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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街上，清原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凌月楼一眼，悄声问道：“师兄，这边咱们盯了好几个月都无异样，昨晚险些又出命案，我们是不是弄错方向了？”

　　　　邢晏有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似乎在思考至关重要的事。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清原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走出房间，瞧见书房亮着烛光，于是去厨房煮了两碗面。

　　　　“师兄，吃面啦！我最拿手的青菜香菇面！嗯？你怎么在看师傅当年的卷宗？”清原端起自己那碗，边吃边看向他手里的东西，不禁吃了一惊。

　　　　邢晏放下卷宗，依旧是那副凝重的神情，问她：“你觉得庄槿是个什么样的人？”

　　　　“装正经啊！”清原想也不想道，“你看她表面上冷冷的，长了一张良家少女的脸！可她却是皇榜悬赏多年的盗墓贼，登封一带盗尽帝王古墓。不是说昨晚是她救得沉吟么，依我看，她这狐狸尾巴藏不了几天了！”

　　　　邢晏听后，暗暗点头，又问：“你知道她几岁么？”

　　　　清原咬着筷子尖想了想，“十九岁！没错，就是十九岁，我问过她！”

　　　　“十九岁？”邢晏复又重新展开卷轴，喃喃低语，“六年前她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呢……”

　　　　清原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探身过去想要细瞧，邢晏却直接收了卷宗，扭头抱怨道：“你怎么才醒？饿死你师兄我了，把我的面拿来！”

　　　　※※※

　　　　半个月后，沉吟伤势好转。他正与替他诊脉的千行道谢，慕清风进来对他说：“书呆子，大家都在院子里等你，你确定可以吗？”

　　　　沉吟默了会，点点头。

　　　　千行说：“切忌情绪起伏，你的伤未及心脉却伤及肺腑，仍需静养。”

　　　　院子里有张石桌，暮阳、邢晏、清原坐着，庄槿面无表情地靠在一株杏花树下。千行从柴房里出来，直接离开了应答所。

　　　　清原眼珠滴溜溜地看向边上若无其事的暮阳，八卦心思刚起，却见暮阳一记淡漠的眼神扫向自己，兴致瞬间被打压。

　　　　瞧见慕清风扶着沉吟出来，清原立即摆好姿态准备盘问。

　　　　“灭为何要杀你？你一介白衣书生怎么会得罪他呢？”清原边问，边提笔准备记录。

　　　　沉吟道：“我不知道。”

　　　　清原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这么不配合。

　　　　邢晏道：“灭不会无缘无故潜进月扇坊来暗杀你。”

　　　　要知道，月扇坊的夜馨居可是住着十来位曾参与白子湖血案的江湖前辈呢！灭要报仇该直接闯夜馨居，而不是冒着暴露的风险来杀他一个文弱书生！

　　　　沉吟低着眼，春日的阳光照在他重伤初愈的脸上，白得能直接透出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他这次暗杀失败，肯定还会有下次。沉吟公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邢晏打量着他神色，又道。

　　　　沉吟还是摇了摇头。慕清风拍上他肩膀，用力握了握，算是宽慰。

　　　　却听暮阳道：“月扇坊不留底细不明的危险人物，你既不愿说，我们也不强求。但你要清楚一件事，以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薄身躯，一旦离开月扇坊，必死无疑。”

　　　　掌下的肩膀微微一颤。慕清风轻轻拍了他一下，勾着嘴唇暗笑：他的暮儿说起话来果然够狠！

　　　　暖风吹过，带来丝缕杏花香。

　　　　在众人或担忧或等待的目光下，沉吟终于缓缓开口。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惊住所有人。

　　　　他说：“我本北梁坡岑熹园的少公子，岑因。”

