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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轮侠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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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对异母弟又存歧视,孝服在身,夜往登门恐遭不快,不如在城外寻个小客店住上一夜,明早先通电话通知姊姊,听她一句,或是径直往见,或是请她到客店来见面,商量好了再走。并且带的礼物如何送法,也应照母亲所说请她作主分配。

主意打定,车快到时先照往日出门办法,将随身行李放在一旁,车票行李票捏在手里静坐等候。车一到站,各机房接客的同众脚行一拥而上,车客也纷纷搬运行李。有的亲友来接,有的乱喊茶房、脚夫、店伙,此喧彼嚷,都是抢着先下,仿佛下晚了就吃亏似的。各接客的和扒手便乘庸人自扰这个忙乱劲大行其道,一个用手,一个用口,或偷或讹,或抢或骗,方法各别,反正吃人一样。元荪守住行李坐在那里。接客的来问住店不住,只把头一摇。等客下净,才唤来一个半老脚夫肩了行李一同走下,迎头又遇见几个接客的,元荪见内中一个无什匪气,所持店牌是长发栈,知道这是老牌子,京、津、沪、汉通都口岸均有分号,不致讹人,足靠得住,便把店牌接过,同去取了行李,走出站外,雇了一辆骡车,同往骡马市赶去。房价等等、灯水客饭等项在接客时已先讲定,店伙见他年纪虽轻,是个常出门的内行客人,本京又有亲友,原是规矩买卖,既非空子,也就竭诚招待,没得话说。

元荪到店,略微洗漱,叫了一碗木犀饭吃罢,才往章宅打电话。果然元荪二姊瑞华对元荪北来本非全出诚意,不来写信去催,一听人到又觉日长是累,并且婆婆在堂,兄弟孝服在身,好些顾虑,接到电话问明是谁以后,开头先说:“你先不要来,等我想好主意再说。”元荪答说:“兄弟也因姻伯母在堂,深夜孝服没敢造次,现在长发栈后院暂住。今日已晚,姊姊明早能来么?”瑞华答说:“明天我还有两处应酬,哪有空来找你?还是先在栈房住两天,见面之后再商量吧。”说完便把电话挂上。元苏见自己骨肉也是如此冷淡,匆匆几句,不特南京家况、母亲安否不曾问及,连话都不容往下说神气,心中万分伤感,难受已极。人已到京,母亲还在期望,舍此他图,既无门路,母亲知道心更优疑,虽有一个穷途班荆、慷慨论交的好友陈伯坚,到底新交,人又偏往济南,不曾在此,自己曾说京中颇有戚友,到此全无照应,结果仍要求他,这太说不过去。并且伯坚行时赠了多金,情意极为殷厚,再有所求便是无厌难缠,只管行时力说此行如不得意可去寻他京中居停,或给转一封信,必为设法,人在外处世总以自重为是,难得交上这好朋友,务要珍惜交情,使其与日俱深才对,就真为了家计,万般无奈,也应等他秋后来京,相见处久,真个莫逆以后。伯父曾说贫贱忧戚,上天之所以玉我于成,此行越碰钉子越好,切忌心灰气短,以后外人的气尚且要受,她终是亲姊姊,久了自可以诚相感。父亲去世,同怀女兄仅此一人,妇女多是心小,何苦与她计较?既不令去,且守在店中看书,静俟她来见面之后看是如何再作打算便了。主意打定,略微歇息便即安心人睡。如换寻常少年,乃姊电话既说明无空,又无何时准来的话,一个人闲闷无事,又当初到首善之区,店中决坐不住。元荪却觉人情隐恶,来日大难,心存戒惧,又拿定主意,只用随身剩下来的盘川,伯坚所赠的钱全备日后寄家之用,知道京师繁华,一出门便须用钱,只在店中闲坐观书,步门不出。

