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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三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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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月特意绕到戏台左侧面,为的是怕被正面临窗而坐的王爷与三姨娘看见,却不想仍是被人发现。

一个着武服的小校,打前面挨近到他身边道:“孟先生么?统领有请,跟我来!”

不容分说,拉着他一路而前。

孟小月心里一愣,即见前侧面画廊里坐着个身材魁梧脸生虬须的汉子,一身宽松锦袍,头上戴着交角折上巾幞,顶上红缨映衬着他画上钟馗也似的一张面容,极是雄姿英挺。

孟小月立刻认出他来,正是那一夜自己仗义援助,使他幸免于死的展飞熊。他今天的身份,应已是王爷的亲军天卫营的统领,这个差事不算低了,应是有五品的功名,由于是王爷的亲军,自非寻常,真正炙手可热。

此刻他据桌以坐,两侧左右,簇拥着几个武弁,面前桌上摆着几样应时的干鲜,同桌更有两个女眷,一家人喜气洋洋。

老远看见孟小月来到。

展飞熊由位子上大步跨出,赫赫笑道:“果然是你,孟兄弟,我没看错吧,来来来……这里坐,坐!”

身边人早为他设下了一座位。

孟小月抱拳唤了声:“展兄……是你……”

“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见过你嫂子,这是你的侄女小英一一”

座上妇人少女,早已起身相迎,裣衽为礼。

孟小月忙自还了大礼,即为展飞熊按在了座上,嘻嘻笑道:“那晚以后,一直就记挂着想要去看你,总是事情忙抽不开身子,正打算今天大年初一,跟你嫂子去给你拜年,接你到家里来玩玩,想不到你也来看戏来了,这是从哪来呀?”

“从裘老先生那儿来,随便走走……”

“啊……”

听说他从裘家出来,展飞熊虚应了几声,便不多说。

“兄弟!”展飞熊重绽笑脸道:“郭王妃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兄弟,你要升了。”

孟小月怔了一怔,才自省得他指的是三姨娘,后者刚刚拜封为如意鄂妃,原来她娘家姓郭。所谓的“高升”应是指自己即将到天卫营当差的事了。

当下一笑抱拳道:“王爷已对我说过,全赖展兄你的保举,怕是我……干不好,有辱了王妃与老兄的美意。”

“嗳!”展飞熊说:“你怎这么说?还有什么你干不来的?啊!这件事既然王爷已对你亲口说了,那就一定错不了啦!兄弟,你就等着上任吧,哈哈……”

大笑了几声,他转向身边妇人道:“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孟兄弟,嘿!他那一身功夫,可是好样儿的,以后有他帮着我,我可就放心大胆的干了,什么也不怕了!”

妇人笑盈盈地噢了声:“叔叔……”只是上下地向他打量不已。

展飞熊又说:“王爷可曾交代你些什么没有?”

孟小月说:“有的,要我写篇自荐呈上去。”

展飞熊嘿嘿笑了两声,连连点头道:“这是要重用你了,我们王爷是出了名的爱才,等着瞧吧,你的委任令不出十天,一定下来,到时候愚兄给俄摆酒贺喜,好好地乐他一乐!”

说到这里,台上戏曲已到了尾声,却是人群里微微有了耸动,大伙不再面向戏台,却纷纷转过身来,向着看窗正面的王爷夫妇欢叫不已。

展飞熊展眉笑道:“怎么着,王爷、王妃这就开赏打钱了?”

原来宫中习俗,每年立春,皇帝与后妃拾欢罢歌舞之后,每有打赏金钱之赐,这习俗沿自盛唐开元天宝,流传至今。所谓的:“仙曲教成慵不理,玉阶相簇打金钱”(唐司空图诗),即是指此。

本朝开国至今,各帝争相侈奢,自不会错过这个与民同乐的把戏,各王公大臣私寓变相沿俗,于每年辞岁后,常作金钱打赏之乐。

今日之事,楚王朱华奎新承圣眷,三姨娘更得“如意鄂妃”之赐,一时皆大欢喜,这个岁尾的金钱赏赐,更是少不了的。

消息远传,皆大欢喜,才致会聚集了这么多人。

但听得王爷身边一声断喝道:“王爷打赏!”

