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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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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主人不当家,须寻一魏先生说话。”良夫不等说完,接口答道:“我就是魏良夫。黄兄今之陶朱,大名久仰,此次来意,我已知道大概。只请问二位与异人何时何地相见,来时有无说及前途情形,可与我们带什么话语。别的事,只他说过,都可商量。”黄学文见良夫明爽简深,自知经商虽是好手,谈吐却差,便推同来的李锦章代述了个大概。

原来黄学文、李锦章都是粤中富商,黄学文更是侨商中的巨擘,从小就做着海客生意,南洋各岛都有他的买卖,富甲全省,人也慷慨豪爽,没有市侩习气,因是起家孤寒,习于勤苦,中年虽成了巨富,依旧不惯安逸,喜以跋涉为乐。每从外地回家,待不两月,便觉心烦体躁,闷郁不安。只一打点出门,立时精神百倍,在拥有好的园林第宅,在家安享的日子绝少,不是飘洋贸易,查看那些海外的商业,便是往省内外各地分号查看经营,就便也做上两票生意。仗着资本雄厚,财星照命,无往不利,益发高兴,引以为乐。

这次也因海外归来,在家待了两月,闲得没事可做,正想不定到哪里去好。恰巧儿女亲家李锦章要往苏、杭两省开设洋广货店,同时又听说有两王公贵人往杭州游湖,出重价大买珍珠珊瑚等贵重物品。两亲家见面一商量,频年海外经商,家财积至千万,连西湖这样名胜地方都未去过,未免缺点。于是相约同行,另外带了一小箱珍贵珠宝,就便做点生意。闽、浙两省只是繁盛的要区,均有黄家分号。依了李锦章,本打算劝他走号信,以便沿站都有人招呼伺应,黄学文却说:“我奔走半生,除了飘洋运载大宗货物,向例只带一两名健仆,自往自来,从不喜摆大财东的架子。我两人名望都大,内地不常走,不比海外和近省各地,这一来反倒招摇。带的东西不多,此行又以游玩和查看商情为主,不如轻车简从,悄悄一走,既可省事,又免去许多无谓应酬。”当下除二人和黄学文带往杭州分号去学生意的一个年幼堂侄外,只聘请了两名保暗镖的熟镖师小狮子卢堃、铁掌燕钟玉麟,连同常随出门的干仆罗利、王有,共是七人,一同上路。

先到福州,往两家分号看了看,遂往由闽入浙的官道进发。这一耽搁几天,恰巧赶上与尧民先后脚起身。再加上在省城时,因听说闽抚出身纨绔,也喜搜罗珍奇,分号铺掌柜为了讨好东家,曾把那些红货送往抚院求售。闽抚因嫌价贵,仅买了两件西洋精巧珍玩和一串精圆珍珠,别的仍交原人带回。二人虽未前去,可是当时为便买主选购,连箱送进,看货时好些武师亲信俱在跟前。这班粗人几曾见过这等珍奇之物,本就有点心动垂涎,后来奉命行刺,途中遇见黄、李等一行,先认出那口装红货的小箱子,布套形式俱都相像。二人因是太平时节,走的都是通衢大道,带物不多,形迹虽然隐晦,戒备却不怎严密,刺客再偷偷一盘问轿夫,果是前送珠宝来看的商店所雇,正与店伙所说“这些珠主珍奇俱是东家路过带来,日内即行,当日如不成交,后便难买”的话相合,由此生心,打算行刺时双管齐下,便中行劫,发它一。批洋财。这第二批四人中,为首的叫火眼神狼黄太,首起贪心,经过一番计议,便命同党饿鹞鹰陈德海、花面海豹吴龙去随尧民等四人,自和同党飞叉手韩国栋去随这两富商,准备到了仙霞关,与埋伏在彼的首批同党金镖赵胜等五人会合,一齐下手。

