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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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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浣莲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原来前面的两人,一个活像吊死鬼,身长七尺来高,瘦削得像一技修竹,面色又是白惨惨的,怪是吓人;另一个却肥肥矮矮,头大如斗,头顶却是光秃秃的。
冒浣莲本来很是沉郁,瞧见这两个人的怪相,一惊过后,不觉“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那两人听见笑声,回过身来,瞪眼待找,傅青主忙拉她的衣袖,在人丛中混过,然后低低地告诉她道:“这两个人乃是江湖上有名人物,高的那个叫丧门神常英,矮的那个叫铁塔程通。你有事要办,何必去惹这两个活宝?”
两人行了一会,忽然冒浣莲又是轻轻地怪叫一声,对傅青主说:“伯伯,你看那个和尚!”傅青主依着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方面大耳的和尚站在人丛之中,周围的人虽然你推我拥,却总是挨不近那个和尚,他一走动,周围的人就似乎自动给他让路一样,总挪出一点空隙来。傅青主看了,不禁又是微“咦”一声,说道:“怎么这个野和尚也来了。这个和尚从来不念经礼佛,也不戒荤腥,专一欢喜在江湖上管闲事,人称他为怪头陀通明和尚。”
这时东面山坳又过来一簇人,有几个汉子,牵着猴儿,背着刀枪,打锣打鼓的,似乎是卖解艺人。为首的一个妇人,虽然荆钗裙布,可是却仪态万方,容光逼人,很有点贵妇的风韵。傅青主瞧了一眼,悄悄地对冒浣莲道:“这个妇人不是寻常的卖解女子,瞧她的眼神,足有二三十年的内家功力。”
傅青主和冒浣莲一路谈一路走,不觉越过好几堆人。前面那个怪头陀也行行企企,东张西望。傅青主不愿和他照面,正想拉冒浣莲从旁的路走,忽见一个少年,好像是发现那怪头陀的奇迹,不服气似的,故意向前撞去。傅青主暗暗说了一声:“要糟!”只见通明和尚双肩一耸,那个少年跌跌撞撞地收不住脚步直撞出来,一连碰到了几个人,直撞到冒浣莲身上。那个少年似是给撞得发急了,不假思索地一手向冒浣莲抓来,想将身形定住。不料这一手抓去,正是朝着冒浣莲的胸部,冒浣莲满面通红,伸手就是一格,双臂相交,只觉来人气力甚大,自己本想用无极掌的擒拿法将他摔倒,却给他反手抓住手臂,羞得冒浣莲双臂一振,运用内力,将少年直逼出去。
那少年趁着一抓之力,己将身形定住,虽给冒浣莲逼退,却不再跌跌撞撞了,只是他刚才一手抓住冒浣莲的臂膀,感觉滑腻腻的,似乎是个女子,心中一惊,定住身形之后,急忙回过身来道歉,见冒浣莲是个少年,才放了心。冒浣莲这时看清楚这个少年,见他面如冠玉,温文之中带着英气,不由得又是满面飞红,见少年赔罪,没奈何只得还了一揖。
那个和尚这时转过头来,向少年哈哈笑道:“撞你不倒,算你本事,咱们以后再见。”傅青主在和尚转头时,已把头别过一边,总算没有亮相。
风波过后,傅冒二人,又是边谈边行。不久就到了山上。只见寺前大队旗兵,分列左右,寺前两三丈方圆之地,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冒浣莲正觉得惊异,只听得旁边的人也在吱吱喳喳的谈论。一个老者说:“看来这次皇上不会亲来了,既没有黄绫铺道,也没有仪仗队,连守卫在寺门的也只有这么寥寥几十个人。”另一个好像乡绅模样的人哼一声道:“这事要问我们才知道,皇上前几次来进香都是我们绅衿接驾。这次是鄂亲王多铎代表皇上来,鄂亲王一向不欢喜铺张,他出巡时,有时只带几个亲兵哩!”
