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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响-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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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知道这事吗?”
“我可不知道,没听说过。”
“哥哥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哥哥治彦回答道,“刚才第一次听说的。”
“是吗?”加瑶子不信似的说,“妈妈和哥哥都不知道哇。爸爸以前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哇。”母亲说。
“是吗?”
加瑶子瞅了一眼父亲:
“出其不意嘛。是突然的事吗?”
“突然的事嘛……可不是,可正式辞职是今天。”父亲说,“今天最终决定的。”
“我知道了,爸爸。”二女儿秋子叫了声爸爸,“这三四天看着爸爸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我就在想,大概有什么事吧,是不是要辞职啊。今天早上也奇怪,爸爸用鞋拔子穿鞋,那脚跟也和平时不一样,我还帮着搀了一把父亲的身体吧。”
“嗯。”父亲点点头。
“这种事嘛,我也看得出来呀。”母亲也说,“老觉得和平时的父亲,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秋子说了早上的事,我想起来,今天早上他打好领带,穿好上装,对着镜子照了照呢,平时稍微看一下就走了,今天看了一下,嘿,又看了一下。这种事多着呢。”
“有给我猜中的事哟。”加瑶子说着问父亲,“爸爸,你给京都的大姐去信说你要辞职的事了吧?幸子姐姐昨天给我的来信中,还提及爸爸的事来着,给我猜中了。”
“写了些什么?”治彦问了一声。
“写着什么‘爸爸的新人生还刚刚开始呢’之类的话。”加瑶子快嘴快舌地说,“怎么倒给远嫁的女儿通风报信,而近处的母亲、儿子、女儿却不告诉,爸爸你呀……”
“这是人情的细致嘛。”治彦轻轻地说了一声。
“细致?”加瑶子反问道:“这就叫细致吗?‘细致’就是可以告知远方的女儿,却难以对近在咫尺的家人开口吗?……我觉得真有些奇怪。这也许是直觉,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才辞职的;为什么大家都不去问问爸爸?妈妈、秋子姐姐,还有我,真想不通。”
“这个呀……”母亲正想要说上几句。
“加瑶子。”治彦也叫了声,像要教训一下妹妹似的说:“我们呐,刚听完父亲辞职的消息呀。现在是父亲的时间嘛,该静静地听父亲的话才是呀。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想一想,退职在一生中有多么重要,加瑶子你知道吗?在今天,刚刚才告知了家人嘛。听了爸爸的话以后,该安慰爸爸,鼓励爸爸,无论如何得把家属的心聚集到爸爸这边来。”
“呀,好聪明的哥哥呀。”加瑶子用嘲弄的口吻说,“大家都不要让父亲难为情吧。”
“说什么?”治彦瞟了妹妹一眼,“加瑶子,你蓄满泪水了吧。”
“什么泪水呀,才不会流呢。我想起来了,爸爸的公司旅行,加瑶子5岁的时候就跟去箱根了。”
二女儿秋子也对着加瑶子说:
“爸爸也不是故意要对家人隐瞒什么嘛。我觉得他是挑明了他的心。”
“好了,知道了哟。”加瑶子点了点头,“是爸爸的时间嘛。”
真的让直木感到他的退职的冲击给家人带来形形色色明确的、或微妙差异的,还是在其后家人们继续下去的谈话中。
对于家人,直木忽然感到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这才使他特别明显地看见了那种差异吧。
当时正是直木想抱住家人,却又落后一步的时候吧。
宫崎旅馆的早晨,简直不敢相信竟会安稳地睡了那么久;醒来后的余韵,他十分惋惜地咀嚼着,于是,脑子里又浮起前天晚饭时的家人们来了。
直木“唰”地坐起身来。仔细一想,没什么值得懊丧的事,于是,他起了床。
窗子上的帘子一拉开。
“啊!”涌入眼里的光,让他禁不住叫出了声,“朝阳直射的国度,夕阳笼罩的家园。”他嘴里嘟囔着。
