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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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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李謜自殿外走进来,肩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不紧不慢,步履坚定。

    这时大殿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六皇子身上穿的仍旧是紫色的大团花朝服,仍是亲王打扮。

    那朝服的下摆有微微的褶皱,可见还是一件新衣裳。

    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一贯温和而不张扬的六皇子一改往日儒雅的书卷气,今日看起来格外的庄重,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像一个皇子,一个带着三分皇族骄傲、三分皇室威仪的皇子。

    李謜不理会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大步走向殿前,向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鞠躬行礼:“臣李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子在朝堂上见皇上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礼的,他如此其实不算失礼。

    可不知为什么,众人都以为他今日是应该跪拜叩头的,他却偏偏倨傲地站着,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皇袍案,也没有过什么禁足,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来觐见。

    皇上抬起眸子看着他,他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妃嫔所出,也并不像他,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令人觉得舒服的感觉,至纯至净,不染世俗的尘埃。

    不似太子,唯唯诺诺,凡事只知道耍花枪,总觉得畏畏缩缩的。也不似老二,身上散发出一种病病歪歪的阴郁,似乎许多年都没有笑过。

    但他并没有想过要改立储君,他知道这个孩子不适合做一个帝王,或者说,他不忍心让那些黑沉沉的帝王权术污染了世间最纯净的灵魂。他甚至想过,等到他百年之后,就把这个孩子分封出去,叫他去做一辈子闲散王爷好了,强似在皇城里挣扎。

    “老六,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謜于是按照他的吩咐抬起头来,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地垂着眼皮,而是直接地看向了他,目光依然一尘不染,他看见他眼里映照出自己黄澄澄的影子,这影子却好似也跟着纯净起来。

    这个孩子,他会私藏一件龙袍在自己家里,他会有这样的野心?

    他是不信的,可这几天收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奏折太多太多,厚厚地堆积在案头,叫他想忽略都不可能。

    他命人暂时封闭了他的府邸不许人出入,也是不想在事情有结果之前让他面对太多的非议和诘难。

    今日这件事终于摊开摆在了面前,于是他宣了这孩子过来,当着群臣的面,他要果断地,迅速地拿出一个结果堵住那些想象力极为丰富的言官谏臣的嘴。

    不过两天的时间,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觉得这孩子眉宇间多了一层不知名的忧伤和成熟。才不过两天,他忽然成长了?

    “老六,朕问你,你照实说,那怀远坊的贼子从你府里窃得一见龙袍的事,你可知情?”

    李謜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臣是两日前从御史台知道的。”

    “龙袍在你府上,你怎会不知?”

    李謜答得不卑不亢,“私制龙袍乃是大罪,臣确实不知自己府上还有龙袍。”

    舒王拱一拱手:“六弟,莫要犯糊涂,便是有难处,说出来陛下也定会为六弟做主,若要刻意隐瞒,可是欺君之罪!”

    李淳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不说便是刻意隐瞒,欺君之罪,说,又怎么说?只要他开口解释,无论何种解释都是难逃其咎,无论如何,一件龙袍都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皇城之外的六皇子府去。

    他上前一步,向舒王道:“六殿下已经说过不知情,怎是刻意隐瞒?二殿下莫非要胡乱罗织罪名么!”

    这时有内监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头放着和龙袍一同截获的几样赃物,有人发问:“六殿下,那和龙袍一起的其他几样物事,可是你的不是?”

    都是贵重的物件,其中有一样,李淳认得,正是一对翡翠狮子镇纸,是那年元日赐礼的时候念云临时给他的。

    李謜走过去,拿起托盘里的几样东西,一样一样看过了,向皇上拱一拱手:“这些东西是臣的。”

    “上头怎会有东宫的徽记?”

    这是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去。众人都知道他从前是东宫的二公子,而且很早就另立门户了,便是全部家当都是太子所赐,也无可厚非。

    李謜照实答道:“臣十二岁上便搬出东宫,所用器物,包括臣的府邸,都是太子殿下所赐。”

    果然,马上就有人发难:“既然这几样东西都是太子所赐,那龙袍,不会也和东宫有关吧?”

    这联想未免有些牵强,李謜第三次面临这个问题,仍旧只简单道:“并非来自东宫,臣不知龙袍从何而来。”

    一句“不知道”显然不能使众人满意,一个侍郎道:“六殿下可能证明龙袍和东宫无关么?”

    李謜道:“东宫所赐之物皆有账册登记,有账薄可查。倘若侍郎不满意,换句话说,本殿也无法证明龙袍与侍郎您无关。”

    这边舒王一派的人便开始炮轰,一位二品大员直接道:“既然是当堂对质,还望六殿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如何服得了人心?”

    见鬼,若真能给出解释才是落实了罪名。李謜道:“本殿确实是不知。”

    那二品官面上跳了几跳:“陛下,六殿下既然说不出来,臣建议把六殿下身边的奴才丫鬟都抓来审讯,不怕得不到结论!”

    李謜百口莫辩,索性不说话,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既然陛下今日召六殿下来当堂解释此事,六殿下该不会就这样保持沉默,一句不知就打发了吧,将置陛下于何处?”

    “六殿下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还是想保护什么人?”

