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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顶-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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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都是听命于我的,你要罚只罚我一个好了!”
晋王飞快与沈思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到了郡主身上,仔仔细细打量半晌,摇头苦笑道:“嚯,本事没学到多少,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你以为你这举动就叫做有情有义了是不是?自欺欺人!”他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所谓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方无所求。诸事皆有两面,得益于斯未必不会受累于斯。好比为帝王者执掌天下,就要为天下万民的福祉终日操劳,为将领者拥兵百万,也要耗费心血去钻研破敌制胜之法。你贵为郡主,享受着锦衣玉食无限荣宠,自然也要承担起郡主的一方重责。外头那些人既听命于你,就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你手了,你的一言一行直接关系着他们的生死荣辱。想要保全他们,想要善待他们,就先约束好自己,别叫他们因为你而置身于困苦危难之中!”
郡主低垂着头颈,嘴巴鼓成了个小包子,几根手指缩在袖子里不停搅着,也不知晋王的话她听进了多少。
…
待将绯红郡主打发了出去,沈思又笑嘻嘻说起了风凉话:“王爷实不该对那丫头如此严厉,须知这一趟她可是立了大功的,便是予以嘉奖也不为过。”
晋王凤目一睨:“此话怎讲?”
沈思故作高深地唇角一勾:“都说虎父无犬女,郡主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这一路她不但火眼金睛揪出了潜入晋地的朝廷探马,还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举拿下了,此刻人就押在辕门之外。”
晋王简直难以置信:“念卿是在戏耍本王?绯红何来这等本领。”
沈思端起茶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待到吊足了晋王胃口,这才将整件事前前后后详细讲述了一遍。晋王听后大笑:“这丫头,歌曲文章针织女红无一精通,偏偏生来就运气好!”
沈思赞同地点点头,又俯身凑过去低声下气补充道:“若说论功行赏,还有一人功劳不容抹杀,就是金多寿。兢兢业业保护郡主的是他,施计设下埋伏的是他,想方设法摆脱追踪的也是他。这小子看似死蠢,实则脑子不笨,教给他的东西学起来虽慢,却可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相信假以时日悉心栽培,必能成为你军中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
听沈思啰啰嗦嗦、不遗余力地替金葫芦吹捧了一大通,晋王便知他是另有所图了,却偏偏不肯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念卿啊,我怎么听你是在借机夸奖自己呢?名师出高徒,他但凡有丁点本事,也是你教导有方嘛。”
沈思瞥了晋王一眼,懒得再兜圈子:“王爷休要故意装傻,我费了半天唇舌在这夸他捧他,无非是想在王爷面前替他讨个恩典。这一遭他不声不响陪了郡主跑来出,是彻底得罪到王妃娘娘了,只怕王妃不会轻饶过他。还请王爷能看在他立下大功的份上,劝服王妃且放他一马。”
明明是求情的话,却被他说得理直气壮,晋王听了深不以为然:“唆使郡主出逃自是罪无可恕的,王妃如何处置都不为过。护主、擒贼也是他职责所在,何谈大功?”
现如今沈思但有所求,晋王必是无不应允的。如此故作姿态,不过是在耍花腔,想听沈思软语哀求自己几句罢了。
可惜沈思根本不买他的账:“护主、擒贼不算大功,那襄助王爷施展奇谋总算得上大功一件了吧?”
晋王不解:“此话怎讲?”
沈思微微一笑,胸有成足地反问道:“守之,我且问你,顾名珍大军压境,你有何御敌良策?”不等晋王开口,他便自问自答道,“辜夫子为人圆滑老练,我猜他一定会建议你避开敌人锋芒,以柔克刚,诱敌深入再分而破之。”
晋王惊讶不已:“念卿果真神机妙算!”
沈思不屑地“哼”了一声:“何需神机妙算?你布防外松内紧,阵前又消极怠战,摆明是在迷惑姓顾的,等他斗志逐渐松懈下来。”说着话沈思又信步来到桌案前指点着摊在上头的地图细细分析道,“虎蹲炮威力巨大,但更适于野战,泽州府地形开阔一马平川,反而不得施展,可见此处并非你选中的克敌之所。想那顾名珍远道而来,士兵多为南方人士,既不熟悉环境又难适应气候,如若诱他深入晋原腹地,便可使其战线拉长,粮草药物难以为继。待到其将颓兵疲、军心涣散之时,来个万兵齐发四面夹击,必能一举歼而灭之。我猜现如今你所烦恼的,应是如何迷惑住顾名珍才对吧?你能搞出的名堂有多少,装病?诈降?内讧?”
全盘战术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识破了,晋王只剩下了讪讪干笑的份儿:“这……计谋贵精而不贵新嘛……”
沈思不无忧虑地皱了皱眉:“大周上下哪个不知你晋王爷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所言所行俱是真假参半,从你这里传出去的消息,恐怕只能骗骗无知百姓,又哪里唬得住顾名珍?”
“依你所言,本王岂不是形象全无了?”晋王暗自撇了撇嘴,“不知念卿有何良策呢?”
