;要是伤了身子,这两家人又该怎么过活呀?你爹和我都是风地里的灯,他咳嗽得那么紧,我的气管炎又犯了,才才又是没嘴葫芦人,还不都要你承携吗?家里少不了你啊!村里人说闲话让他们说去,谁都知道这是门门作的孽,只要你和才才好,他谁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小月只是听着,还是不吱声。才才娘就让才才去烧些米粥去,才才低着头,摇摇晃晃走不稳,但还是去了。粥烧好了,端来了,放在小月的枕头边上,小月只是不吃,眼泪无声地从脸上流下来。
王和尚从地里回来了,见了这个样子.就又哭,才才娘说:
“他伯,你是怎么啦?啥话也不要说了,都不要说了!”
“你知道吗?工地上起了吼声,要打门门,那野东西就吓跑了!〃
“他活该这样,狼吃了才好哩!”
两个老人就在台阶上默默坐着,坐一会儿,才才娘和才才就抹着眼泪回去了。
小月在床上听见了他们的话,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头就炸疼。几天来,她看着爹白日黑夜捂着心口咳嗽,才才娘一天三晌过来看她,更是那才才的样子,使她深深地忏悔起自己的不该了。她想:这两家人实在可怜,一个没了外边人,一个没了屋里人,几十年来相依为命,自己又一直是两家人的结连系儿,如今自己没能尽到对两位老人的孝敬,倒是要使他们多年来的唯一所抱的希望遭到了打击,如果事情真要再坏下去,这两家人还能再好吗?爹怎么去见才才娘呢?多少年来,自己家里哪一样活不是才才帮着干的?他为了这个家,他为了有她这个将来的媳妇,少睡了多少囫囵觉,多出了多少牛马力?难道这么下去,使他一切都落空吗?他本来就太老实,受一些人作贱,那他还能再活得有自信和力量吗?
“我对不起才才,我真对不起才才!”
但是,当她这种忏悔占据了心灵的时候,当她一遍一遍回忆着才才几年来对她的好处的时候,她却又想起了他的不足、错误和坏处来。“你为什么不争气呢?你为什么说不醒呢?你就那么死!那么不开窍!我用热心温不暖你的一块冷石头啊!”现在,又听说门门被赶跑了,这门门,真的就是坏人吗?他跑到哪儿去了?没父没母,缺兄少妹,他一个人白日在哪儿吃饭?夜里在哪儿睡觉?那心里又是怎样个痛苦啊!?
小月一会儿想到才才,一会儿想到门门。想才才的好处时偏偏就又想到了门门的好处,想门门的坏处时又偏偏想到了才才的坏处。她不知道自己一颗心应该怎么去思想?整整一个夜里,合不上眼,末了,就打自己,拧自己:
“都怪我,我怎么就不是个男人?既然是个女的,为什么不像老秦叔外甥女那样的女人?!”
第二天起来,稍稍吃了些饭,她就走出了门,飘飘乎乎走到村后的山梁上。山梁上埋着她看不见叫不应的亲娘。她坐在娘的坟头上,痴呆呆看着坟上的荒草,看着空空白白的天空,看着山梁下的丹江河水。河水在不紧不慢地,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往下流;河水还是好啊,可以一直流到无边无际的海里去。
海是个什么呢?她却想象不出个具体的结果。
太阳照着她,热辣辣的,潮潮的地上蒸着湿气,蜜蜂在草丛中嗡嗡地叫,她躺下去,抱着坟头的石头睡着了,迷糊中觉得在抱着娘的头。”
突然,一阵杂乱的叫喊声把她惊醒,她抬起头来,看见那丹江河里浩浩荡荡开下来了十多个木排。阵式儿十分壮观,一字儿长蛇,排与排头尾相接,每一个排上都高高装着竹筐,排头站着一人。那第一个排上,站着的正是门门。
门门!他站在那里,手里举着长长的竹篙,双脚分叉,头发蓬乱,裸着的上身被太阳照得一闪一闪,像是放瓷光。啊,他怎么在河里,怎么撑着排?他是从哪儿撑来的?又如何会领着这么多人到什么地方去?小月不相信这是真的,揉了一次又一次眼睛,啊啊,那就是他,他没有跑远,他没有死去,他还直直地在风里浪里的木排上站着!
村口的河岸上,村里人站着,大声咒他,骂他,用口水唾他,竞又拿石头向江心掷着打他,叫喊着要他回来把事情说清,又恐吓着他又去哪儿干什么黑勾当而要上告他。门门只是不理,也不回过头来,直直的站在排头。村里人越发愤怒到了极点,沿江岸顺着木排跑,那石头,瓦块,咒骂声一起往江心飞去。
小月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场面。
“是我又害了他,是我又害了他啊!”
但她终不明白,他这又要到哪里去呢?他真的变得破罐子破摔,真的去于了什么黑勾当?
