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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飞龙记-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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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找着黄恕言聊聊天,一点也看不出他内蕴的不安来,甚至连随侍在他左右的凌濮都一天比一天沉不住气,他却依旧是那个样子,悠悠闲闲的,潇潇洒洒的,如果说一定要找出点反映他内心情绪的什么,那就是他的气质更为冷凛,独自沉思的时间也更长久了。

这几天来,他很少去找廖冲师徒,就算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的几句话就过去了,更绝口不谈祝小梅的事;从他亲至“吟竹小舍”,慎重而恳切的托请过黄媚出力协助之后,他也只见过黄媚一次,是黄媚先来找他,告诉他所托的事进行不如理想,也就是说,她的劝告对祝小梅仍然如预料中的未生效力……

现在,鲍贵财求亲的计划形同胶着状态,毫无进展,而且,希望渺茫。

经过多日的沉思、考虑、研究,宫笠似是有了一样什么决定,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也未曾告诉任何人,他只是默默的独自忖量着!

黄昏。

夕照如血,晚霞似火;黄昏的景象在欢愉的人们来说,是绚灿又美好的,更带着那种旖旎的韵息,不过,在一个满怀愁怅及苦闷的人看来,则是如此的凄凉又落寞了。

宫笠推门而出,沿着曲廊往前行去。

隔室,凌濮听到他的开门声,也急忙跟了出来。

宫笠没有口头,只是缓慢的往前踱步,举止安详而沉定。

抢赶几步,跟上宫笠身侧,凌濮小声道:“头儿,到哪里去呀?”

宫笠平静的道:“去找廖冲师徒。”

顿了顿,他又更正道:“主要去看鲍贵财。”

没有接话之前就先叹了口气,凌消摇头道:“看情形,这门婚事是寡妇死了独生儿——役指望了,又像棉花店失火,弹(谈)也甭弹(谈)啦,我们鲍少爷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另一头,却冷得像块冻了三年的老冰,连一丁点活络味也不带……”

宫笠低沉的道:“形势是不乐观,但也不似你说的这样绝望法。”

四探无人,凌濮悄声道:“头儿,说真的,你也别自己替自己打气,人家祝姑娘对这桩婚事,打开头就连想也没朝这一面想,边也不往上沾,净是咱们那位鲍少爷在干使劲,唉,一个巴掌,朝哪里去拍得响啊?”

皱皱眉,宫笠道:“按你的看法呢?”

凌濮摊摊手,道:“如果是我,就死了这个心吧,‘赶集的买卖不是买卖’,人家不答应,岂可强求?即便强求到手,到头来仍是难得圆满……”

宫笠静静的问道:“你活到这么大,凌濮,曾否爱过?”

呆了果,凌濮道:“爱过?头儿,爱什么爱过?‘’宫笠淡淡的道:“我的意思是,你曾经爱过一个女于么?

真正的爱,毫无保留的爱,全心全意的爱?”

咧嘴苦笑,凌濮道:“实在惭愧,还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

点点头,宫笠道:“那么,你如何能知道一个付出全生命、全精神、全体气、付出一切有形与无形去爱一个人的人,他的内心感受是怎样?”

凌濮呐呐的道:“哦,我,我不太清楚……”

宫笠道:“你不清楚,你怎能骤下断语,叫那人轻言放弃?”

咽了口唾液,凌濮有些发窘的道:“头儿,我只是照直觉来说话,以事实来推测,我认为,这门婚事成功的希望太小太小,既然没啥希望,就犯不着硬往上凑,白叫双方为难……”

低吁一声,宫笠道:“这人间世上,凌濮,有些不能以直觉和事实表面来做推测的事存在,男女之间的情感即是一桩,奇峰路回,柳暗花明,变化随时都会发生,而一旦发生,顷刻之际便又是一番境界了……”

凌濮摇头道:“头儿,我不大懂……”

