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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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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的人还在哭,一面哭,一面还在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白大侠,你为什么要死?是谁害死了你?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傅红雪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一个穿着孝服的男人,跪在树林里,面前摆着张小桌子。

桌子上摆着些纸人纸马,还有一柄纸刀。

用白纸糊成的刀,但刀柄却涂成了黑色。

看来是个个性很强的、很不容易哭的人。

但现在他却哭得很伤心。他将桌上的纸人纸马纸刀拿下,点起了火,眼睛里还在流泪。

傅红雪已走过去,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这个人却在看着纸人马在火中焚化,流着泪倒了杯酒泼在火上,又倒了杯酒自己喝下去。喃喃道:“白大侠,我没有别的孝敬,只希望你在天之灵永不寂寞……”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又失声痛哭起来。

等他哭完了,傅红雪才唤了一声:“喂。”

这人一惊,回过身,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道:“你在哭谁?”

这人迟疑着,终于道:“我哭的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位绝代无双的大侠,只可惜你们这些少年人是不会知道他的。”

傅红雪的心已在跳,勉强控制着自己,道:“你为什么要哭他?”

这人道:“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一生中,从未受过别人的恩惠,但他却救了我的命!”

这人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我本是个镖师,保了一趟重镖经过这里。”

傅红雪问道:“就在这里?”

这人点点头,道:“因为保的镖太重,肩上的担子也太重,所以只想炔点将这趟镖送到地点,竟忘了到好汉庄上去向薛斌递帖子。”

傅红雪道:“难道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向他递帖子?”

这人道:“经过这里的人,都要到好汉庄去递帖子,拜见他,喝他一顿酒,拿他一点盘缠再上路,否则他就会认为别人看不起他。”

他目中露出愤怒之色,冷笑着又道:“因为他是这里的一条好汉,所以谁也不敢得罪他。”

傅红雪道:“但你却得罪了他。”

这人道:“所以他就带着他那柄六十三斤的巨斧,来找我的麻烦了。”

傅红雪道:“他要你怎么样?”

这人道:“他要我将镖车先留下,然后再去请我们镖局的镖主来,一起到好汉庄去磕头赔罪。”

傅红雪道:“你不肯?”

这人叹道:“我赵大方磕头赔罪倒无妨,但这趟镖是要限期送到的,否则我们镖局的招牌就要被砸了。”

傅红雪道:“所以你们就交上了手?”

赵大方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那柄六十三斤重的宣花铁斧实在太霸道,我实在不是他的敌手,他盛怒之下,竟要将我立劈在斧下。”

他神情忽又兴奋起来,很快地接着道:“幸好就在这时,那位大侠客恰巧路过这里,一出手就拦住了他,问清了这件事,痛责了他一顿,叫他立刻放我上路。”

傅红雪道:“后来呢?”

赵大方道:“薛斌当然还有点不服气,还想动手,但他那柄六十三斤重的宣花铁斧,到了这位大侠客面前,竟变得像纸扎的。”

傅红雪的心又在跳。

赵大方叹息着,道:“老实说,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这位大侠那么高的武功,也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慷慨好义的人物,只可惜……”

傅红雪道:“只可惜怎么样?”

赵大方黯然道:“只可惜这么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后来竞被宵小所害,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目中已又有泪盈眶,接着道:“只可惜我连他的墓碑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有在每年的这一天,都到这里来祭奠他,想到他的往日雄风,想到他对我的好处,我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傅红雪用力紧握双手,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赵大方凄然道:“他的名字我就算说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会知道。”

傅红雪道:“你说!”

赵大方迟疑着,道:“他姓白……”

傅红雪道:“神刀堂白堂主?”

赵大方骇然道:“你怎么知道他的?”

傅红雪没有回答,一双手握得更紧,道:“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赵大方道:“我刚才说过,他是位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也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傅红雪道:“那是不是因为他救了你,你才这么说?”

赵大方真诚的道:“就算他没有救我,我也要这么样说的,武林中人谁不知道神刀堂白堂主的侠名,谁不佩服他。”

傅红雪道:“可是……”

赵大方抢着道:“不佩服他的,一定是那些蛮横无理、作恶多端的强盗歹徒,因为白大侠嫉恶如仇,而且天生侠骨,若是见到了不平的事,他是一定忍不住要出手的。”

他接着又道:“譬如说那薛斌就一定会恨他,一定会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但……”

傅红雪一颗本已冰冷的心,忽然又热了起来。

赵大方下面所说的是什么,他已完全听不见了,他心里忽然又充满了复仇的欲望,甚至比以前还要强烈得多。

因为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现在他已确信,为了替他父亲复仇,无论牺牲什么都值得。对那些刺杀他父亲、毁谤他父亲的人,他更痛恨,尤其是万马堂。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马空群!发誓一定绝不再饶过这可耻的凶手!

赵大方吃惊地看着他,猜不出这少年为什么会忽然变了。

傅红雪忽然道:“你可曾听过马空群这名字?”