066　十八年前：知恨（）　
十八年前，金都城有两个神童，皆死于非命。

　　　　一个是白子山万仞山庄的小少爷江肖明，天生神力，熟知兵法，命丧姑姑江薏苒之手。

　　　　一个是北梁坡岑熹园的少公子岑因，识文断字，天赋异禀，于一场灭门祸乱中殒命。

　　　　当年，岑熹园涔氏一族与柳家、千草堂、万仞山庄并称为金都四霸。

　　　　追溯到岑氏祖上，乃是一女子，招教书夫子入赘，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岑因的爷爷曾入朝为官，是前朝斓瓴承帝的教学太傅，因卷入相党纷争辞官归隐。

　　　　岑因的父亲与两朝左相张有风是同窗，新朝初立时曾一度受邀出仕，而他吸取教训，只在金都开坛授学，名气之大传遍十里八乡。

　　　　到了岑因这一代，五岁时便有“神童”之称。

　　　　本该是最令人艳羡的家族，却在某个深夜遭到了灭顶之灾。

　　　　紫微宫两大杀手组织一路血洗武林世家，铲除异己，岑熹园明明是书香门第，却无从幸免。

　　　　那晚，狂风暴雨，优雅如诗般的岑熹园满门尽灭，仿佛人间地狱。

　　　　岑氏将儿子藏进暗阁之中，临行前叮嘱：“不要恨，忘记一切！”

　　　　随即，一枚银针打在岑因颈间穴道，他来不及说话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他麻木地穿过遍地尸首，满眼的血红逐渐变成黑幕，他失明了。

　　　　即便长大后，他也从来不去思考，为何温文尔雅的父母会武功？为何好好的岑熹园一夜间沦落？他只记得母亲照例温婉地冲他笑，让他不要恨，忘记一切。

　　　　……

　　　　院子里，众人沉默。

　　　　当年岑家的灭门惨案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而令他们讶异的是，在遭受了如此重创之后，沉吟依旧保存着他澄澈明净的心。

　　　　他不知恨地活着，美好如初，除了一双暗淡的眼睛没有焦距，在他说出身世后显得格外悲凉。

　　　　“呃……”过了许久，清原才重新找回自个的声音，“所以说，你当年逃过一劫，现在这个‘灭’是来斩草除根的？”

　　　　沉吟淡淡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他要杀我的理由。”

　　　　慕清风眉头一挑，忽然问道：“书呆子，你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紫微宫为什么要下令诛杀岑熹园？你们两边有瓜葛吗？”

　　　　“我当年太小，又被母亲打晕藏在暗阁之中，里边的事我并不清楚。”沉吟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不过，我记得出事之前，一只飞镖将一块令牌钉在花厅的柱子上。我觉得那令牌花纹好看，将其取下，母亲看到后当即变了脸色。”

　　　　“那上边是什么花纹？”邢晏细问。

　　　　沉吟回想了下：“应该是紫薇花，配一些玄纹图案。”

　　　　邢晏一怔，脸色有点僵。

　　　　慕清风蹭了蹭暮阳的袖子，问：“暮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紫微追杀令。”暮阳冷冷道，看向沉吟的目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如此看来，我月扇坊是保不住你了。你走吧。”

　　　　慕清风皱眉，担忧地看着依旧安静的沉吟。

　　　　“为什么啊？”清原很不解，刚还说沉吟一走出月扇坊必死无疑，现在居然还要撵人家走。

　　　　“紫微追杀令一旦发出，世代不休。”清原讶异地回头看向自家师兄，邢晏暗暗摇头，继续道，“想不到岑熹园与紫微宫怨结如此之深！”

　　　　“无妨，我离开便是。”沉吟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

　　　　大家暗暗叹了口气。他们能理解暮阳的顾虑，沉吟时刻带着危险，有他在，月扇坊必不得安宁。

　　　　然而，暮阳还有更深一层的思虑。能让紫微宫下达紫微诛杀令的岑家，莫非也是百年前四大护法的后人？资料上记载，左阴使是个手持一枝玉笔的女子，莫非岑氏是她的后代？

　　　　她突然又想，如果沉吟是左阴使的后人，加上柳家是上明使，在先前的金都四霸中占据了两家，那千草堂和万仞山庄呢？

　　　　心脏蓦然重重一跳。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方才千行离去的方向。

　　　　暮阳突然很想知道，百年前，上明、下幽、左阴、右阳四大护法究竟为何要叛离紫微宫？

　　　　“不如，你来我们家吧。清晏小筑虽然比不上月扇坊，但有我跟师兄在，绝对能保你安全！”清原提议，眼风瞟向邢晏。

　　　　邢晏却说不行，“我们每日要去府衙办差，护不了他的。”

