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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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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芳不由得一阵诧异,说:“我实在姓韩,是洛阳人,我并不认识甚么姓罗的人。”
病人又说:“你的父亲是谁?”
韩铁芳不愿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父亲的名字和来历,只说:“我的父亲是洛阳县的一个财主,他已然死了,给我留下了一些产业,我因想男儿志在四方,不愿株守,所以便将家财尽皆散给亲族,一人出来磨练磨练。”
这病人点头说:“很好!年轻的人是应当出外来磨练磨练的,但是你不往南方那山明水秀的地方走,却到这荒凉的西边来是其么意思呢?”
韩铁芳说:“我是为寻找一个人。”
这病人就又问:“你寻找甚么人?作甚么事的?”
韩铁芳说:“我找的那个人姓吴名钧,外号叫黑山熊,他是个……”
对方这病人就突然诧异地说:“甚么?黑山熊?你认识他吗?”
韩铁芳摇头说:“我不认识他。我只知道这个人年岁已经很老了,他是个强盗,他生平作恶多端!”
病人的态度才和平了些,又咳嗽了两声,问道:“你要找他有甚么用意呢?”
韩铁芳沉吟了一下,就又说:“我找他是为报仇,我同前辈说了也不妨,我想前辈必是天下闻名的一位奇侠,你不是李慕白,便是江南鹤。我也无须瞒你,我要见了黑山熊,无论他的本领有多么大,他手下有多少人,我也要跟他拼命,或是我死他生,或是我生他死,我们中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因为十九年来,他欺我太甚!”
病人又惊诧著说:“十九年?……”容貌凄惨,回想了半天,才又问说:“你和他是因为其么结下这样深的仇恨呢?”
韩铁方说:“因为……”自己母亲被黑山熊强占了的事,他真惭愧得不能说出来,只说:“因为我有一位盟叔,是我生平最敬佩的一个人,名叫金刚跌赵华升,在十九年前他就被黑山熊杀死,我师父因此才传授给我武艺。”
病人又问:“你的师父名叫甚么?”
韩铁芳说:“我师父名叫一提金萧仲远,他是我父亲的…”
病人突然又出现失望的样子,就向他连连摆手,说:“你不必再往下说了!我不耐烦听这些江湖无名之人和互相殴斗的事。二十年前我也是很气盛的,但后来我对往事一直忏悔,在酸枣山上,那天我是不忍见你这样少年英俊的人遭他们所害,我才出手帮助你。后来我到戴家庄救出那女子,也是为你办事,因为我见你胆气虽有,但武艺却实在是差得大多了!”
韩铁芳听了,不禁低下头去,直觉得心灰意冷。
病人又连连咳嗽了几声,说:“我不愿再见江湖人殴斗,我也不愿见你们这等富家子弟学习武艺,爱走江湖。但你既已出来,我也不能劝你回去了。今后若有机会,我可以尽力帮助你,必能使你寻著黑山熊,因为我跟他也有些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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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韩铁芳就问:“他也得罪过老前辈?”
病人又摆手,说:“你不必多问了,想起来早先的事我就恨,我就伤心。”
韩铁芳又一阵惊诧,又问:“敢问前辈贵姓大名?是不是南宫李慕白?”
病人一听这话,忽然把眼睛瞪起,眉毛高挑,说:“你们怎么就知道天下的能人只有李慕白呢?”
韩铁芳赶紧抱歉似的说:“我也知道天下的英雄极多,但别人的名字我都没听说过,我只听说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两位超人英雄,一是李慕白,一是玉娇龙,但玉娇龙是位女侠,生长于名门,她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行走,生死未知。而李慕白确实尚在人世,因为前辈的剑术精绝,所以找才想到,也许是有缘,使我遇著那位大侠客了。敢问前辈贵姓大名?”