第十五章
十五
五天后的夜里,门门却回来了。他从荆紫关浮水过来,默默地坐在那系在河岸柳树下的木船上。五天来,他们到了丹江口市,意想不到的顺利完成了推销任务,就披星戴月坐车从河南赶回来。月亮湾的人都回去了.但他一定要回村看看小月。坐在小月的船上了,就禁不住想起第一次从丹江口市回来的情景,现在,河里是这么空落,月亮冷冷地照着,水流得溅溅。木船还在,小月的身影在哪儿?哪一片沙石上还留着小月的咯咯笑声呢?他回来了,回来得这么凄凉,像一个小偷,像一个潜逃犯,眼望着村子里灯光点点,鸡叫狗咬,他却不能大摇大摆的哼着戏文进村去了。
但他不愿意这么离开村子,他要见到小月,他要安慰她,求她原谅,他不能丢下小月在村里受罪,自己一走了了:那我还算什么男人,那我还算什么门门?我要见她,就是见上一眼,我也可以放心地更有力量地连夜去运那批木料了。
门门绕着街后的地边小路往小月家走。
院门开着,小月正在捶布石上捶浆过的床单。月光照着她的背影,单薄得多了;棒槌一起一落,重重地砸在床单上,发出“哐哨”,“哐哨”的响声,好几次棒槌竟打偏了,“咚”地砸在地上,她就呆呆地蹲着,微微地叹息了。又砸开了,节奏分明慢起来,一下,一下,门门站在那里,没有进去,觉得那棒槌在砸着他的心。
“小月姐!”
小月棒槌扬起来,突然在空中停止丁,呆了一会,回过头来,“啊”地一声,棒槌从脑后掉下去了。
门门一下子扑进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但立即又松开来:
“小月姐!”
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来的?你回来啦?天呀,你不要命啦,你快出去,别让我爹看见了!”
门门说:
“我不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啊!”
小月说:
“你快到屋后树丛里去,我去找你,这儿是说话的地方吗?”
门门擦着眼泪出去了。小月爬起来,眼前突然一片乌黑,接着就飞出无数金光,头晕得厉害。她站了一会儿,用手蘸些水,抹在头上,理光了头发,就慢慢到了屋后的树林子中,一见门门,踉踉跄跄跑过去了。
“你跑到哪去了?门门,你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我没有,小月姐,我没有!”
他说了自己去月亮湾、去丹江口市的原因和经过。
“小月姐,我不能不来看看你!我马上就走,连夜去月亮湾结账要指标,就直接去林场运木料,我还要到工地,我要以这木料作我的赎罪礼!”
小月靠在树上,默默地看着门门,突然满脸泪水,说:
“门门,他们委屈了你,我也委屈了你,你做得对,你只能这样,你快去运木料吧!”
门门点点头,转身要走了。
但是,才才正巧挑着粪筐走过,看见小月和门门在一起,气得浑身发抖:
“门门,你还够人不够人?你还让我们过活不过活啊,门门?!”
门门说:
“才才,你别这样,我来跟她说几句话。难道连几句话都不行吗?”
“说话,说什么好话,跑到这树林子里能有什么好话?”
小月说:
“才才,你不相信他,你还不相信我吗,难道我是猪狗?!”
才才说:
“我信你,我信你,信你又来和这流氓在一起了!”
他突然大声哭起来,一双拳头没有打在门门的身上,却砸着自己的头:
“门门,你要长着人心,你不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你不嫌我可怜吗?你不看在我面上,你也想想和尚伯和我娘啊!”
门门呆呆地站在那里,小月气得浑身乱颤。
王和尚听到吵闹,大声吼叫着,抄起扁担一路扑来,一扁担就打在门门的肩上。门门没有动,小月却抱住了扁担,连声叫喊:
“爹!爹!”
“谁是你爹?!你还有脸叫我是爹!只说你回心转意了,谁知你这贱骨头这么死不知羞耻!”
一扁担便将小月也打倒了。
小月在地上滚着,只是喊着门门快走,不要把正经大事耽搁了。门门跑走了,王和尚又去追赶,自个儿先跌了一跤,赶回来抓起小月,“啪、啪、啪”一阵耳光,一把推出老远,骂道:
“你滚吧?我王家就是人死净了,也不要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了!”
才才还在呜呜地哭,王和尚又搧了他一个耳光:
“你就窝囊成这个样子了?你求什么情?你手叫狗咬了,为啥不把那贼胚子卸下几件来?你羞了你先人了!”
王和尚拉着才才回到院子,“砰”地关了门,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才才千呼万唤,王和尚一醒过来,却发疯似的将院子中的桶儿、盆儿、罐儿,一尽儿抓起来摔个稀巴烂。
小月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鼻血,没命地跑走了。河岸上,门门正站在几棵杨树下往村里张望,她一下子抱住了他,月光下,眼睛里放射着痛苦、愤怒、惊恐的光。
“门门!”
“小月姐!”
“完了,全完了!”
“我,我……”
“门门,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呀?你抱抱我吧,用劲,用劲……”
门门像老鹰一样,猛地抱住了小月。静静地,保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式,那是一个爱和力的雕塑。他感觉到小月身子是那么瘦,就像是一捆干柴了。他低下头来,泪水落在小月的脸上。黑暗里,小月竭力地将脸仰上去,作着平生第一次长久的苦涩的亲口,当爱情和悲愤混合起来的力量流通两个身体之后,门门发觉小月正吊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直是在托起着她。几片杨树叶子落下来,在地上发出软软的酥声。
“一盆水泼出去了,我只能是这样了,门门,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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