又一个带者江浙口音的商贾问道:“你说的鄂亲王多铎,是不是十多年前做过两江提督的多铎?我记得他那时在杭州大婚,那才叫热闹哩。只是在大婚前夕,前朝的鲁王余部劫狱,闹得满城风雨,第二天大婚,老百姓们都不敢去看热闹。”那个乡绅笑道:“你吹牛吹出破绽来了,既然都不敢去看,你又怎知他的大婚热闹?喂,他大婚前夕的劫狱事情是怎样的?你说说看。”那商人先是面红红地应了一声:“是我胆大,在门缝里偷看哩。”跟着见乡绅对劫狱事情很有兴趣,也就得意洋洋地拉他过一旁哇啦哇啦地谈起来。
冒浣莲见他们谈论不相干的闲事,懒得注意。这时又听得旁边有两个秀才模样的人谈论道:“不知何故当今皇上对五台山特别有兴趣,登位不久,就接连来了几次,这次开光大典却又不来。喂,听说大诗人吴梅村有一首诗就是咏皇上来五台山进香的,你记得么?”他的同伴说:“我从京中来,怎会不知道。京中传遍这首诗,只是大家都解不通,觉得很奇怪。那首诗道:‘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壁作台。薤露凋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双成是古神话中西王母的侍女,这首诗咏进香,不知怎的会拉扯到美丽的仙女上去?不过吴梅村是先帝最宠爱的文学侍丛之臣,这诗大约会有点道理。”
冒浣莲听他们这样说,心中一动,不觉呆呆地看住他们,那两个秀才发现了,微微一笑。冒浣莲搭讪问道:“怎的那寺门现在还是紧紧关住,而且门前几丈方圆之地空荡荡的没一个人?”旁边一个老者插嘴答道:“小哥大约是初次观光这类大典,不知道规矩。这庙门前的第一枝香要待鄂亲王来点,然后打开庙门,再由鄂亲王在文殊菩萨面前上第一炉香,然后才做法事,招待各方善男信女进去随喜。”
正谈论间,忽听得山下呜锣开道,彩旗招展,一队旗兵拥着一乘八人大轿自山下上来,不多时已到清凉寺前,轿前有两个大灯笼,写着“鄂亲王府”四个大字。
这时半山腰处,又是一阵阵人声起哄,傅青主、冒浣莲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军官硬从人丛中闯过,飞步上山,背后还跟着一个披着大红僧袍的喇嘛僧,傅青主见了,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魔头,也从万里之外赶来观光?”
冒浣莲见傅青主满面惊疑之色,问道:“这是什么人,难道比通明和尚还厉害?”傅青主悄声道:“你现在别问,过后再告诉你,今天准有热闹看哩!”
这时朝阳初上,五台山上空的云雾,像给一只巨手突然揭去一样,涌出金光万道,映起半天红霍。在变幻莫测的云彩之中,现出血红色的日轮,照得满山满谷,都是春意,这时鄂亲王的绿呢翡翠大轿已停放在清凉寺前,在红日迫射下,泛出悦目的丽彩。
正在这个万人屏息、静待鄂亲王出来上第一炷香的时候,忽然从清凉寺侧,转出一个婷婷少女,面上披着轻纱,手里拿着一住香火,在庙门前将香插下,旁若无人的径自礼拜起来。这一下突如其来,吓得亲兵们手忙脚乱,急急大声呼喝,赶上前去将少女两手捉着,少女也毫不反抗,让他们似捉小鸡似的,捉到鄂亲王的大轿前面。亲兵们似乎是要让鄂亲王亲自发落。
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连傅青主也吓了一跳,正决不定应否出手援救之时,突见那少女双臂一振,两名亲兵,直给摔出一丈开外。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女嗖的一声,拔出一把精芒耀目的短剑,左手一掌把翡翠轿门震得碎片纷飞,右手一剑便插进去,大声喝道:“多铎,今天是你的死期!”
轿子里的人微微哼了一声,一反手就将少女的手臂刁住,少女正待用力再插进去,睁目一看,忽然惊叫一声,慌不迭地抽出剑来往后便退,就在这个时候,忽地又是一个少年,自入丛中一掠数丈,三起三落,似大鸟般飞扑而来,人未到,镖先发,一出手就是二枝连珠镖,迳向轿中飞去!