病人却发了一会怔,然后又咳嗽,又摇头说:“我都不是,你去歇息吧。”他咳嗽得又很厉害。
韩铁芳在旁皱著眉,心中非常地疑惑。这个病人又直向他摆手,意思是叫他走开,他只得站起身来,又向这病人拱手,说:“那么我明天再来向前辈请教吧。”
说完了,觉得心里还像是有许多话,但是不知应当怎样说出口,他转身,轻轻开了屋门,走到院中,才过了两步,却又站住发呆。此时那屋里的咳嗽声仍是其紧。韩铁芳心里就想著:这样的一位盖世奇侠,竟为病魔所困扰,实在是可怜可惜。他不禁长叹了一声,就低著头走回自己屋里,在屋中他不是来回地走著,就是站著发呆,那屋里的病人,实在是时时叫他挂念,记得只有在他母亲秦氏病殆之前,他的心里确曾有过这种凄惨的情形。
外面,二更敲过了又敲三更,室中的那盏油灯越来越黯淡,韩铁芳这才掩门熄灯就寝。他本来已经很疲乏了,一躺下便要睡著,但是那屋里的咳嗽之声,却又如一条线,牵在他的精神上,那边一动,这边就立刻惊醒。次日,他本想往下走路,并且要邀那位病侠一路同行。可是他到了那屋中一看,见病人趴在炕上,盖著一床不很干净的被褥,头发乱莲蓬地,白煞煞的脸,双眼紧闭著,简直不像是个活人。被底下露著一双脚,又瘦又小,真跟女人的脚一般,脚上穿著青鞋,可见他是已然起来过一次又睡下的。韩铁芳在他的眼前站了半天,他都未睁眼,只是微微地喘气,有时突然要咳嗽,但他把眉毛紧皱了一下就又压住了。
韩铁芳就转身轻轻地出屋,到了院中,见有许多客人都匆匆忙忙地往门外走去,棚里只有两匹黑马在同槽吃草。韩铁芳就叫店家,店家正站在门口向往外走的客人们拱手,连声道著:“慢怠!”听了韩铁芳的呼唤,他就赶紧走过来,带笑问说:“您有甚么吩咐,您也要动身吗?要没甚么要紧的公事就在这儿再歇一天好不好?县城里可热闹极了。”
韩铁方说:“我打算过午再走。只是,你们这里有甚么高明的大夫没有?”回手指指那屋子,说:“这屋里住的人,是我在路上认识的。人很好,只是我看他的痛很重,今天尤其厉害。同是出门在外的人,哪有不管的道理。我想代他请一位大夫来看看,开几味药。”
店伙就说:“昨儿晚上我们也听见啦,他整整咳嗽了一夜。多半是痨病。这种病早就应当在家里养著,他出这么远的门儿,万一要死在半路,谁管呀?大爷您既然想作这件好事,那我就给您请大夫去。这镇上的韩先生就是有名的大夫,脉息好极啦,无论甚么童子痨,女儿痨,五痨七伤,要请他治,真敢说有点拿手。”
韩铁芳点头说:“好极啦,你就快给请来,车马钱由我开发。”店家应著,韩铁芳却转身又进到病人的房中。
此时那病人已然醒了,他睁著眼惊问说:“你怎么还不走呀?你不是往西去还有急事吗?为甚么在这儿耽误著?今天连我都想一早动身,但实在是因为身体不舒适,不能走,所以我起来了一回又躺下了。我劝你这时赶快就走,当日就走进潼关才好。不然,那戴阎王若是先赶到了潼关,他必要勾结那里的几个恶霸,反正你往西去就必由潼关经过,必躲不过他的眼睛。你又人孤势单,倘或被他们暗算了……”
韩铁芳摇了摇头,说:“这件事,请前辈不要替我操心,我这番西共寻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连黑山熊我都不惧,我又何至于怕他们那一伙毛贼?今天我原是想走,但见前辈病趴在此,我不忍这样走,不要说前辈在酸枣山还帮助过我,救过我,就是彼此素无因缘,我若见一人病倒异乡,我也是要尽力照管的。前辈一生所作之事,我虽不详知,但一定也是到处扶危济难,以肝胆待人。如今,前辈你自身有了这样危难,就没有人来扶助你么?所以我已叫店家请大夫去了,我在此耽搁三五日也是无妨的。倘若前辈因此病愈,那并非是我对前辈有何恩德,乃是我替你一生所救人之酬谢你了!”
