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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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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老鸦说:“可是这些人在前面挡著,使你捞不著黑山熊,也不由得你不生气。我本想来这里先去拜访刘老英雄,可是刚才我听人说,他到华州去了,得五六天才能够回来,我们短了一个膀臂,不然叫他给写两封信,咱们走在路上一定有人照应,有些个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许不会帮助黑山熊跟咱们作对。刘昆是本地有名的人物,这里的首富戴大庄主也是他的徒弟。”
韩铁芳说:“我们不要仰求于人,求人不成,把我们的事倒弄得无人不知,那才合不著理!”
瘦老鸦却说:“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在洛阳你单身打了独角牛,我跟你四叔父,逼死了韩老善人韩文佩,咱们突然又都离开了洛阳,江湖人又都不是聋子,哪能够不知道?”
韩铁芳摇头说:“我想黑山熊不过是个有名的强盗罢了,至多他手下有些喽啰,我不信江湖上的人都能个个为他效死。”
瘦老鸦停了一声,说:“你哪里知道?二十年来黑山熊倾家破产结交江湖人,他原为的是对付玉娇龙,可是玉娇龙始终没有跟他碰头。昨天在白庙镇店里,我跟你说的那些个人,多半是黑山熊的好朋友,到时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一定会帮忙黑山熊和你拼命。”
韩铁芳听了,真不耐烦,想不到他师父在洛阳传授武艺之时,还是那么胆高气壮,如今一出来,事情还都没有来到,就先这么诸多的顾虑!他遂就皱著眉又摇头,说:“全不必管他们,师父将武艺传授给我,原是为我用的。到时,真要有人找到我的头上来,我绝不畏惧!”瘦老鸦怔了一怔,又悄声说:“还有今天我们在半路遇见的那江湖女子,她还同著一个男人,两人不像是正经的夫妇,现在他们也住在这店里,住的是靠近过道的那间房子,刚才他送出去的那人我也认识,是本地的一个有名的人。他和那女子恐怕都是西路上的,不是镖行的,便是绿林的,只可惜不晓得他们的姓名。”说著,又像是很纳闷、惆怅的样子,可见他是对路上遇见的,尤其是露出江湖形色来的人,全都非常注意,而且关心。
韩铁芳却淡淡地说:“我们何必管这些闲事,我们今夜只在此住一宵,明天晨起,走我们的路就是了。”
瘦老鸦却仍然叹著气,仿佛有点发愁。
韩铁芳躺在炕上昏昏欲睡,瘦老鸦还在桌旁的一把小凳于上,默默地对著那盏光焰黯淡的锡灯台。外面的三更锣也已经敲过,四周十分清静,瘦老鸦正准备回大屋子去睡觉,忽听外面杀猪似的一声大喊,接著许多的脚步声咕咚咚的乱响,瘦老鸦惊得站起来,韩铁芳也坐起身来,一齐瞪目侧耳,向外去听,就听是毛三的声音,怪喊著说:“我没有啊,救命呀!大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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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韩铁芳就要往外走去,瘦老鸦一栏他,却没有拦住。他已挺身出了屋,就见毛三跑到一个墙角边,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地说:“我没有甚么心……我敢对天发誓,大爷,大爷你别杀我!大相公快来救我吧。”
一个高身的汉子手持著明晃晃的钢刀,发著嘿嘿的狞笑,向墙角逼去,那边过道儿却站著一个妇人,发出狠狠的声音说:“割下他的耳朵来!看他敢再偷听?挖出他一只眼睛来,看他敢再偷瞧?”
男子的钢刀高举,真像要割毛三的耳朵,要挖毛三的眼睛,毛三却缩著脖子喊叫说,“哎哟!大相公快来救我吧!”