那少女惊魂甫定,见飞镖连翩而来,忽然纵起用短剑便格,本来照她的武功,这几枝飞镖,原不难尽数打落,只是她心灵刚刚受了震荡,神志未清,这一格一挡,只打落了两枝飞镖,第三枝还是射人轿中。
在场的江湖好汉见少女突然反敌为友,救援起多铎来,都大惑不解。又见第三枝镖射入轿中,竟是毫无声息,就似泥牛入海一样。通明和尚这时己挤到人堆前面,突然振臂大呼一声:“不要放走多铎!”那些卖解艺人和丧门神常英。铁塔程通等一千人众,便纷纷自人丛中跳了出来。
这时那发暗器的少年,也快跑到轿前,猛然间轿帘开处,一枝飞镖似流星闪电般直射出来,那少年大叫一声,给飞镖打个正着!这时,几百名亲兵,一半围着轿门,一半拒敌,另有几个裨官牙将,武功较好的,便跑去要活捉这发暗器的少年。
冒浣莲在旁瞧得清楚,发暗器的少年正是刚才与自己相撞的那个人。再一看时,只见那披着面纱的少女,运剑如风,已杀人重围,将少年一把拉出。那少年左臂中了一镖,血流如注,幸好不是伤着要害,还能勉强支持。
这时清凉寺前已形成混战局面,观光人众,四散奔逃,通,明和尚一把戒刀舞得呼呼风响,锐不可当,只是那些亲兵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兵士,虽给他们打了进来,却并不显得慌乱。
丧门神常英和铁塔程通二人,一个使丧门棒,一个使五花斧,一面杀,一面喊,“多铎贼子,还不出来纳命!”喊声未了,只见那乘绿呢大轿轿帘骤揭,走出一个风姿绰约,仪态方方的贵妇。只见她神气悠闲,轻移莲步,微启朱唇,问道:“你们都找鄂亲王有什么事?”
这一下大出意外,寺前骚动顿时平息下来,常英、程通不再吆喝,通明和尚垂下戒刀,亲兵们也横刀凝步停下手来。通明和尚等一干人众是鲁王旧部,此来为的是找多铎报仇。原来在满清入关之后,南明政权,还继续了一些时候,抗清军民先后拥立过福王、鲁王、桂王等明朝宗室,鲁王就是东南志士张煌言、张名振等拥立的。鲁王建都浙江绍兴,自称“监国”,维持了五六年小朝廷的局面,后来给多铎麾下大将陈锦所平。鲁王余部在杭州密谋复国,又因秘密泄漏,数百人被擒,关在杭州总兵大牢,后来在多铎大婚前夕,越狱逃走,一场混战,又牺牲了许多人。因此鲁王旧部和多铎仇深如海,事过十六年,还聚集到五台山来,要把多铎生擒,活祭死者。
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儿女,冤有头,债有主,多铎的家属,他们是不愿残戮的。这番突然见多铎的大轿,走出的却是个贵妇,虽情知必是多铎的王妃,一时间也给窒住了。
两边僵持了片刻,情势很是尴尬。鄂王妃微微一笑,说道:“若没有什么事,你们就散去吧。”说罢推开寺门,便待进去。常英抡起丧门棒,大叫一声道:“镖伤张公子的就是这个贼婆娘,她既与我们为敌,众兄弟何必饶她?”一抖手,几枚丧门钉,直朝她背后打去,鄂王妃理也不理,听得脑后一响,一反手就把几枚丧门钉完全抄在手中,她接暗器的手法,竟是非常的纯熟!通明和尚等大怒,展开兵刃又冲杀起来,鄂王妃在鼓噪声中,己进入情凉寺去了!
这时山下又是金鼓齐鸣,一彪军马,急步赶上山来。
鼓角齐鸣,戈矛映日,在满山纷乱之中,这彪人马的先头部队己赶到灵骛峰下清凉寺前。这彪人甲胄鲜明,右手持刀矛,左手持铁盾,碰到兵刃来袭,便举盾先迎,刀矛随出,只听得“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不消片刻,便把清凉寺团团地围了起来。这彪人马是满清的禁卫军,专负皇宫和各亲王府的守卫之责,比御林军还要精选得多。
那披着面纱、手持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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