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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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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很是高兴。回家之后,爹爹和叔伯们很夸奖我能干,说第一次出道,居然干得不坏。”青

青插口道:“的确不坏,杀了一个大闺女,带来一口大箱子。”温仪道:“青青,别多嘴,

听七伯伯说下去。”温南扬道:“这天晚上,厅上点满蜡烛,两名家丁把箱子抬进来。爹爹

和四位叔伯坐在中间。我亲自动手,先割断绳子,再把铁钉一枚枚的起出来。我记得很清

楚,大伯伯那时笑着说:‘老六又不知看中了哪家的娘儿,荒唐的不想回家,把这箱东西叫

孩子先带回来。来,咱们瞧瞧是甚么宝贝!’我揭开箱盖,见里面装得满满的,上面铺着一

层纸,纸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温氏兄弟同拆’几个字。我见那几个字似乎不是六叔的

手笔,就把信交给大伯伯。他并不拆信,说道:‘下面是甚么东西?’我把那层纸揭开,下

面是方方的一个大包裹,包裹用线密密缝住。大伯伯道:‘六嫂,你拿剪刀来拆吧。六弟怎

么忽然细心起来啦?’六婶拆开缝着的线,把包袱一揭开,突然之间,包裹嗖嗖嗖的射出七

八支毒箭。”青青惊呼了一声。袁承志心想:“这是金蛇郎君的惯技。”温南扬道:“这件

事现今想起来还是教人心惊胆战,要是我性急去揭包袱,这条命还在吗?这几支毒箭哪,每

一箭都射进了六婶的肉里。那是见血封喉、剧毒无比的药箭,六婶登时全身发黑,哼也没哼

一声就倒地死了。”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厉声对青青道:“那就是你老子干的好事。这一来,厅上众人全都

轰动。五叔疑心是我使奸,逼我打开包袱。我站得远远地,用一条长竿把包袱挑开,总算再

没箭射出来。你道包裹里是甚么珍珠宝贝?”青青道:“甚么?”温南扬冷冷的道:“你六

爷爷的尸首!给斩成了八块!”青青吃了一惊,吓得嘴唇都白了。温仪伸手搂住了她。四人

静默了一阵。温南扬道:“你说这人毒不毒?他杀了六叔也就罢了,却把他尸首这般送回家

来。”温仪道:“他为甚么这样做,你可还没说。”温南扬道:“哼,你当然觉得挺应该

哪。只要是你姘头干的事,不论甚么,你都说不错。”温仪望着天空的星星,出了一会神,

缓缓的道:“他是我丈夫,虽然我们没拜天地,可是在我心中,他是我的亲丈夫。青青,那

时我比你此刻还小两岁,比你更加孩子气,又不爱学武,甚么也不懂。这些叔伯们在家里凶

横野蛮,无恶不作,我向来不喜欢他们,见六叔死了,老实说我心里也不难受。那时我只觉

得奇怪,六叔这么好的武功,怎么会给人杀死。只听得大伯伯拿起了那封信,大声读了起

来。这件事过去有二十年了,可是那天晚上的情形,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封信里的话,

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大伯伯气得脸色发白,读信的声音也发颤了,他这么念:‘石梁派温氏兄弟共鉴:送

上令弟温方禄尸首一具,务请笑纳。此人当年污辱我亲姊之后,又将其杀害,并将我父母兄

长,一家五口尽数杀死。我孤身一人逃脱在外,现归来报仇。血债十倍回报,方解我恨。我

必杀你家五十人,污你家妇女十人。不足此数,誓不为人。金蛇郎君夏雪宜白。”

她背完那封信,吁了口气,对温南扬道:“七哥,六叔杀他全家,此事可是有的?”