黄、李二人做梦也未想到会在抚院衙中露了白,先还自作聪明,把那口红货小箱子假作换洗衣服用具的随身便箱,交干仆提来提去,没有在意。这日行抵延平前站大镇黄公庙,天色渐进黄昏,二人坐了一天轿子,觉着身子疲倦,此去延平府城还有五十多里,不愿再赶急路,便在当地择了一家客店住下,二人生长广东,都讲究吃,酒量有限,却喜饮两杯。因听店伙说起,当地蔡家酒楼的寡妇面四远驰名,还曾做几样拿手好菜,一时动了食指,想去尝尝新。老亲家两个屏退从人,自往酒楼沽饮。走到路上,遇见一人从身侧挤过,身材瘦小,穿着神气却似斯文中人。二人因街上来往的多半土著和广,浙两省商客,只这人向前挤时口喊“借光”,操着外省口音,未免多看了他一眼。闹市人多,一晃混过,也未在意。

走上酒楼一看,地方不大,楼上下共只十几张桌子,业已坐满。适见瘦人也在这时前一脚先到,正叫堂倌给匀座位。二人随在身后,还未及唤人。堂倌见瘦人衣着朴素,其貌不扬,又是外乡人,本不想巴结,已回了“没有”,眼看到他身后还有两个满脸红光。气概轩昂的老者,错把三人认住一路,恰巧附近有一桌子空出,忙即赶过擦抹,举手让坐,忙乱中也未向客问明。堂倌举手请客时,那瘦人好似存心,故意把头偏向一边。黄、李二人腹中正在饥渴,难得有了空位,只当堂倌业已回绝瘦人,亦随着走过。刚一落座,那瘦人也跟了过来,向打横头坐下,对二人道:“我一人也坐不完三面,让给你两老头坐吧。”黄、李二人久走江湖,颇有涵养,闻言不但没气,反道了声“谢谢”。

堂倌见三人对答,益发把他们当作一路,是瘦人请客,笑问:“要什么酒菜?”瘦人道:“老头吃什么,我学样吧。”黄、李二人正在饿极,料他异乡人不会点本地菜,语言又不通晓,不耐久等,便向堂倌要了芙蓉车螫、糟烧鳗片。黑鱼炖鸡、炒鲜蛎黄。炒蟹松和四个糟卤凉盘,余下由堂倌自配,把本楼拿手菜点尽量拿来。先以为瘦人必要学样挑点,谁知瘦人依然不发一言,一会堂倌端上酒菜,摆了三副杯筷。黄学文越看那瘦人神情越觉不俗,尤其二目英锋内敛,开合之间,若有奇芒外射。心想萍水相逢,总算有缘,这人如是无赖,早已卑颜相向,看神气也许外路人困在此地,想扰一餐,难以启齿。再不就是不会要菜,想大伙吃完了一同计算。凭自己何必还计较这顿饭之费,何不让他吃完,看事行事,如若为难,便送他点银子也是好事。

主意打定,没等开口,瘦人已先举箸让道:“两老头快吃,这些福建菜冷了都腥气。”黄、李二人一听,越猜他是想伙吃,并无扰人之意。只是开口“老头”闭口“老头”,也不向人请教,听着不大舒服,并未现于辞色,含糊应了。酒共两壶,瘦人自斟自吃,毫不客气。二人当着生人吃了一阵哑酒闷菜,肚已半饱,实忍不住,便问:“兄台贵姓?”瘦人答道:“姓不。”李锦章问,“可是卜卦之卜?台甫呢?”瘦人道:“卜卦的卜只有下半截,上头还短一横一撇,草字白吃。”二人一听这名词,疑他误会,心中未免有点不快,不便再说,只得催来饭菜,准备吃完好走。

忽听楼下有两北方人的口音,在向堂倌说话。瘦人一听,立起对二人道:“我们对头到了,即刻要走。黄老头银子带得多,借我几两。”黄学文闻言一怔,抬头一看,见瘦人一双神光满足的眸子正看着他,猛的灵机一动,连忙起身赔笑道:“银子现成,身边带得不多,只有二十多两,可先拿去。我二人现住镇东天福栈内,明早便往延平。朋友如有急用,今晚往取便了。”说罢,打开荷包,取出二十两银子。瘦人也不客套,匆匆接过,说声“再见”,便自下楼而去。李锦章气量较小,颇觉此人无理,方要开口,见黄学文使了个眼色,便没言语。吃完算账,由李锦章将钱付了,一同回店,行抵店门,见两个北方大汉相随同入,一进门便粗声豪气呼唤店伙:“快找上房!”