病人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点感动之色,就短短地叹了口气,说:“你说的这话,叫我真愧得慌,我虽然自幼就会武艺,但所作的都是些任性、斗气的事,我也杀伤过无辜之人,实在不配称为侠义。我一生漂泊病困,都由自取。如今,实同你说,我正是要往南共寻李慕白,因为早先他拿走过我一件东西,我在未死之前必要索回。而且还预备著去和他们作一番决斗。”韩铁芳不禁又动容去听。
病人又说:“此外还有一事……唉!现在且不必跟你提了。我因为自知病入膏盲,死期将至,我才重入江湖。不然,我曾经发过誓我是至死也不入玉门关的!”说到这里,他翻著眼睛,引起来一阵悲哀的回忆,良久又慨然说:“没想到我病在半途,使我灰心,我又见你一个初走江湖,武艺不甚精熟的少年人,在灵宝县尚且那样舍身仗义,力战群贼,又叫我后悔,假若当初我将此身武艺用之于正途,那么现在江湖上,就许不至有这么多恶霸与坏人了。因此,我又不想找李慕白了,我想回家。”
韩铁芳就又问说:“请问前辈的家在哪里啊?”
病人摇头说:“我的家离此处极远,而且旁人也极难寻找。”
韩铁芳说:“是在新疆么?”
病人微微地点头说:“离著那里就不远了,我家中只有一个亲近的人,我出来,他就在家里,也没有人管,所以我也愿意赶紧回去看一看他,不然怕我死在中途,他全都不知道。”
韩铁芳听了,不由觉得有些鼻酸,心里惭惭地明白了,这人早先必是一个江湖大盗,如今他忏悔了。
此时店家就在院中说:“大夫请来啦!”韩铁芳赶紧将门推开,大夫连同看店家就进了屋。
这位大夫据店家称呼他是姓韩,与铁芳同姓。年有五十来岁,嘴上有点稀稀的白胡子,脸庞极瘦,仿佛是也有痨病似的。穿著一件灰布的破大褂,青缎坎肩也很旧了。他枸楼著进来,望了望病人的气色,而病人却忽然惊讶地坐起了身,大夫说:“躺下吧!躺下吧!别客气!病人可不应该坐著。”
店家在旁边说:“韩先生的医道好极啦,来到我们这镇上十来年,由他治活了的人,可真数不过来啦,治痨病,更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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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韩铁芳就点了点头。店家搬了凳于请大夫在炕旁边坐下,此时病人却闭著眼睛将脸侧向里面,却伸出一只右臂来,叫大夫先诊脉,这个大夫一边诊著脉,边仰著脸,半天,把头微微地点著,看看韩铁芳的衣服很整齐,面貌又清秀,他就说:“这位世兄与这位病人是一路来的么?”
韩铁芳说:“我们二人也是萍水相逢,因为谈得相投,遂成好友。”
大夫又点点头,砸一砸嘴,就站起身来说:“病人是虚弱过甚,加以外感,得慢慢地治,一剂药两剂药怕不能见好。”
韩铁芳点头说:“是,是。”
大夫又说:“我这当大夫的与别人不同,好治的病,我一定说是好治,不好治的病,我也决不用大言欺人。因为我行的是儒医,您可以到道街上看看我门前的牌子,上面写得清楚。
我行医四十多年啦,没跟人说过一句不是书上的话。所以与他们那些江湖大夫迥然不同。我看阁下也是位读书人,我才这样说。”
店家在旁说:“韩先生在大地方也行过医,西安府、兰州府,全都给他挂过匾。”
韩大夫说:“我在凉州住的日子尤其多,将来您可以到那里去问问,有位韩先生,您要说韩秀才更能晓得。因为兄弟自幼攻读,曾进过学,后来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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