宫笠脚步缓慢,声调也同样的缓慢道:“当一个人那样深沉的爱上另一个人以后,他的心智、灵魂、意念、便全都托付在对方的身上,这是一种真挚的情感、坚毅的决心,毫无回报的牺牲,更是一种至纯至善的精诚表现,血淋淋的、赤裸裸的是人自混饨初开的原始形态以来,便具有的特性,是人类本质中最宝贵的初本,爱;凌濮,爱的自身并没有条件,没有区分,没有高下,只是也由人的俗念沿传而来所发生的歪曲观念才把爱变了质,其实,这对爱来说,是一种污蔑、也是一种混淆、很可悲的……一个人知道爱懂得爱,更不偏颇了爱,那么,这个人便是一个具有人性灵气及本质的人,是个可亲的人;爱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包括了所有的温柔与平和,它的自我并没有错,或许我爱的表达方式、目标有了阻碍,也只是说被爱的对象因为某项特殊原因不能贯彻、无以接受,但的人却不能说是错误。”

凌濮略有些迷惘的道:“头儿指的是——?”

宫笠沉默了一下,道:“我指的是,鲍贵财的一片痴情,令人感佩赞赏,却绝非愚昧憨蠢,祝小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伧俗粗陋得可悲了。”

凌濮想了想,道:“头儿讲的似是也颇有道理……”

望了望自己这位伙伴一眼,宫笠深沉的道:“这不是我讲的,这是世人对人生经验与人性探索后结论的累集。”

于笑一声,凌濮道:“如此说来,头儿是要帮那鲍贵财一力帮到底了?”

宫笠道:“不错。”

微微有些犹豫,凌濮打了个哈哈:“头儿,说着说着,话可不又绕回来啦?现实的情形总不乐观呀,你不能光讲道理,光去探讨人性,而忽略了实际的情形……”

宫笠平淡却坚定的道:“当然,而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只会徒托空言的人。”

凌濮忙道:“头儿,你打算实际采取行动?”

宫笠道:“一点不错。”

兴趣来了,凌濮道:“头儿,快告诉我,你的锦囊里有什么妙计?”

笑笑,宫笠道:“天机不可泄漏。”

凌濮委屈的道:“连我也不能先知道?头儿,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心腹、你的死党、你的左右手呀!”

宫笠道:“这件事先说出来不大好,还是等做过了之后再告诉你,而就算不告诉你,明天你也可能会听到风声了……”

凌濮急道:“先说说不行么?头儿,你知道我不是个习惯抱闷葫芦的人!”

宫笠道:“你也知道我做事的原则——该告诉你的事一定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事就是你不适宜知道的事,你一向把握得住,怎的今天却忘了?”

耸耸肩,凌濮道:“不是我忘了,头儿,是叫这桩麻烦给搅昏头了……”

两人停在曲廊的尽头上,尽头是一洞门户,穿过门户,沿着那条青石小道走去,即可到达廖冲师徒所住的精舍了。

淡淡的,灰紫色的暮气浮沉在廊外的院落,飘漾在曲廊的周遭,人倚在廊柱边,也似是变得虚幻与隐约了;一抹暗红的霞照,映抹在宫笠的侧面上,以至他无形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朦胧与玄异的异味,人和暮色融在一起,也显得那样的虚幻飘逸了……

低咳两声,凌濮悄悄的说道:“这些日子,头儿,你好像极少向廖冲师徒谈论这个问题?”

宫笠道:“根本没提过。”

凌濮道:“他们也没问过你?”

摇摇头,答道:“没有。”

舐舐嘴唇,凌濮道:“似乎应该问一问才合情理!”

唇角微撇,宫笠道:“你真憨,他们不问,才近情理。”

有点迷糊,凌濮道:“怎么说?”

宫笠低声:“这是人的尊严,凌濮;事情能成、既便有所进展,廖冲师徒一定会获得消息,我们也将主动告诉他师徒,而我们一直不提此事,便表示情形不佳,至少也在僵持之中,他师徒又何必多此一问?”