赵大方点点头。

傅红雪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赵大方摇摇头,眼睛已从他的脸上,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刀。漆黑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这柄刀显然是赵大方永远忘不了的。他忽然跳起来,失声道:“你……你莫非就是……”

傅红雪道:“我就是。”

他再也不说别的,慢慢地转过身,走出了树林。

林外秋风正吹过大地。

赵大方痴痴地看着他,忽然也冲出去,枪在他面前,跪下,大声道:“白大侠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他老人家虽然已仙去,可是你……你千万要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傅红雪道:“不必。”

赵大方道:“可是我……”

傅红雪道:“不必。”

傅红雪又道:“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些话,就已算是报过恩了。”

赵大方道:“可是我说不定能够打听出那姓马的消息。”

傅红雪道:“你?”

赵大方道:“现在我虽已洗手不吃镖行这碗饭了,但我以前的朋友,在江湖中走动的还是有很多,他们的消息都灵通得很。”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然后他忽然问:“你住在哪里?”

屋子里很简朴,很干净,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人像。

画得并不好的人像,却很传神。

一个白面微须、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微微仰着脸,站在一片柳林外,身子笔挺,就像是一杆标枪一般。他穿的是一件紫缎锦袍,腰畔的丝带上,挂着一柄刀,漆黑的刀!人像前还摆着香案,白木的灵牌上,写着的是:恩公白大侠之灵位。这就是赵大方的家。

赵大方的确是个很懂得感激人的人,的确是条有血性的汉子。现在他又出去为傅红雪打听消息了。

傅红雪正坐在一张白杨木桌旁,凝视着他父亲的遗像。他手里紧紧握着的,也正是一柄同样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到这里已来了四天。这四天来,他天天都坐在这里,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的遗像。他全身冰冷,血却是热的。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也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最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这一句话就已足够。无论他吃了多少苦,无论他的牺牲多么大,就这一旬话已足够。

他绝不能让他父亲的在天英灵,认为他是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一定要洗清这血海深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夜色已临,他燃起了灯,独坐在孤灯下。

这些天来,他几乎已忘记了翠浓,但在这寂寞的秋夜里,在这寂寞的孤灯下,灯光闪动的火焰,仿佛忽然变成了翠浓的眼波。

他咬紧牙,拼命不去想她。在他父亲的遗像前,来想这种事,简直是种冒读,简直可耻,幸好就在这时,门外已有了脚步声。这是条很僻静的小巷,这是栋很安静的屋子,绝不会有别人来的。

进来的人果然是赵大方。傅红雪立刻问道:“有没有消息?”

赵大方垂着头,叹息着。

傅红雪道:“我已等了四天。”

赵大方搓着手,道:“你就算要走,也该等到明天走。”

傅红雪道:“为什么?”

赵大方道:“因为今天夜里有个人要来。”

傅红雪道:“什么人?”

赵大方道:“一个怪人。”

傅红雪皱了皱眉。

赵大方神情却兴奋了起来。道:“他不但是个怪人,而且简直可以说是个疯于,但他却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疯于。”

傅红雪迟疑着,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赵大方道:“他自己说的。”

傅红雪道:“什么时候说的?”

赵大方道:“三年前。”

傅红雪又皱起了眉。

赵大方道:“就算是三十年前说的,我还是相信他今天夜里一定会来,就算砍断了他的两条腿,他爬也会爬着来。”

傅红雪冷冷道:“他若死了呢?”

赵大方道:“他若死了,也一定会叫人将他的棺材抬来。”

傅红雪道:“你如此信任他?”

赵大方道:“我的确信任他,因为他说的话,从未失信过一次。”

傅红雪慢慢地坐了下去。

赵大方却忽又问道:“你从不喝酒的?”

傅红雪摇摇头。他摇头的时候,心里又在隐隐发病。

赵大方并没有看出他的痛苦,笑着道:“但那疯子却是酒鬼,我在两年前已为他准备了两坛好酒。”

傅红雪冷冷的道:“我只希望这两坛酒有人喝下去。”

酒已摆在桌上,两大坛。

夜已深了,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已近三更。

三更还没有人来。赵大方却还是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连一点焦躁的表情都没有。

他的确是个很信任朋友的人!

傅红雪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再问。

还是赵大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微笑着道:“他不但是个疯子,是个酒鬼,还是个独行盗,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可靠的朋友。”

傅红雪在听着。

赵大方道:“他虽然是个独行盗,却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自己反而常常穷得一文不名。”

傅红雪并不奇怪,他见过这种人,听说叶开就是这种人。

赵大方道:“他姓金,别人都叫他金疯子,渐渐就连他本来的名字都忘了。”

傅红雪这时却已没有在听他说话,因为这时小巷中已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重,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赵大方也听了听,立刻摇着头道:“来的人绝不是他。”

傅红雪道:“你说过他是个独行盗,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他笑了笑,又道:“独行盗走路时脚步也绝不会这么重。”

傅红雪也承认他说的有理,但脚步声却偏偏就在门外停了下来。

这次是赵大方皱起了眉。外面已有了敲门声。

赵大方皱着眉,喃喃道:“这绝不是他,他从不敲门的。”

但他还是不能不开门。

门外果然有两个人,两个人抬着口很大的棺材。

夜色很浓,秋星很高,淡淡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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