次日早起,心料姊姊当日不会来晤,正拿着一本《龚定庵诗集》对窗闲看,忽听外面有一人向店伙询问:“九号是不是昨日夜车来的周老爷?”元荪赶忙放下书,探头出去一看,前面一个形似当差的北方人正和店伙说话,后面走来一个女太太正是瑞华,忙赶过去,喊声“姊姊”,请了一个安,同走房内。姊弟二人都想起去世的父亲掉下泪来。元荪问道:“姊姊怎来这早?”瑞华道:“今天曾介白请客,他是我儿女亲家,我前房还有一个大女是他儿媳。这人好极了,前清内阁中书,现在内务部的职方司长。明天又是萧龙友请,他和拙庵最好,和我家也是老世交,科甲出身,天分极高,人品、诗文字都极好,医道更是精微,现在农商部,还兼任什么实业奖券的总办。这两家都是通家之好,本来我今明天都没有空,老太太在堂,你又穿有重孝,本想叫你在外住些日,打好安排主意再说,省得外人说我闲话。不想昨晚接完电话回去,你姊夫说,至亲至戚来了,哪有住在客店之理?又不是在百期以内,有什忌讳?姻伯母也直说。姊夫还要亲来接你。是我因他法院连日大忙,再三劝阻。他力催我带了老尚将你接回家去,还叫添菜。因我不在家,特订下午七点钟在西交民巷东口内华美番菜馆请你吃晚饭。那番菜馆有名的价廉物美,用小洋算菜价,你姊夫法租界朋友多爱在那里吃。到了六点半,拙庵如不回来,必是事忙,你和外甥儿女们自去好了。”元苏觉拙庵颇念戚谊,心中稍慰,随又互谈别况,并把礼单取出,请瑞华支配。瑞华微笑道:“妈打算的都不对,李、王两家虽是老亲老友,一则现在他们都已过时,无什用处,二则和我们又不亲近,何苦专意拜他,还送些礼?曾介母和爹也认识,这也没有。拙庵的二弟全家在此,这位二老爷小心眼,你住他家哪能不稍敷衍呢!”元荪道:“妈说这单子能不能作准,等到京听姊姊吩咐,章二哥在京也不知道,所以未备,请姊姊作主,看送谁就送谁好了。”瑞华方喜欢道:“三弟现在果然年纪大些,脾气比小时要好多了。”

元荪觉着姊姊平日虽以异母之弟见外,只为嫁时自己年方七岁,嫁后只偶然归宁住上一两月,自己终日随父读书,往来各地,极少和她亲近,所以隔膜。到底自家骨肉,照当日情形看来,日子久了,也还不是无法相处,心中又是一宽,便答道:“来时妈再三说:‘爹爹故去,家中累重,幸得姊姊念骨肉之情,令你北上谋生。你年纪轻,什么不懂,此去务要听从姊姊、姊夫教导,好好为人。’哪有不听姊姊的话之理?”瑞华道:“其实我和你都是爸爸生的,你学问又好,昨晚姊夫还夸你呢。只要你以后能够好好做人,为父亲争光,给哥哥分点累,我还有不望你好的么?天已不早,我还要到大栅栏去扯料子送人,你不认路,我叫老尚领你回家,代运行李。你姊夫已上衙门,外甥上学,只老太太、官姨太和婉拎甥女在家,到后先到我屋,叫婉衿引去见老太太。二老爷住前院,等我回来再领你去好了。”元荪一想,姊家都是女眷,官姨太又是初见,觉着不便,笑问:“姊姊,买东西何时可回?”瑞华道:“也就个把钟点,中饭也在家吃。”元荪便说:“除外甥女外多未见过,我想叫老尚先回去,我在栈房等一会,估量姊姊到家再去好么?”瑞华道:“我因近来家中俭省,用人不多,老尚早晨还有好些事,你姊夫又非叫我亲自来接不可,所以想就便叫老尚帮你运行李。你既不愿先去,那只好等我扯完衣料再来了。”元荪道:“姊姊何必再来,老尚有事只管回去,兄弟常时出门,相隔又近,没有找不到的。姊夫见面如问,就说和姊姊同回好了。”瑞华道:“那么叫老尚代你先把行李运回去,你过一个钟头后走也好。”随将老尚唤进。元荪除留一手提箱外,将行李一一点交结束,雇来两辆洋车,往教场四条章宅运去。瑞华问栈房钱多少,元荪说:“大约连昨晚吃饭在内有一块钱,姊姊有事先请,不必管了。”瑞华便作别起身,由元荪送出店外,坐了原来的包车走去。