　　　　清原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师兄说的在理，可她还是郁闷了。

　　　　这边，慕清风嘴皮子刚一动，身后传来庄槿没有起伏的声音：“留下。”

　　　　“好啊，书呆子终于打动你这颗冷冰冰的石头啦！”慕清风一阵欣喜，拍着沉吟的肩，回头冲杏花树下的黄衣女子笑得一脸邪气。

　　　　却见庄槿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抛出一句：“你保护他。”

　　　　“……”慕清风眨眨眼，觉得应该是自己幻听。

　　　　“也行。”

　　　　他回头看向暮阳，再三确认“也行”是出自暮儿之口后，重重地点头：“行！”

　　　　※※※

　　　　深夜，墨色的夜空挂着一轮下弦月。

　　　　城楼上，一道身影裹在墨黑的斗篷下迎风而立，剪影如削，月光铺陈，阳春三月竟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不时，又一身披朱红斗篷的女子凌空飞来，平稳地立于飞翘的檐角上。

　　　　两人相对而立。

　　　　灭最先开口：“你迟到了。”

　　　　绝回道：“你可以走。”

　　　　灭不想跟她纠结在这点上，于是直接问：“证实了么？”

　　　　“嗯，他是。”绝依旧言简意赅。

　　　　温凉的夜风带来灭的一声冷嗤，“那好，他我就交给你了。”

　　　　“我不用听你的。”绝准备走了。

　　　　却听灭说：“这是尊主的意思！”

　　　　月光下，朱红身影一顿。

　　　　身后，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忘了？沉吟这条线索可是你献给尊主的。”

067　引蛇出洞：猜疑（一更）（）　
清晏小筑。

　　　　清原睡得迷迷糊糊，去了趟茅房本想回来继续接着睡，又一次看到书房里透出烛光。她已经接连好几次看到师兄大半夜地在书房里看卷宗，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她。

　　　　这一晚，轮到邢晏上府衙值班。清原堂而皇之地进入书房，抽出最干净的那卷卷宗，原来不是以前师傅经手的那些案件，而是记载了关于师傅破案途中遇难一事的细节。

　　　　清原吃了一惊。

　　　　六年前她什么都不懂，某天忽然听府衙里的来人说师傅在破案途中不幸遇难，原来那是一起离奇死亡。

　　　　她对着卷宗，翻来覆去地看，眉头越皱越深。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她抬头一看，却是邢晏站在那里。

　　　　※※※

　　　　暮阳正在望春园里巡视，玉嬷嬷过来告诉她说，邢晏兄妹来了，并且直接去了应答所。

　　　　暮阳赶去应答所时，正巧邢晏与庄槿一道出去。院子里，只坐着清原、沉吟和慕清风。

　　　　她刚落座，便听沉吟问：“与庄槿姑娘有何关系？”

　　　　清原咬着嘴唇不说话，只盯着沉吟看。暮阳眼神示意一旁的慕清风，才知道清原此行是带着案情新进展来的，却一来就以盘问半月前灭潜入月扇坊一事的细节为由支开了庄槿。

　　　　“庄槿？”良久，清原才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暮阳，“暮阳坊主，她真的是你远房表妹，庄槿吗？”

　　　　暮阳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凉凉道：“你有话直说。”而清原说出的话让他们三个纷纷变了脸色。

　　　　“我与师兄都怀疑，庄槿正是紫微宫明卫司司主，绝！”

　　　　清原告诉他们，她看了师父邢远珠当年之死的卷宗。

　　　　首先——六年前，江湖中还没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