黄学文见那二人穿着甚是整齐,满脸凶横之气,各携一个细长包裹,没带从人,像个武行朋友,看不清是什路数,估量不是善良之辈。看了一眼便往里走,早有随来健仆迎接进去,回房落座。隔室两镖师曾给黄家保镖多次,俱甚精干,手底也还不弱,黄学文对人又厚,已成朋友,这时刚在店中吃完夜饭,闻得二人回来,见天还早,踅过闲谈,李锦章便提起酒楼所遇之事。铁掌燕钟玉麟久闯江湖,甚是精神,闻言正在寻思那瘦人的行径,小狮子卢堃早发怒道:“黄老板真好脾气,我们都是外场朋友,出门人真要有个少长缺短,找到我们,帮他个忙,哪怕再送得多些也不算什么,说话总得合情理。像他这样,张口就吃,伸手就要,好像人家该了他,一句交代都没有,简直明欺负老实人,存心骗吃讹钱。我如在场,就便你老人家愿意周济他,我也要教训他几句呢。”黄学文道:“我的看法跟卢师父不同。这位朋友如真是个无赖,他早恭敬巴结了。我看他必是个外方人,流落在此,想和人开口不好意思,看出我二人年老和气,才凑上来的。大家都是出门人,患难相助原是常情。细看眉目之间英气内敛,不是俗人。我向来宁肯上当,也不肯得罪朋友,耗费点钱无关系。我还叫他如有急用,今晚明早再找我呢。”

卢堃闻言答道:“花钱无关系,总要落到明处。似他这样无道理的人,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定不是什么上流人。他得了这便宜,今晚也许不会,明早必来,我倒看看他是什么来路。要是没品行的读书人,还只说他几句。要是江湖上癫泥鳅,软吃硬做的光棍,肯服低便罢,稍不讲理,非连他手指头留下两截不可。”钟玉麟听他高声狂言,客途之中保看暗镖,不间事情如何,均非本行人所宜,方要拦阻,忽听窗外有人哈哈一声冷笑、知道不妙,一摸身旁镖囊尚未摘下,忙朝卢堃一打手势,令其速取兵刃守护,自己飞身纵出。一行人包住店中一个小偏院,有两健仆伺候,店仆不奉呼唤不会走进。见院内无人,又纵上房去一看,银河耿耿,凉月在天,隔院各客房中灯火业已多半熄灭,静悄悄的并无迹兆可寻。心想自己身法甚快,适才明听有人冷笑,这不过一晃眼工夫,怎就没了影子?

正看之间,耳听梆声滴夺,店中更夫由前院打更走来。黑夜上房,恐致惊疑,只得纵下回房。卢堃赶往隔室,把二人兵刃暗器取来,连那两名健仆俱都守在一起。黄。李二人料有变故,方自忧急,见面便问:“怎么?”玉麟摇头道:“这位朋友真快身法,容我追出请教,已然不见。如今事尚难说,也许并无恶意。卢二哥以后少说两句,今晚多留点神好了。”卢堑也猜是自己几句大话惹出来的,想不到一个不相于的人竟有如此身手。素来出门都是玉麟作主,每次料事也十中八九,脸胀通红,心中好生不服,却不便再说什么。李锦章插口问道:“钟师父,听你这话,难道今晚的事与那酒楼所遇的人有关么?我们好心好意对他,如再出花样,也太难了。”玉麟忙把手一摆,凑将过去,悄声说道:“江湖上最重义气,如真是这位朋友光降,他就有什么意思,二位老板萍水相逢,那么厚待,情义已算尽到,照说不会再有什么恶意。卢二哥有口无心,也许适才话不留神将他得罪,要称一称我们斤两,对于二位却无关系。只恐不是此人,或另有原因,明日前途遇见什么事,就难说了,今晚弄巧还要再来。为防二位受惊,可和令侄住在里问,将货箱藏向僻处,下人移向我们房内,我二人同住外间。里问只有两个高窗,上有铁条,不能进入,外间是正房,行李箱子在此,不管来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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