韩铁芳心虽急愤,但并不惊慌,也不忙著走过去,从容地迈著步,仿佛要过去看热闹似的,及至那男子揪住了毛三的耳朵,毛三拼命大喊,男子真凶,眼看就要动手割了,韩铁芳却蓦然向前一窜,手急如风,左手托住了那男子的右腕,男子也早有防备,闪身反手去托,揪住了韩铁芳的左臂,把右手的刀夺开,反向韩铁芳砍来,韩铁芳也疾避左臂,收回身来,然后又蓄劲以待,那男子见韩铁芳向后闪避,以为是惧怕他了,他就又发了一声狞笑,随身进逼,一面刀如闪电,向韩铁芳削来,韩铁芳却趁他一勇直前之时,突然转变了拳势,斜身逼近,乘虚一拳打来,这种打法就是“内家”所谓之“逼”,更有歌诀曰:“逼字迎门把手扬,任他豪杰也慌忙;听凭熟练千般势,下手宜先我占强。”
碰的一声,男子的胸头吃了很重的一拳头,身子向后倒去,韩铁芳乘势又一脚,踢落了他手中的钢刀,当哪一声,刀飞出了很远,咕咚又一声,男子的身子也趴在地下,旁边瘦老鸦却大喊一声:“小心!”原来那个妇人也会武艺。她自屋中取了一柄宝剑疾奔过来,想自左方来袭取韩铁芳,但即使没有瘦老鸦的那一声喊,韩铁芳也已然知道了,他的脚步极快,身翻如飞,早已躲开了妇人的剑,以拳势挡妇人的臂,擒、捺、披、拦,竟使妇人的剑法不得展开,手中徒握利刃,却不得近他的身。
这时,瘦老鸦也跑到屋中,取了他徒弟的那口剑,舞剑飞跃过来,遮护佐他的徒弟,与妇人对剑两三合,将剑交给了韩铁芳,便又跳到一旁观战,他是为要品评品评他徒弟的武艺,因为见那妇人的剑法很熟,他要看他的徒弟是否敌得过。
当时就见两剑往来,疾如闪电,妇人的剑法极狠,似久历江湖,常经杀斗的样子,韩铁芳的剑法虽无新奇著数,可是他的长处是快而紧,准确而又严密,一丝也不乱,一步也不肯放松,瘦老鸦不禁暗暗的喜欢,心想:有了这样的徒弟,很可以东西南北,行走无碍了。
此时那男子已经爬了起来,直喊著说:“还打甚么?月香快闪开。”他过去捡刀要上前劝架,可是韩铁芳早已一剑拍在那妇人的臂上了,妇人扔了宝剑逃开了,韩铁芳也不再逼,就收住了剑势。
瘦老鸦用眼瞪著那男人,就见那人一句话也不说,过去拉了那妇人一下,他们就一同走了。妇人还回头望了韩铁芳一眼,以尖锐的声音说:“朋友!你把姓名留下吧。咱们后会有期!”
韩铁芳本来跟个妇人对了十余合剑,虽说结果是胜了,也颇觉得无味,妇人这么一问他,他倒答不出话来了。毛三这时可又挺直腰板,抬起了脖了,像一条哈巴儿狗似的往前扑著追,发横地说:“小子!你们有本事再来跟我们大相公斗斗呀,我们大相公是洛阳俯望山庄,家大业大的韩大……”
瘦老鸦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往屋里拉去。毛三却还跳著脚儿大骂,说:“小辈,我也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那妇人是个江湖女子,下三滥!你们还敢打吗?你们他妈的也怕丢耳朵呀?泄气!丢人!……”
韩铁芳呵斥了一声,他才进到屋里。
此时那被韩铁芳打败了的男女二人,竟是十分的忍气吞声。回到过道儿他们那屋里,就把灯吹灭了,再也不出来了。后院里刚才的一场恶战,已把屋里的客人都惊醒,尤其是大屋子里的那一群人,一齐大声的嚷嚷、大笑,并都打听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打起来的,其实韩铁芳也说不出争斗的原因来,他躲避著众人的视线,就提剑进了屋。
店掌柜又在院中大声喊说:“请诸位都回屋睡觉去吧。人家已然打完了,又没有当场出彩,也没有看头,诸位歇著去吧!天不早了。”那打更的又“当当当”敲了三下锣声,毛三捂著耳朵,瞪著大眼睛笑说:“这么一会儿就三更呀?真是胡打!到天亮应该打几更呀?”
