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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七十二变-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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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

    “板刀面”便是一刀剁死了,再扔进水里了事;“馄饨面”便是让你自个儿跳河,免得脏了他李阎王的刀子。

    可是这一来二去,李四的名声传遍了大江两岸,好比三伏天里的臭狗屎,人人都绕着他走。别说“板刀面”、“馄饨面”的把戏,就是正常的营生也是做不成了。眼瞧着要饿肚子,他情急之下,到处于人赌咒发誓,说是从此改过自新,要是再作那缺德买卖,龙王爷保佑他自个儿吃上一回馄饨面。

    可是。

    谁能信他?谁敢信他啊?

    但世上事谁说得准?有天夜里,李四睡得迷迷糊糊,忽的听到门外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他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个外地人着急过江,找到了他的头上。

    好不容易有一单生意,他自是喜不自胜,没有多想就应承下来。

    刚开船的时候,他还稍稍记得发下的毒誓。可伴着渡舟离岸渐远,月色渐渐明朗,照得客人包袱露出的缝隙里,白晃晃地映着银光。

    却是好几锭银元宝!

    这可勾得他满肚子坏水混着口水往外淌,自然故态萌发,到了江心,照例把船一横。

    这客人身量长大,看来孔武有力,李四心存顾忌,只敢提谋财,不敢说害命。

    而这到了江心,四面无个着落,水波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激涌。

    那客人无奈,只能言道:钱可以给,但不能白给,须得借!

    李四不恼反喜,如此一来,岂不是不怕对方报官?再说了,他李四泼皮一个,就不晓得“还”字儿该怎么写。

    当下便是一口应承!

    接下来,到了对岸,客人匆匆没入夜色,李四平白得了七锭大元宝按下不提。

    单说旬日之后,这笔天降横财就被李四花了个一干二净。某天从宿醉中清醒,缸中已然无米。他又想起,那个客人走时落下了一封折子,装裱精美也许能换几个钱花花。

    可到了当铺,他就被人给轰了出来,原来那折子是份路引,还不是阳间的用物,上头写着:

    “黔中人黄某于某年某月某日客死山东,今着令返乡归入鬼籍,牒城隍、社庙、关津河渡主者,不得阻截亡魂。”

    李四还在晦气,转眼就被一帮子人给围堵起来,七嘴八舌要他还钱。原来这些人全是他关顾过的赌档、妓坊、酒楼的管事伙计。他这些天花出去的银钱,今天全部变成了纸灰。

    他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答应加倍偿还,可到了晚上,他就偷偷跑到对岸,躲债去了。

    然而,到了对岸,半夜就有鬼来敲门。

    原来那个客人就是“路引”上客死山东的“黄某”。

    他因恶了河神,滞留在北岸许多时日,只得借着李四瞒天过海,因为害怕关神察觉锁拿,所以才不敢和李四纠缠,并在上岸后匆匆离去。

    他这次找上门来,一是要回路引,二是催还欠债。

    李四吓得肝胆俱裂,自然不敢不依。

    然而。

    真是无赖人撞上了无赖鬼,借出去是纸钱,还回来就要真钱!

    这下子,李四是白天人催得急,晚上鬼逼得慌,两岸都不得安生。

    百般无奈,李四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驾船到了江心,凿穿了船底,自己请自己吃了一回“馄饨面”。

    故事讲完。

    一片寒烟凄迷里,道人笑道:

    “倘若让船家这位‘江神使者’撞上贫道这个黄某,场面该是如何?”

    “那岂不正好鬼打鬼。”

    旁边插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原是那个老兵终于缓过点气来。

    船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老哥哥这是往哪儿去呀?”

    “解甲归田。”老兵拍了拍腰刀,“返乡探亲。”

    “这可奇了。”

    船家却是突而笑道:

    “世上乱纷纷打成一团,只听着哪里又拉了壮丁,没见过哪位兵丁被放还的。”

    “老哥哥莫是逃兵吧?”

    “呸!”

    老兵当即勃然变色,啐了一口,骂道:

    “我要是逃兵,你这厮就是水匪!”

    他抱拳遥拜一礼,开口解释道:

    “我在北疆效命,随燕折冲御敌有功,太守怜我老弱,故许我卸甲归田。”

    说完,又冲着道士拱手一礼。

    “我被江水所阻,滞留在岸边许久,风吹雨打,差点丢了老命,亏得小道长的毛毯与烈酒呀。”

    道人摆了摆手,不敢居功。

    而那船家嘴上没个着落,又调侃起来。

    “那就更是奇了。”

    “前些天,日头暴晒,我在江上徘徊许久,也没见着您这位人物。今日阴雨天,您就冒出头来。”

    他顿了顿,嬉笑言道。

    “老哥哥莫不是道长故事里那般,是个返乡的孤魂,不得路引,过不得江河吧?”

    这老兵脾气倒好,虽然气得脸上褶子直抖,到底没动手,只是骂道:

    “我要是返乡的孤魂,你就是摇船的野鬼!”

    不料,船家却是哈哈大笑:

    “若是野鬼,倒也快活,不会被盗匪欺凌,也不必遭徭役赋税催迫。”

    “只是老哥哥你可知道,这左近官军、贼匪轮流来过几遭,常常有阖村被屠,尸骨不得收敛,魂魄不得超脱的。莫说夜里,就是这阴雨天,常有整村的怨鬼出没作祟。”

    他意味深长。

    “老哥哥,你多年未曾回乡,可要当心咧。”

    这话可忒恶毒,但那老兵却反倒平静下来。他嗤笑了一声,把毯子和烈酒还给了道人。

    “咦?”