温南扬傲然道:“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入了黑道,劫财劫色,杀人放火,那也稀松平

常。六叔见他姊姊长得不错,用强不从,拔刀杀了,又有甚么了不起?本来也不用杀他满

门,定是六叔跟她家人朝了相,这才要杀人灭口。只可惜当时给这兔崽子漏了网,以致后患

无穷。”温仪叹道:“你们男人在外面作了这样大的孽,我们女子在家里哪里知道。”温南

扬道:“大伯伯读完了信,哈哈大笑,说道:‘这贼子找上门来最好,否则咱们去找他,还

不知他躲在哪里呢?’他话虽这么说,可十分谨慎,仔细盘问我这奸贼的相貌和武功,当晚

大家严行戒备,又派人连夜去把七叔和八叔从金华和严州叫回来。”袁承志心中奇怪:“怎

么他们兄弟这么多?”青青也问了起来:“妈,我们还有七爷爷、八爷爷,怎么我不知

道?”温仪道:“那是你爷爷的堂兄弟,本来不住在这儿的。”温南扬道:“七叔一向在金

华住,八叔在严州住,虽是一家,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哪知这金蛇奸贼消息也真灵,七叔和

八叔一动身,半路上就给他害死了。这奸贼神出鬼没,不知在哪一天上,把我们家里收租米

时计数用的竹筹偷去了一批。他杀死我们一个人,便在死人身上插一根竹筹,看来不插满五

十根,不肯收手。”

青青道:“咱们宅子里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怎会抵挡不住?他有多少人呢?”温南扬

道:“他只有一个。这奸贼从来不公然露面,平时也不知躲在甚么地方,只等我们的人一落

单,就出手加害。大伯伯邀了几十位江湖好手来石梁,整天在宅子里吃喝,等这奸贼到来,

宅子外面贴了大布告,邀他正大光明的前来决斗。但他并不理会,见我们人多,就绝迹不

来。过了半年,这些江湖好手慢慢散去了,大房的三哥和五房的九弟忽然溺死在塘里,身上

又插了竹筹。原来这奸贼也真有耐心,悄悄的等了半年,看准了时机方下手。接连十来天,

宅子里天天有人毙命。石梁镇上棺材店做棺材也来不及,只得到衢州城里去买。对外面说,

只说宅子里撞了瘟神,闹瘟疫。仪妹妹,这些可怕的日子你总记得吧?”

温仪道:“那时候全镇都人心惶惶。咱们宅子里日夜有人巡逻,爹爹和叔伯们轮班巡

守。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中间屋里,不敢走出大门一步。”

温南扬切齿道:“饶是这样,四房里的两个嫂嫂半夜里还是给他掳了去,当时咱们只道

又被他害死了,哪知过了一个多月,两个嫂嫂从扬州捎信来,说给这奸贼卖到了娼寮,被迫

接了一个月客人。四叔气得险险晕死过去,这两个媳妇也不要了,派人去杀光了娼寮里的老

鸨龟奴、妓女嫖客,连两个嫂嫂也一起杀了,一把火连烧了扬州八家娼寮。”袁承志听得毛

骨悚然,心想:“这金蛇郎君虽然是报父母兄姊之仇,但把元凶首恶杀死也已经够了,这样

做未免过份。”又想:“温方施怎么地迁怒于人,连自己的两个媳妇也杀了?”不自禁的摇

头,很觉不以为然。

温南扬道:“最气人的是,每到端午、中秋、年关三节,他就送一封信来,开一张清

单,说还欠人命几条,妇女几人。石梁派在江南纵横数十年,却被这奸贼一人累得如此之

惨,大家处心积虑,要报此仇。但这奸贼身手实在太强,爹爹和叔伯们和他交了几次手,都

拾夺他不下。咱们防得紧了,他接连几个月不来,只要稍稍一松,立刻出事。大家实在无计

可施。两年之间,咱们温家被他大大小小一共杀死了三十八口。青青,你说,咱们该不该恨

这恶贼?”青青道:“后来怎样?”温南扬道:“让你妈说下去吧。”