叹了口气,凌濮道:“头儿,我担心的是你与老廖打的赌要输啊……”

宫笠道:“不见得,时间还长,现在就预言胜负,未免为时过早!”

凌濮苦笑道:“头儿,你倒还这等乐观,要换了我,业已笑不动了……”

宫笠微晒道:“彩头是我赌的,输了,也难不掉你那满头‘秀发’,你紧张什么?”

摸摸自己的光脑袋,凌濮失笑道:“要是我与老廖打赌,倒又好了,我头顶上毫毛不生,便是输了,不劳别人动手,现成的光脑袋早摆了,却是头儿你青丝三尺,光可鉴人,一旦剃净,成了童山濯濯,未免也太可惜……”

宫笠莞尔道:“流血割肉,冲锋陷阵都不嫌痛苦,剃光头发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薙发期限不过三月,三月之后,又还我本来面目了。”

凌濮耸耸肩,道:“话是这样说,头儿,就是颜面攸关,传出去不甚中听。”

笑笑,宫笠道:“为了成人之美,便算为此薙发,亦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凌濮道:“我却怕成为笑话呢!”

笑骂一声,宫笠道:“你少在这里给我泄气,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凌濮感喟的道:“实话好说,就是难听……”

宫笠道:“好了,你不要呼叨个没完,先回去吧。”

凌濮忙道:“头儿,你不用我陪?”

哼了哼,宫笠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还怕我会迷路?”

凌濮无可奈何的说道:“那么,我就先回房里去了,头儿,你可得快点,别让人家黄庄主等你吃饭!”

一句话提醒了宫笠,他道:“对了,万一到进晚膳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转告黄庄主一声,不用等我了,请他们自便,我会随意找点东西果腹的……”

于是,凌濮答应着转身回去了,当他的脚步声轻悄的消失于回廊那头的时候,宫笠业已穿过门户直走向青石板的路尽头的那幢精舍。

拍开门,嗯,是廖冲自己出来应的门;宫笠端详着这位鼎鼎大名的“拇指圈子”好一会,方才含笑拱了拱手道:“廖兄,今日看来,你气色不错……”

黄疏疏的眉毛一竖,廖冲气吁吁的道:“还气色不错?

奶奶的,我怕已经和张冤死鬼的盘儿不差上下了!”

宫笠忙道:“廖兄玩笑了。”

廖冲睁大一双怪眼,怒道:“玩笑?在这等光景,我还有心情与你玩笑?闯荡江湖大半辈子,从来也没受过的委屈,吃下的冤气,此番在这片鸟庄子里可全享齐了,一肚皮脑火,满心的愤意,却又发作不得,只能一个劲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你说说看,多少奇人异士奈何不了我,多少英雄豪杰在我手下俯首称臣,我他娘几时受过这等的窝囊,忍过此般的肮脏?如今我的强仇大敌奈何不了我,我却眼看着自己要把自己气死,岂不也太冤枉?一旦真个气死了,我这副尊容,和那冤死鬼又有什么两样呢?”

宫笠笑道:“言重了,事情并没有阁下所说的这么严重法。”

红红的酒糟鼻子耸动了几下,廖冲又火躁的嚷嚷道:“人被憋在这里,又成天对着我那宝贝徒弟的一张哭丧脸,就不疯也变疯啦,这是他娘的什么场面?武不能大开杀戒,文不能当面开言,就只好瘟在房里等一等、等,等得连自己即不知道在这里到底是搞些什么名堂了!”

宫笠劝解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己直,廖兄,别急躁,大家沉着一点,平静一点慢慢想法子,总会多少有个结果的……”

哇哇怪叫,廖冲道:“我的皇天,老弟台啊,我还要怎么个沉着、怎么个平静法?再他娘像这样干熬苦守下去,城隍庙里不用摆牛头马面,你把我们师徒送进去,包管正好派上用场!”

宫笠苦笑道:“廖兄稍安毋躁,我也知道二位贤师徒的苦衷,其实,我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为了此事而焦灼万分?”

廖冲冒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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