瘦老鸦上前打了他一个嘴巴,问他刚才怎么惹起来的祸。
毛三先还不肯实说,后来韩铁芳用严词逼问他,他才说出来,说:“我也没有别的心!我只拿舌尖只破了那过道儿的窗纸,往屋里看了一眼,也还没看明白,可是他们就看见我了,就拿著刀追出来,要剜我的眼睛,割我的耳朵。其实大相公就是不去救我,我看他们也未必敢。”
瘦老鸦瞪眼说:“人家怎么不敢呀?”
这时院中的笑声跟谈话声,已渐渐地消散,那更夫还“当当”的敲著个破锣,店掌柜又进屋来,面上堆著笑容,劝韩铁芳不要再生气,并说:“都是过往的老主顾,无论如何,都看在我的面上,大家别意气!”
瘦老鸦就趁势问:“那男女二人是干甚么的?那男的姓甚么?他们是常从这里过不是?”
店掌柜却带著惧意,笑著连连搓著双手,说:“也不必问啦。事过云烟散,都是出门的人,都是柜上的老主顾,大家都忍气就成了。”说著又弯弯腰,笑著说:“三位歇息吧!”他就退出屋去了。
瘦老鸦此时却有些发怔,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店掌柜绝口不说出那男女的姓名,可见那两人必定有点来历,他们现在也不是愿意忍气,是想在这里万一把事闹大,吃了大亏,一传出去,他们的名头就从此完了。”又说:“铁芳,现在咱们可以说是已跟人动了仗呀,已得罪了江湖人啦。那两人一定不服气,以后的明枪暗箭都要冲著咱们来,还不知有多少。咱们现在就是想高挂免战牌,也不行啦,只好往下去干,你的剑法,刚才我看了还不错。可是别的事情,还得让我操神。刚才打得那么凶,现在又同住在一家店内,再待会还不定要出甚么事,咱们明天又得赶路,今晚上也不能一夜不合眼。只好,我在这屋里住啦。毛三你到前院大屋子里去吧。你惹下的事,你也应当受点委屈啦!”
毛三却脸色吓得老鼠似的,连连地摇头,恨不得要跪下叩头,求叫他在这屋里的地下睡,这时要了命他也不敢经过那小过道往前院去了,瘦老鸦只好不逼他出去,将门关好,将灯吹灭,他在炕的里边睡去,韩铁芳是躺在外首,他见毛三在凳子上那么坐著,心里又有些不忍,便匀出地方来,叫毛三一睡,在他的身外这个地方离著窗户最近,毛三心里就毛咕,暗想:这个地方可不妙,窗外要伸进一把刀来,一定是先杀我!他哪里睡得著,瞪著两只眼睛,时时留心著自己的耳朵,越想越害怕,越觉著这次跟大相公出来不值得。
外面又敲四更锣了,再待了半天,就又打了五更,五更敲过,窗上纸色渐渐发白,毛三的疲倦可就来啦,打了两个呵欠就昏昏沉沉地睡去,大约才睡了一会,就又被瘦老鸦捶醒,他睁开了眼睛一看,原来大相公跟瘦老鸦已将行李收束停当,正在开发店钱,这就要走的样子。
他连忙爬起来,脸也不洗,只将小辫向头顶上盘了一盘,瘦老鸦就催著他说:“快点把马牵出去!”他答应了一声,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屋,一看那狭长的过道儿,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吓了一跳,向两旁张望了一下,就一口气儿跑到了外院,地下有个破便壶,一脚正踏上,他就摔了个大马趴,把两只手也擦破了,膝盖磕得很疼,好在这时客人们已走了一批,别的人都也在忙捶,没有人顾得笑他,他爬起来,一跋一跋的走到了马棚,只见店里的伙计已把他们那三匹马备好,瘦老鸦又拿出行李来,叫他绑在马背上,这棚下一共还有五六匹骡子跟马,他瞪大眼睛看了,除了雪中霞再没有一匹白色的,他就略略放了心,心说:昨天晚上挨打的那一对男女,一定是见不起人啦,一清早他们就都逃啦,心里有点儿得意,他才牵捶马,口里哼捶小调:“姐在房中绣麒麟……”往外走去,他家的大相公已然随捶出来了,店掌柜也出了柜房向韩铁芳拱手,说:“再见!三位回来时还住我们的店好了,这回实在怠慢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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