元荪原姊夫情厚,姊姊也还不错,可以告慰母氏,免致担心,恐到章家无暇写信,人去以后,就着闲空给母亲、乳母各写了一封信,禀告到京寄寓姊家,相待甚好,姊夫尤为关切,请母亲、乳母安心等语。写完发了快信,算清店账,钟已十点,心想女人家买东西总是慢的,还是再等一会,候她到家再去的好。又挨了半点钟,才自提皮箱出外,雇车前往章家。到后老尚正在门口,赶忙接过皮箱引了进去,瑞华也只刚到,姊弟见面略微坐谈,便由瑞华领着分别引见家人,就在后进厢房内安排下住处。午后瑞华出赴戚宴,到了下午拙庵打电话回家,说衙门下得晚,七点华美番菜馆恭候,请舅老爷到时自去。元荪随和拙庵全家老少一同前往。拙庵业已先到相见,慰勉甚是殷切。饭后回家又谈了一阵明早拜客的事。

元荪问表兄萧秋恕可仍住在米市胡同渊庐,拙庵答说:“正是,那是四川同乡京官议员时常往还之所,李寂庵、罗子卿俱住在那里。明日恰是礼拜,我陪三弟同去拜看他们,下来到顺治门大街拜蒲伯英,回吃午饭。再到我亲家曾介白那里,他必留吃晚饭。后天去拜施鹤雏、顾巨庐、胡葆生、谢伯庄和萧氏兄弟,孙伯岳家最后再去。这些必须去的世交戚友不过三数十家,余下的碰上看情形再说。伯岳在同乡中虽称富有,场面阔大,但我和他相见时少,闻说近来居天津,三弟从天津来,令兄和他交厚,想必见过了吧?”元苏不便说少章私心薄情,推说因姊姊函催快来,在天津只住了两天,伯岳正往北京来,所以未见。此公事忙,往来尽是显要,先父和他不常通信,将来得便再去也是一样,拙庵细察元荪英气勃勃,颇有气骨,谈吐更有分寸,背后嘱咐瑞华此非池中之物,务要善为看待。第二日起元荪拜了几天客,头天是拙庵同去的。这些议员京官和元荪不是世交,便是戚谊,少年英敏,再经拙庵代为扬誉,越发看重,不消多日便成投契。由此元荪便在拙庵家中住了下来,只是事情还未谋到,伯坚仍无到京之讯。

元荪因人情还不甚恶,尤其京中情况不如预想之难,觉出前途尚有几分希望,也就不似初来时愁虑,每日除了在家看书看报、留心时事之外,便去各世交、同乡家中小坐。先尚矜持,惟恐浪费,后来应酬渐多,有时也随众打打小牌,或往大栅栏听戏。头两月每一打牌必赢,以为居京谋事应酬必须,反正伯坚所赠分文未动,拿赢来的钱应酬正是一举两得。第三月上偶往一同乡世交家中祝寿,主人留着打牌,元荪平日打的多是三百和满贯,二十和底的幺二,至多不过十块二十、三四十元输赢,见同桌的多是头二路政客,打的又是五十幺半、一块跑、跟番、买顶六十和底,加断幺,圈风,四碰,自己不买不顶也有三百上下输赢,比往日大几倍。主人原因牌底大,无人肯打,知元荪牌打得好,又连赢了数场,才强挽他凑数。元荪年轻,面软好强,人已上场不便再退,一半也仗恃连日手气甚旺,牌又打得灵活谨慎,不便推辞嫌大,一切从众,坐下便打。

偏巧上场当庄便和了一个清平满贯,因未曾买,只得四百和,连跑赢了一百四十四块,心方高兴,以为当日必要大赢。哪知手气不能常旺,和过这一副后头四圈只和了两把小和,而上下两家都是逢庄必连,把赢的倒出去还输了七八十元。元荪最好朋友,平日赢了钱,寄家之外多半请客应酬用掉,身上除伯坚所赠四百元未动外共只一百四十五元赌本。原是吃得补药吃不得下药的,如照往日牌底还不动心,当日同场三人倒有两个初见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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