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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钩斜-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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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波一点也不必费心。
陆廷珍要了一坛上好绍酒之后,又点了一盘“飞叫跳”,以便下酒。这“飞叫跳”名字特别,其实却不稀奇,原来是白斩鸡的翅膀称为“飞”,头称为“叫”,爪称为“跳”,三者合起来,便是“飞叫跳”了。
公孙元波直到举杯之时,才发现称得上奇怪的事,那便是陆廷珍居然滴酒不沾,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一望而知绝对不能勉强他喝上一滴。
以陆廷珍的地位和生活上的情况,不喝酒似乎很难做到。往往交际应酬中,不喝酒的习惯会得罪不少人,尤其是量大嗜饮之士。
要知凡是量大而嗜饮之人,几乎每一个都喜欢用尽方法去灌那些量浅的人以为笑乐,因此不喝酒的,难免要得罪人了。
当然公孙元波不会强灌陆廷珍,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大喝酒。
只是今夜情怀凄怆,回忆往事,那冷于秋的花娇霜冷的面庞以及她无意流露的深情,实在使他不能不黯然神伤!
从前在灯红酒绿的宴会中,每每听到歌妓所唱的小调,其中有冶艳,有谐趣,也有哀愁的。
现在他耳边隐隐听到一些片段的悲愁歌声,柳永的挑恻长调《曲玉管》,一句句跳上心头,一声声泛过耳边。
“唉!冷于秋啊,绝代红妆就此永别,化作漫漫的尘土。如今我来到这景物醉人的西湖边,谁知道我触目尽是凄凉呢!”
柔细清丽的歌声,一再在他耳边索绕:“……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场消黯,永田无言,却下层楼。”
美丽的景色固然教人神信难忘,可是在一个伤心人眼中,却又能惹起千万缕愁情恨绪。
此所以雨恨云愁的心情的确能妨阻游踪,因为每当登山临水、纵目揽胜之时,便不禁惹起了平生心事。
“听说酒能消愁解忧,我从来没试过,今夕却要试一试啦!”公孙元波一面想,一面自斟自饮,杯杯见底,转眼间一坛喝光,又来第二坛。
陆廷珍没劝阻他,也没有用言语慰解他,黯然吃他的饭菜。
“陆廷珍!”公孙元波“啪”的一声放下酒杯,直接叫他的名字,“你啊!真是世上最没有感情的人!”
陆廷珍苦笑一下,放下筷子,双手握拳,好像想把什么秘密用力捏紧似的。
公孙元波瞪着他,又道:“陆廷珍,你听见我的话?”
“我听见啦,”他慢慢回答,好像很痛苦,但话声却清晰有力,“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公孙元波道:“那么你是不是呢?说呀!”
陆廷珍面色阴沉下来,眼光落在酒楼外的万顷波光上,缓缓道:“我从前不是,但后来,却变成全无感情之人了!”
公孙元波狂笑一声,道:“如何,我猜得不错吧?你无情,对我既没有怜悯,对俞翠莲也没有真情,你玩一玩,然后,哼!
像破鞋子一样丢掉她……”
陆廷珍深深叹息,面色更难看了。
“天啊,谁知道我多么地爱着翠莲?只怕天下已没有比我爱得更深的人了!但是谁又知道,我不能爱她,谁又知道她不能爱我!谁知道……”
那俞翠莲艳绝天下的娇靥,还有那具雪白滑腻的胴体,一齐在他脑海中出现,使他感到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
“残酷的命运,谁也斗不过。公孙元波,你不妨试试看,任你有天大神通,但仍然得在命运织好了的网中蠕动,完全身不由己……”这位当世镖行中最有势力的人想,同时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一口气。
公孙元波鄙视地“哼”了一声,连喝了三满杯。
“公孙元波,你知不知道‘朝秀’是什么?”陆廷珍一面问,一面伸手阻止他举杯,要他回答。
公孙元波笑道:“我当然知道,是一种水上生长的虫。”
陆廷珍道:“这种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公孙元波道:“朝秀之虫,朝生而暮死,对不对?”