即有两三个宠婢。现身窗栏,于各方欢呼声里,各就身边早已备好的钱箱,将红毛绳穿就的崭新钱串大把抓起抛出。

一时满场欢呼.各人争相拾取。

钱串坠地,溅洒得各处都是,大呼小叫声里到处沿地拾抢,却以仆妇丫鬟小儿居多。王爷朱华奎临窗而至,看到这里,只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台上女伎唱起了“金钱子”的宫词:

“九重天銮降神仙,

岁舞分行踏锦筵。

嘈杂一声钟鼓歇,

万人楼前拾金钱。”

好一番欹欤之盛,令人无限赞叹!

一只手撩着雪狐皮袍子的下襟,一只手搓着两个玉核桃,王府大管事高大爷这个神态还真够上眼。

今天是年初五了。

到各处去回拜了个年,匆匆又赶了回来。

这几天王府各处上上下下大开赌禁,他这个大管事领头设局、开宝。麻将牌九、掷骰子,凡是赌的玩艺儿,他无所不精,几天下来,赢的着实不少,一想着下午这个局面,他是打心眼儿里乐得慌,哪能不赶紧回来?

他所住的那个西跨院精致的小小阁楼,此时此刻,早已挤满了人,都是些各府的仆役小厮,婆子丫鬟,乱嘈嘈的总有百十来口子,把个四开面的小小堂庭挤得满满的,转动皆难。

两大张八仙桌子拼在一起,天九骨牌早砌好了,性子急的人注子都下上了。

别瞧这些人平日挣钱不多,省吃俭用,可在赌上还舍得下,二三十道门子,有下五钱的,还有一两的,一圈下来进出总得好几十两银子,也只有他高大爷有这个台面,罩得住,进出个几百两银子,面不改色。

“大管事的来啦!快吧,大家伙熬不住了……”

说话的是“二管事”李兴——小脑袋瓜,一身缎子讲究衣褂,留着两撇八字小胡,在说话之前,必然习惯性地挤动一下那双三角眼。

高大爷哈哈一笑,一面脱下他的皮袄罩甲,由家里人伺候着给他换上了舒适宽松的衣裳,探着一双袖子,这就在当中主座上坐了下来。

“下吧,多少不拘,这两天我可是手气大兴,不怕输,就只管下……看着吧,保定我是大小通吃!”

高大爷哈哈大笑着往手心里“噗!”地吹了口气,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骰子,看看各门上钱都下满了,“嘿!”的一声,把手里的骰子掷了出去。

“老七!”

他这里刚开了“门子”,却由外头挤进来个人气呼呼的直来到跟前,正是王爷跟前的那个体面当差小五子。

“大管事您先歇歇吧,王爷招呼,要您这就过去一趟!”

小五子脸上罩着一层神秘,笑得极不自然。

“这……”

一听是王爷招呼,他不由愣住了。

“王爷招呼我?这个时候……”

“可不是……”小五子过去附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几句。高老大可就坐不住了,脸上又红又白地瞧着二管事的李兴说:“你先给我稳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这句话,他即刻站起来,由家人侍候着穿戴整齐,同着小五子匆匆出了堂屋。

“是怎么回事?”高老大边走边问:“沈知府来又关我什么事?”

小五子缩了一下脖子,有气没力地说:“详细情形我可不知道……好像是什么王府里闹了贼……什么的,反正王爷很不高兴……”

“啊!”高大管事吓得立刻站住了脚:“会有这种事?怎么我会一点都不知道?……这可是糟了,大年下的……”

小五子“哼”了一声,哈哈地说:“要是真有这么档子事,我倒是想起了是谁呀!八九不离十儿,没错儿,准是他!”