《古事记》神话里的句子,“迩迩艺命”从“高天原”降临到“日向”时说的话,人们现在要是赞美“日向”,也一定会引用这句子;把直木吸引到宫崎来的也就是这句子。
《日本书纪》和《日向国风土记逸文》里也记载着本地地名的来历:景行天皇说过:“此地之地形,恰直接面朝日出之方向,故取名为‘日向’”
这个“朝阳直射的国度”,“恰好直接面朝日出之方向”的地形,在直木的眼前辽阔地展开。
睡觉睡到将近10点半,当然已经不是有什么“朝阳”“日出”的时间了,但大淀河的水,像块银色的亮板,闪闪发光;这可是清洁的早晨之光啊。大概是大气特别干净的关系吧。怎么也想象不出此时已近冬天;天空的明亮、远处山色的温暖、日光的强烈,说是春天还不够,简直像初夏的天气。这南国的日光,像点燃内心似的舒畅,直木离不开那扇窗子了。
正是退潮期,电车铁桥下面都露出了河底。那泥色也泛着微微的光。水面上沙沙地飞来六七只大雁。水里游着的大雁是黑色的,而飞翔的大雁展开的翅膀,看上去像是白色的。
黑乎乎的几个人影晃动在水中,他们往水里弯下腰。开始时直木以为他们乘着小船,仔细一看,原来他们在水中慢慢走着。水才漫到他们的膝盖。
“水真浅呐。”直木回头对前来收拾屋子的女招待说,“真是条浅浅的河呀。”
“是啊。正值退潮的时候嘛。”
“那些去河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女招待凑近窗子一望:“都在捞沙蚕呢。”
“沙蚕?做钓鱼的鱼饵吗?”
“是啊。”女招待点了点头,“茶水放在这边了。”
“谢谢。是啊。还没有洗脸呐。”直木轻松地笑起来,“只穿睡衣不会冷吧。”
他进了洗手间。
内里雏之画
直木来到饭厅,也要挑一个有太阳光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花盆,花盆里小小仙人球的顶端,开着一朵紫色的花,像是人工做出来的一样。快吃午饭的时间用早餐,相当宽敞的饭厅里,只有两对新婚旅行的夫妇。
他们也是在靠南窗的位子上坐下的,过于明亮的阳光中,直木忽地看到了婚礼翌晨他们那睡眼惺忪的样子,他赶快把目光移开。靠着直木近旁桌子上的新娘子,把惨兮兮微笑的眼睛对着新郎官,像是对盯着看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颈上的皮肤可怜兮兮的苍白。
另一对新婚夫妇,新娘子像是在求一样什么东西,新郎官像是故意不答应似的。不久,新郎官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新娘子拆了封,还没读完信,新郎官便一把夺去,小声读了起来。新娘子红了脸,连肩膀都露出害臊劲儿来。终于,新娘子又夺回了信,从手提包里取出了笔,把信上的句子擦了,又改写上。这边的直木都看得清楚。她频频垂下眼睛,又时常抬起眼睛瞧着新郎官说两句,那副想啊想啊的模样,还真挺动人的。大概两人今早上要给新郎官父母寄航空信吧。新娘子是担心自己信上的句子不够漂亮吧。
这时,直木想起了长女幸子婚礼的事。他没有回忆起自己早年新婚的事情,而是想起女儿的婚礼来。
幸子嫁的地方是京都,婚礼仪式和宴会不得不都在“京都宾馆”里举行,于是新娘的娘家人只得举家从镰仓赶往京都去。仪式的前三天大家坐火车去。其中两天,在正值花开季节的京都玩上一圈,让幸子的心情也平静一些,和幸子依依惜别,做父亲那种初次远嫁女儿的担心,不用说是出自感伤吧。家族汇齐了一起出门,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许今后也不会再有了。在建筑事务所里工作的大儿子,借口探询京都周围的山村(现在大都成了集镇),像周山那样的地方,有没有出卖旧屋子的人,弄到了个出差的机会。人们抛弃山地,转移到集镇上去,建筑起新的派得上用处的房子,三文不值二文的旧房子多得出乎意料;另一方面,大城市里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欣赏古旧质材,想再现茶室风格和田园风格的居室。
小女儿加瑶子还是个中学生,新学年才刚刚开始,说让她一个人留在镰仓的家里,加瑶子说什么也不肯。她说,要是不带她去,她就把存款取出来,乘飞机造了去,等大家一走她立刻就会赶到羽田机场去,说不定还会赶在大家前面到京都呢。加瑶子若无其事地说着,倒让直木吓了一跳。
“是呀。爸爸和妈妈打个赌试试。”加瑶子一本正经地说。
“赌什么东西呀?”直木问。
“加瑶子一个人乘飞机去成去不成……爸爸一定在想‘哪有这种事’吧。两人当中,可以有一场漂亮的打赌哇。”
“哦。两人之间吗?赌多少?”