陆廷珍道:“对,很对,这种虫朝生而暮死,生命短促。我陆廷珍正是朝秀之虫啊!”
“这位当代名家的话决不是随便说的。”公孙元波想,“他把自己譬喻朝生暮死的‘朝秀虫’,必定含有深意。如果探测得出来,许多谜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由于陆廷珍的奇异表现,公孙元波不觉忘了自己的苦恼怨恨。
这家酒楼生意很不错,客人此去彼来,川流不息,四周猜拳斗酒之声喧嚣震耳,然而公孙元波和陆廷珍两个人,却好像是处身于渺无人迹的荒漠中。
公孙元波的重重心事以及许多情感上的折磨和打击,使他不愿多说话。
除了俞翠莲、冷于秋之外,还有一个他关心的女孩子,她便是三尸教的祝海棠。这个出身于旁门左道的娇弱美女,已像一阵轻烟般消失无踪。
他还记得那天在京师时,到慈云庵找祝海棠,应门的女尼告诉他说:“祝海棠已经离开了,不知所踪。”
公孙元波当然不肯轻信,直闹得庵主玉灵大师出来,亲口告诉他说:“祝海棠的确走了。”
这玉灵大师乃是有道比丘尼,公孙元波不能不信,但仍不死心,苦苦追问视海棠的下落。
玉灵大师蔼声道:“海棠大劫已消,飘然自去,如天上白云,山中清泉,欲求去向,追寻已沓。贫尼如何能够奉告呢?”
公孙元波躬身行礼,哀求道:“玉灵大师,务请大发慈悲,指示一二。”
玉灵大师被他纠缠不过,只好说道:“白云清泉,终有遇合。贫尼只知道你们日后必定还可以得见一面,至于这一面是在何时?是在何地?可就不知道了。”
公孙元波还待追问,玉灵大师已合十转身,飘然入内。
这节经过,对公孙元波也是打击之一,只不过远不及像冷于秋之死、俞翠莲之离那么深刻沉重就是了。
他的目光掠过陆廷珍,随即投向湖上。“唉!看来陆廷珍也有他的痛苦,而且深不可测,只不知他为什么?既不是女人,又不是金钱。”
命运的残酷,往往不能从表面上观察出来。
陆廷珍满腔尽是掉在深渊行将没顶的那种悲哀:“论才智、学问、武功、相貌等等,我有哪一样比人差呢?”他想,“可是命运却无情地把我揉碎,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当然不仅只是我,遭遇着同样的命运的,还有数以万计的兄弟妹妹,其中才智杰出的也不知有多少……”
这可恶的天气,太暖和啦!江南就硬是跟北方不一样,暖和得很不舒服。陆廷珍直到这时,才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的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实在太冒失太孟浪了。
“我究竟逃避什么?”他迷惑地想,“如果说单单是为了要看沙天放与幻天君之斗,竟然犯此大忌到江南地面来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借口,决不是真的。是了,我竟是为了躲避她——俞翠莲。她的睑力强得教人受不了。”陆廷珍霍然而想,“假如我再不逃走,我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情网之中。”
“坠入情网是常人的权利,我们却不能失足陷溺啊!”他想到这里,无限悲哀涌上了心头。
一个酒保端菜上来,顺便低声在陆廷珍耳边说了好些话,随即退下。
陆廷珍的悲哀迅即消失,他一面进食,一面说道:“元波兄,我刚刚得到一些消息。”
公孙元波也暂时忘记那些哀伤之事,问道:“什么消息?”
陆廷珍道:“第一件事是三宝天王方胜公等一行,昨夜已抵达杭州,今天还游了~天的西湖。至于他们何时动手,还未得悉。如果方胜公有所决定,我马上就能知道。”
这末后的说法,公孙元波毫不怀疑,陆廷珍的确有这种神通本事。
陆廷珍又道:“第二件是京师方面,以东厂特置的传驿,送到十万火急的中旨,是太监梁芳他们奉万贵妃之命传达的旨意,但内容我不大明白。”
这也不奇,这等火急中旨,方胜公秘不告人,也是常情。
公孙元波道:“以后再打听也可以,方胜公为人深沉得很,秘密不易外泄!”