“是……谁?”

“那还用问?”小五子冷笑道:“除了姓孟的那个小子还会是谁?”

“你说是小孟?”

高大管事立刻摇摇头接道:“不能、不能,你可别胡扯,怎么会是他?”

“那还错得了?大管事的您想想呀……”小五子说:“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是老人了,什么时候出过事了?这小子一来就出事,不太玄了点吗?”

高大爷没有吭声。

小五子又说:“您再想想这小子有一身好功夫,平常又住在赏心小苑,仗着有三娘娘庇护他,谁也不敢招他惹他,不是太可疑了吗?”

高大爷“哼”了一声,看着前面的小五子,想到了前此他为孟小月打伤吐血的一段过节,不用说,这个小五子自是对孟小月怀恨入骨,伺机报复应在情理之中。却是这些话多少也引起了他对孟小月的疑心……

“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高大管事心里还真犯嘀咕,三脚并两步地同着小五子来到了东珠楼——王爷的寝宫。

过年的气氛还那么深……

满院子都是爆竹之后的红色片碎纸屑,与地上积雪红白相映,十分醒眼。

东珠楼前早已搭起了牌楼,张灯结彩,气象一新。

王爷此刻在楼下“召贤馆”大厅会客。

高大管事一径来到馆前,只见负责王爷近卫的李铁池等数人,闲走厅下。

彼此都是熟人,见面抱拳互道恭喜之后,李铁池拉了他一把,转向一角,小声关照说:“老高,你可小心着点儿,今天的情形不大妙,主子兴头儿不好!”

“又是怎么回事?”高大管事弄了个一头雾水。

“现在说也说不上!反正你进去就知道了。”李铁池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小心回话,可别顶撞了!”

“这个当然……”

里面已报了他的名字。

一个当差单手打着帘子,大声道:“大管事的,王爷招呼您进去呢!”

高大管事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理了理头上的巾帻,迈步而入。

堂屋里生着两盆炭火,金丝猴、豹皮铺陈,点缀得一派富丽堂皇。

王爷朱华奎着便服居中而坐,下首的沈知府,白皙高颀,一身四品穿戴,正襟危坐,倒也气势轩昂,文采斐然。

磕头问安之后,待将站起。朱华奎咳了一声,指着沈知府说:“见过沈大人!”

“大人……”

大管事的待要叩头如仪,却为沈大人快步下位搀起:“大管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要照平日,仗着王府的威望,他眼睛里还真不大瞧得上对方这个四品的知府,见面打上一躬已是难得,更别说磕头问安了。沈知府达练人情,当着王爷也不敢实受对方的大礼参拜。

高大管事站是站起来了,却不敢向王爷正面直视,垂着头。表情不大自然。

“你这个差事是怎么当的?糊涂透顶!”朱华奎圆睁着两只眼厉声道:“我这个王府倒成了贼窝了,你是干什么吃的?混账东西!”

打从跟王爷干侍卫头子起,直到如今,这么多年,还极少见王爷当着人前,如此声色俱厉地向自己喝斥。

高大管事既惊又怕,当着各人面前,脸上尤其挂不住,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跟从王爷久了,当然知道主子的脾气,那就是在他盛怒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出言辩白,只能听着。“是……小人该死!”

说了这句话,后退一步,自动的便又跪下了。

朱华奎用力地拍着椅把子:“这是什么事!大过年的你给我来这么一手?你不要脸,连着我也面子上下不来……你说说,你该不该死!?”

这么一说,下首的府台大人也坐不住了,慌不迭由位子上站起,深深打揖说:“王爷息怒,是下官冒犯了……下官太冒失了……”

“关你什么事,你坐下……”

“是……”沈知府作了一揖,才敢就座。

看着沈知府这个样,朱华奎才自警觉到自己的火气太大了,停了一下,口气略为和缓地道:“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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