    老兵望着茫茫的江面,面作疑色,好似发现了什么。

    船家随之转头看去。

    可这一霎那。

    那老兵忽然暴起。

    “锵”的一声,长刀出鞘,直劈船家的面门。

    可那船家也颇为机警,关键之时,竟然稍稍偏开身子。

    这要命的一刀便错过了面颊,落在了肩上,去势不止,嵌进了肩胛骨里。

    老兵拔刀再欲砍杀,到那船家却死死抱住刀子不敢撒手。

    一时间。

    血肉迸溅里。

    两个垂垂老朽竟然较起力来。

    可没一阵。

    老兵终究更衰朽许多,渐渐相持不住,不禁大声叫道:

    “小道长快来帮我,此人是水匪!”

    然而。

    那道人像是吓呆了一般,仍旧坐在那里,从始至终,屁股都没挪一下。

    “唉!”

    老兵急得一跺脚,一咬牙,舍了长刀。

    身子一缩一涨,眨眼就撞入了船家的怀里,手上寒光一闪,已然多了一枚短刀。

    这老兵看来行将就木,杀起人来手段却熟稔得骇人。

    下手又准又狠。

    短刀照着肋下就捅了进去,再顺势一搅。

    顿时,船家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喉咙里“咯吱咯吱”叫唤了几声,当即没了声息。

    老兵踉跄了两步,剧烈喘了几口粗气。

    “小道长莫慌,我不是歹人。”

    歇息了许久,他才摆了摆手,冲道人解释道。

    “我老家不在别处,就在对岸。左近有个叫作‘潇水’的小县,我家就在临近的村子。”

    “故此,这条水路我是再熟悉不过。要想渡河哪里需得着这么多时间?分明是船家借着雾气,故意在江心打转,要想图谋不轨咧。”

    他断定。

    “此人定是水匪无疑!”

    “我看未必。”

    老兵诧异抬起头,却见着道人指着船尾。

    “不信,你且回头。”

    老兵听了满心疑窦,他方才只以为道人是被他暴起杀人给吓傻了,可现在看来,倒是冷眼旁观更多些。

    也是。

    这世道,挟刀配剑孤身行走的,哪里会是易于之辈?

    他一边警惕着道人,一边侧身看去。

    但只一眼,便是目瞪口呆,汗毛倒竖。

    船尾的地方空荡荡的,那船家的尸身已然不见踪影,只有一长一短两把刀子,跌在一摊稀烂的泥浆里,腥臭难闻。

    他少时从军,老朽得归。杀了一辈子的人,断然能够确定,自己那一刀切实捅进了要害,是半点挣扎也不会有的。

    可是,尸体呢?

    入目所见,只有愈来愈浓重的雨雾,随波轻摆的长撸,以及

    他眼珠子一颤。

    船撸的握柄上悬挂着的一角铜铃。

    不知哪里涌来一阵风。

    “叮铃铃。”

第二章 江神() 
“叮铃铃。”

    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铃响,却好比一声令下。

    方才还平缓的大江顿时翻了脸!

    突兀而起的厉风尖啸、狂呼、奔走,搅起浓雾汇聚、盘旋、凝实,好似惨白的蠕动的铜墙铁壁,将小舟重重围锁。

    任由小船被激流恶浪不断地抛飞、摁下、旋转、拍打!

    老兵措手不及,立足不稳之下,差点被突然的猛烈颠簸抛飞出去。

    幸好在半个身子都飞出船舷之时,身边的道人及时拉了他一把。

    老兵双手死死扣住船舷,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正要与道人道谢。

    可冷不丁的,眸子一缩,一大口气卡在了胸膛,竟是忘记了吐出来。

    他骇然发现。

    就在船下。

    就在激流深处。

    隐隐潜藏着一个庞大的黑影。

    老兵颤抖着举目看去,视线所及,无边无际。

    “轰!”

    又是一个浪头打过来,将他摁回船舱,顺道给他浇成个落汤鸡,可老兵却浑然不觉,抖动着满脸的褶子,惊惶地指着江面。

    “水里有水里有”

    水里究竟有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只是结结巴巴拿手疯狂比划着。

    “老丈。”

    这时,旁边的道人唤了一声,声音出奇的平淡。

    老兵这才发现,在这惊涛怪浪中,年轻的道人依旧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连带着接下来问出的问题也是平淡得怪异。

    “可会驾船?”

    兴许是被年轻道人的平静所慑,老兵脱口而出。

    “我家世代住在水滨,如何不会驾船?”

    刚说完,又是一道浪头打来,小舟险些就此倾覆,可老兵的一颗心却被大浪打进了谷底。

    他瘫坐在船上,面色惨然,喃喃自语:

    “老夫十五从军,辗转江南、江北、中原、北疆,侥幸苟活到八十高龄,不过是不敢客死异乡而已。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恩许,许我解甲归田,眼瞧着故园就在眼前,却连给两老上柱香的机会也无,就得死在这家门口的大河里。”

    说着说着,竟是捂着脸啜泣起来。

    “也罢,也罢。死在这河里,倒也不算客死异乡。只盼这位江神心善,吞了我的血肉,能够放我魂魄回家,见一见家人。”

    他胡乱抹了把眼泪鼻涕,抬起头却惊讶的发现,那道人正不疾不徐地解下背后的木匣子,搁在膝前打开,露出里面一枚青铜短剑。

    四指宽,一尺半长,样子古朴,剑身上还泛着点点红锈。

    咦?

    铜锈不该是翠绿色的么?

    不知怎么的,一时间,老兵心里居然冒出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随即,他便瞧见道人取出铜剑,将剑尖朝下悬置在水面上,而后竟是撒开手,任由短剑没入水中。

    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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