“到大阪的飞机票多少钱一张?”
“六千元,单程的。”
“啊,就赌六千元吧。”加瑶子紧跟着说了一句,“妈妈赢了,到京都把这六千元给我,正好一趟飞机票的钱。”
母亲藤子笑起来,没有上她的当。可是,藤子心里明白,加瑶子变着法儿鼓动,最后还非得带上这小女儿不可呢。
“不让我加瑶子去,幸子姐姐说不定要哭的呢。”加瑶子又加了一句。
“幸子要哭?”母亲反问了一句,“加瑶子,幸子她呀,来不及要往自己喜欢的人那边跑呀。她要哭什么?现代的闺女,那样爽朗的孩子,会哭?”
“再怎么说,婚礼前一晚,仪式的时候,宴会席上,我即使不抽抽搭搭地哭,也眼里含着泪水。”加瑶子回答,“幸子姐姐看了,准保流眼泪。”
“嘿,你可真会使坏啊,加瑶子。”二女儿秋子皱起眉说,“我最讨厌加瑶子的这种脾气。利用别人的感情打小算盘,换取什么东西。会让你一生感到难为情的哟,加瑶子。”
“什么呀。小算盘,换取,我可什么也没有做哇。自然而然会那样的嘛。”加瑶子不甘示弱,“幸子姐姐从我们家嫁出去,能给人看到眼泪的,只有最小的、还是孩子的加瑶子不是?”
“流眼泪给人看,什么话呀?”秋子质问了一句。
“秋子姐姐你只听懂我加瑶子说的半句。谁也没说出百合花一般清爽的、没有半点肮脏的话呀。”
“秋子。也许真像加瑶子说的那样哇。”大姐姐幸子插进嘴来,还叫了一声:“加瑶子,到京都来吧。再蓄一点眼泪吧。”
“加瑶子就是这种喜欢抓人家短处的人呐。”秋子又静静地说了一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微笑了一下。
“即使就算是碰碰人家的短处,加瑶子身上也有理解爱情的地方嘛。”加瑶子说,“人和人互相围绕,而且接触,这才是活着的标志嘛,像秋子姐姐那样,自己不能给别人影响的人啊,活着只能等于零了。只能一个人住到深山老林里去,做神仙的新娘,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加瑶子的误解、曲解罢了。”秋子短短地说了句,不再说下去了。
二楼是铺席房间。十二张铺席的房间,还带着个四铺席的小房间,壁龛相当大,走廊也很宽敞,也许是可以眺望辽阔大海的关系吧,让人觉得宽敞。篱笆墙前,高高的树丛挡住了视线,集镇上人家的房顶一个也看不见。“由比浜”也看不见。右面是“稻村崎山”,左面是“逗子岛”前端的海角,像是拥抱着海的一端。这在镰仓是常有的眺望之景。海面上,水波“嚓嚓”地闪着亮光,浮起春天下午的温柔。前方,远远望得见四五张游艇的帆。
这是一家人动身去京都的前两天。大客厅里坐着双亲和三姐妹。直木从这天起开始请假。妻子和长女并没要他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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