陆廷珍道:“不是探听不出来,而是不明白。那道中旨说是富平候徐安邦已死,玉钩斜案破!甚么是玉钩斜呢?我还没听说过……”
他发现公孙元波面色变得十分惨白,吃了一惊,心中也就醒悟这些话对公孙元波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过了好一阵,陆廷珍都不开口询问。
公孙元波深深呼吸几下,才道:“哼!他们等到冷于秋遇害,便向富平侯下手,把玉钩斜的秘密逼了出来!”
他话中带出了冷于秋,更使陆廷珍感到迷惑,一时想不透其间的复杂关系。
公孙元波恢复常态,提议回船休息。陆廷珍依言算了帐,和他回到船中歇息。
在杭州城内,曙色才浸透窗纱不久,前面宽敞华丽的大厅内,已经先后聚集七八个人。
最后才进厅的是个肥胖秃顶的人,他出现时,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迎接。
这人气派很大,在当中太师椅上一坐,其他的人才分左右两排次第落座。
左首最上面的一个,锦饱留须,相貌威严,首先向当中的人说道:“卑职董冲,昨夜奉令查西北城,还没有眉目。”董冲的声音态度都很恭谨,他平生只服膺这个座次比他高一位的三宝天王方胜公,别的人他全不放在限内。
方胜公的眼光转到右排最上首的人,问道:“秋谷兄,你呢?”被他询问的人,正是权势赫赫的锦衣卫指挥薛秋谷,但他在方胜公踉前,却矮了两头,一是方胜公高过他,另一头就是先开过腔的鬼见愁董冲了。
薛秋谷挪一挪屁股,恭声道:“禀方大人,卑职也没有发现。”方胜公道:“既然如此,有烦星老走一趟,到北高峰后冷于秋遇害之处等等看,一有发现,马上通知!”
一个年约五六旬的老者应声离座去了。此人行动很快,一眨眼间就失去了影迹。“他正是以“快”见长的追风斐徐星舟,所以方胜公才利用他的长处,守伺沙天放的踪迹。换了别人,若是窥见了沙天放,以此老武功之高,自然也会察觉,这一来派去窥伺之人便很难有生还回报之机会了。
方胜公顾视众人一眼,突然仰天笑道:“诸位大人,我们快要结束这一趟奔波之苦啦!哈哈……”
为甚么此行快要结束?他不说,谁也不敢问。
方胜公笑完之后,仰首向天,寻思了一阵,才又道:“想那沙天放披头散发,形状凶恶,加上两腿已废,全仗双拐行动,这等样子之人,只要见过一面,无不记得清清楚楚。因此,杭州城既然查不出此人踪迹,则可想而知这个老家伙必是匿居深山野岭!”
大家听了他的分析,没有一个不服的。
方胜公故意要使气氛轻松下来,便向鬼见愁董冲和薛秋谷两人道:“你们谁敢跟我打赌?我说追风良徐星舟此去,必定见到沙天放。”
董冲道:“方大人深信他还在北高峰那边?”
方胜公点点头,道:“我是这样猜!”
薛秋谷道:“想一想可是教人难以置信,那儿既然已杀了不少人,这老魔头竟然一点也不避忌么?”
方胜公道:“这正是他高明之处,况且他认为已经谋杀了冷于秋所有的人,应该更不会有问题。谁知道我们已得到受雇的乡人传讯,连冷于秋是在第九十九招落败,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哈哈!”
他的笑声中含有可怕的杀机,还有得意的意思。
董冲道:“方大人”,这个赌我是不打的。薛大人呢?”
薛秋谷笑道:“算啦!跟方大人打赌,不如痛快些掏腰包请客,还赚回~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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