温仪对袁承志望了一眼,凄然道:“他的骸骨是袁相公埋葬的,那么我甚么事也不必瞒

你,只求袁相公待会把他死时的情形,说给我们母女俩知道……那么……”她说到这里,声

音又咽哽了,隔了一会,说道:“那时我不懂他为何这样狠,其实也不想懂。爹爹不许我们

走出大门一步,我好气闷,每天只能在园子里玩玩,爹爹还说,没哥哥们陪着,女孩子们就

是大白天也不能到园子里去。这天是阳春三月,田里油菜花的香味一阵阵从窗里吹进来,我

真想到山坡上去看看花,闻闻田野里那股风的气息,可是这害死了人的金蛇郎君呀,在这样

好的天气,把我关在屋子里。我真想独自个溜出去一会儿,可是想起爹爹那股严厉的神气,

又不敢啦。这天下午,我和二房里的三姊姊、五房里的嫂嫂,还有南扬哥你和天霸哥,我们

五个人在园子里玩,我在荡秋千,越荡越高。身子飘了起来,从墙头上望出去,见到绿油油

的杨柳,一株株开得十分茂盛的桃花,心里真是高兴。忽然,天霸哥怪叫了一声,仰天跌

倒,我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他胸口中了那人一枚金蛇锥,当场就打死了。南扬哥你呢?我

记得你马上逃进了屋,把我们三个女人丢在外面。”温南扬胀红了脸,辩道:“我打不过

他,不走岂不是白送性命,我是去叫救兵。”温仪道:“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墙

头一个人跳了下来,刚好站在我的秋千上。他用力一荡,秋千飞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拦腰抱

住,我只觉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我以为这一下两人都要跌死了,哪知他左手抱着我,右

手在墙外大树枝上一扳,便又弹了起来,轻轻的落在数丈之外。这时我吓胡涂了,举起拳头

往他脸上乱打。他手指在我肩窝里一点,我登时全身瘫软,一动也不能动啦。只听得后面很

多人大声叫嚷追赶,但后来声音越来越远。他挟着我奔了半天,到了一个悬崖峭壁上的山洞

里。他解了我穴道,望着我狞笑。我忽然想起了那两位嫂嫂,心想与其受辱,不如自己死了

干净,就一头向山石上撞去。他在我后心一拉,我才没撞死,留下了这个疤。”说着往自己

额上一指。袁承志见那伤疤隐在头发丛里,露在外面的有一寸来长,深入头顶,看来当时受

伤着实不轻。温仪叹道:“倘若就这么让我撞死了,对他自己可好得多,谁知这一拉竟害苦

了他。那时我昏了过去,等醒来时,见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我一惊又险险晕了过去,后来见

自己身上衣服穿得好好地,才稍稍放了一点心,想是他见我寻死,强盗发了善心,便不再下

手害我。我紧紧闭住了眼睛,一眼也不敢瞧他,连心里也不敢去想眼前的事。

“他怕我再寻死,那两天之中,日夜都守着我。跟我说话,我自然不答。他煮了东西给

我吃,我只是哭,甚么也不吃。到第四天上,他见我饿得实在不成样子了,于是熬了一大碗

肉汤,轻声轻气的劝我喝。我不理不睬,他忽然抓住我,捏住我的鼻子,把肉汤往我口里

灌,这样强着我喝了大半碗汤。他手一松,我就将一口热汤喷在他脸上。我是要激他生气,

干脆一刀杀了我,免得受他欺侮,再把我像二位嫂嫂那样,卖到娼寮里去活受罪。哪知他并

不发怒,只是笑笑,用袖子擦去了脸上汤水,呆呆望着我,不住叹气。”

袁承志和青青对望了一眼,青青突然间红晕满脸。温仪道:“那天晚上,他睡在洞口,

对我说:‘我唱小曲儿给你听好吗?’我说:‘我不爱听。’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说道:

‘我当作你是哑巴,原来会说话。’我骂道:‘谁是哑巴来着?见了坏人我就不说话。’他

不再言语了,高高兴兴的唱起山歌来,唱了大半夜,直到月亮出来,他还在唱。我一直在大

宅子里住着,哪里听见过这种……这种山歌。”温南扬喝道:“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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