沈思并不与他贫嘴:“设若有被俘的敌军士兵无意间探听到了王爷军中虚实,被你一路追杀,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逃回去将消息告知了顾名珍,你说那姓顾的是信也不信呢?这一招与王爷收留姜琴师在身边借以向京中传递假消息乃异曲同工之法。”
“哈哈哈,”晋王朗声笑道,“念卿啊,这‘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八个字分明说得是你才对!照此一来,绯红与金多寿二人倒真是居功至伟了。”
沈思脖颈一挺,老大的不满:“我便有谋略也只会施展在敌人身上,不像王爷你,处处耍心机,使手段,竟还借饮酒之便戏耍于人!”想起那日印着吻痕满府招摇的尴尬景象,他不觉脸颊一热,慌忙捧着茶杯猛灌了几大口加以掩饰。一杯茶喝完,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守之,此事还是先不要给郡主知晓才好,以免她得意忘形,往后便更加不好管教了。”
晋王不由一愣,随即缓缓点头:“是了,还是你想得周全。”
沈思握起拳头略显为难地蹭了蹭额头:“守之,实不相瞒,出门前我曾答应过王妃,找到郡主后即刻将人带回府去的。依照王妃本意是想将郡主禁足一阵子以修身养性。但我左思右想,总感觉那并非万全之策。郡主正值调皮任性的年纪,又满脑子不切实际的鬼点子,能关得了她一时,如何关得一世?人总要吃一堑方能长一智,莫如趁此机会给她点教训,或许可使她学会三思而行的道理。因此我才自作主张将她带来了军营,你不会怪我吧?”
这番肺腑之言听得晋王心生暖意:“你能设身处地为绯红着想,我谢你尚来不及,何谈责怪!快说说看,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教训那丫头。”
“这法子说来阴损了些,怕只怕你做爹爹的于心不忍……”虽则室内再无他人,沈思还是神秘兮兮凑到晋王耳畔,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晋王听后频频点头:“一切按你说的办吧。重症需下猛药,绯红的脾气也该吃点苦头才好。”略略琢磨片刻,他又感喟不已,“倒也难为你了,来回奔走不说,还要受累于绯红之事。”
沈思稀松平常地摆摆手:“绯红与你是何种关系?我与你又是何种关系?事到如今反要见外了吗?”
晋王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偏要曲解一番去逗弄人家不可:“怎么,念卿莫不是已将绯红视作女儿看待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越来越具家长风范,再过些时日就是将整个王府交于你打理,我也放心了。”
“您是老糊涂了吗,义父大人!我既是王爷义子,难道郡主不算是我的义妹?”沈思气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我小一岁零三个月的女儿?亏你想得出!”
他脑子虽慢,却也不笨,此刻越想越不对劲儿,再去看晋王,老家伙眼神儿里分明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奸计得逞的笑意……说什么打理王府,那分明是当家主母才要担当的重则!不用问,晋王又在戏耍自己了!偏偏自己每次都要着他的道!
“你!”沈思一拳砸在桌子上,指着晋王鼻尖儿半天找不到话说,干脆站起身往外就走。
看到沈思气呼呼大步出了帐子,晋王非但没有着急,反而张开嘴巴无声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同于那些文绉绉的翩翩公子们,沈思向来言辞直白、行止粗鲁,身上还有股子桀骜不驯的韧劲儿,让晋王越是喜欢越忍不住要去“欺负欺负”他。
晋王这头气定神闲饮了半碗茶,刚准备去寻寻那只野性难驯的小猢狲,就见沈思一挑毡帘自己又回来了。
晋王憋着笑问道:“怎么,出去时还七窍生烟呢,转眼就不生气了?”
沈思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又抓了块芝麻果子塞进嘴里,满脸的理所应当:“气是气的,但方才很多细节还未及详谈,且商议完正经事再生气也不迟。”
“哈,哈哈,”晋王夸张地感叹道,“就知道我家念卿并非左性之人,想不到连置气也如此这般与众不同,真真叫人心生怜爱,情难释手啊……”
沈思假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抓着茶碗往桌上重重一叩:“再穷酸我可真走了。”
晋王赶紧陪着笑脸执手将人挽起:“不急不急,我先陪你去梳洗更衣,稍后让人置办些可口的酒菜,好好歇息一晚,其他事明日再行计较也不迟嘛。”
沈思立刻抽出手来,一双大眼睛黑漆漆圆溜溜警惕地瞪着晋王。
晋王幽幽一笑:“想替你那小徒弟求情,总要尽些本分吧?本王既是个恶名远扬的风流王爷,这心上人来到营中相会,岂有不彻夜畅饮、笑语欢歌的道理?不然又如何教那顾名珍得知本王对你万千宠爱,以至荒废了正业呢?”
沈思翻愣着眼皮想了半天,闷闷“哼”了声,终于别别扭扭将手朝晋王面前一送:“拿去吧!”
第38章 游太清乐奏广寒笑语声()
侍从们抬着热水倒进浴桶;白雾霎时升腾而起,水中不知添加了什么珍稀草药;熏蒸出一室香气馥郁。沈思被激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连日来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根本顾不及打理自己;他头上、身上早已遍染尘沙,干涩难耐,此刻看到一汪清水荡漾在面前;便迫不及待扯掉衣物“噗通”跳了进去。被他孩子气地一阵扑腾,水流哗啦啦溢了满地,脏鞋臭袜登时冲出老远。
人经过热水一泡;紧绷的肌肉顿时松懈下来,浑身毛孔一舒展开,疲惫也就渐渐消去了。沈思惬意地靠在桶壁上,阖着眼咿咿呀呀哼起了一支家乡小调儿。
这功夫屏风背后帘拢翻起,随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零落脚步声。沈思半边眼角撑开点小缝儿,余光斜斜瞄过去,只见雾气中朦朦胧胧现出了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疾缓有度,四平八稳,不是晋王又是哪个?
晋王先将几件干净衣物并数条精、粗布巾搭在屏风上,又端着一应洗浴之物缓步来在了沈思身后。沈思仍旧闭着眼睛,一边饶有兴致感受着那人的举动,一边勾唇浅笑道:“堂堂王爷,何以这般鬼祟?”
晋王没说话,但沈思能感觉到他是笑着的。蒸汽覆满头顶的横梁,凝结成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将两人倒映其中,又扑簌滚落,嘀嗒,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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