    “六殿下,据老夫所知,两个月后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众所周知六殿下和东宫关系非比寻常,殿下此物该不会是给太子准备的吧?”

    众臣你一言他一语,一时间几乎所有舒王一派的臣子都觉得抓到了太子一派极大的把柄,兴奋得满脸通红,质问的话也一句比一句尖锐,咄咄逼人。

    皇上有些脑仁疼,看向众人矛头所指的太子。太子却仍旧是那副不成器的样子,既不反驳,也不辩解,一脸漠然地低头立在一旁。

第八十九章 血溅宣政殿() 
皇上忍不住问:“太子,你有何想法?”

    太子的腰弯得更低了,恭谨地答道:“臣事先也不知此事,所以无法替六弟辩解,全凭圣上明断。”

    皇上有些气结。这个太子,问他点什么话,向来答了跟没答都听不出什么区别。

    矛头全指到了太子身上,整个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皇上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刘贞亮马上靠过去替他按摩头部。

    外头的雪一直在窸窸窣窣地落着,彤云密布,天地间都笼罩着一层可怕的阴郁。虽然是上午,可是大殿里依然显得晦暗而阴沉。

    却见李謜忽然站出来,目光清泠泠地扫过大殿里所有的人,不知为什么,那目光里竟带着一丝决绝,以及某种潜意识里让人感到危险的东西。气氛有些诡异,众人竟然一时都住了口。

    李謜看向皇上,朗声道:“陛下,臣这几年来得以伴驾,是臣的福分。今日陛下命臣当堂对质,亦是陛下对臣的信任。”

    众人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等着下文,皇上也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今日之事,臣的确无从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遭人污蔑构陷!”

    一言既出,等于把多年来一直处于地下状态的争斗公之于众,众臣皆是哗然,惟独皇上一脸的肃穆和凝重。

    他不是不知,虽然他登基不久便立了太子,可多年来他一直在纠结该不该废太子,于储君一事上态度暧昧,以致太子和舒王之间明争暗斗不断。

    但这些年来倒没有闹出太大的事端来,他也就任由他们出尽百宝,这同时也成为他平衡朝廷势力的一种手段。

    李謜的声音忽然激昂起来,有几个想插嘴的,他却丝毫不给人余地,迅速地说了下去:“如今天下未必就这般国泰民安、太平无事,可这满朝文武挖空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指责臣,构陷臣,却不思替陛下分忧,长此以往,社稷堪忧!”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重了,皇上甚至想要出言制止他,话尚未出口,李謜忽然向前一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御座前,磕了三个响头:“臣蒙陛下错爱,收为皇子。臣的一片赤诚,太子殿下二十年来的忠心耿耿和仁慈宽和,天地可鉴!”

    皇上有些愕然,忽然一惊,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要下令,却已经来不及。

    李謜忽然自袖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满座皆惊,一片抽气之声,生怕自己做了活靶子,瞬间都后退数步。刘贞亮连忙护在皇上前面,有些惊惶:“护驾……护驾!”

    李謜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恬淡,宁静,是与大殿里的气氛十分不协调的温润如玉,连皇上都愣住了,竟没有下令叫人夺他刀刃。

    李謜举起匕首,只听见“噗”的一声,像是熟透的西红柿被刺穿,殷红温热的血喷薄而出,几乎喷到了御座前的案上,顿时有腥甜的气息刺激着所有人的口鼻。

    李謜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很满意这杰作,缓缓抬起头来,眸光依旧清亮:“陛下,勿忘臣之冤屈,勿忘昔日……建宁王……”

    他动作太快,刘贞亮想去抢已经来不及,众人一时间都呆呆地看着李謜扑倒在地,身下的血迹迅速扩散,将那一身紫色的朝服染作了深黑。

    这般血溅宣政殿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于强烈,以致于许多人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连皇上自己都懵了,半晌方颤抖着站起来,顾不得满地血污,顾不得九五之尊,向李謜扑过去,语无伦次地大喊:“御医!快宣御医!謜儿,老六,你……老六!”

    整个大殿里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一时间整个宣政殿乱成了一团,皇上抱着李謜渐渐开始发冷的尸体,老泪纵横。他没有想到平素这般文弱书生气的老六竟然这样烈性,竟会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洗白自己和东宫的冤屈。

    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他满手都是血污,悲痛欲绝。这是陪伴着他的謜儿,是这些无用的臣子,害死了他的謜儿,让他重蹈了当年肃宗朝的悲剧!

    然而此时无人敢说话,也不敢擅自离开,大殿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表情各异,却都像廊柱一般静默地立着,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满面泪痕,颤抖着下旨:“翰林学士,替朕……拟罪己诏……朕去年私访六皇子府,不慎打翻了茶水,换下一身龙袍,不曾带回宫里。朕一时糊涂,累及老六,都是朕的错……”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舒王一派的人自然清楚得很,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构陷,不管到时候李謜如何解释,只要把圣上的怀疑种下,就是一盘好棋,总有一天他们能找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东宫竟然釜底抽薪,直接牺牲掉一个皇子,来唤起圣上的内疚之心,让圣上想起仁善宽和的好处来。

    至少,在圣上百年之后,选一个仁善的储君看起来更容易保全皇室的血脉,这对于一个受到这般强烈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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