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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岸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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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双方原是见过的——就在前面的酒馆,子夜以前采参的“孟寒沙”与骑驴踏雪而来的叶氏母女二人。

不用说眼前的持剑少女,就是那个看来娇滴滴的骑驴姑娘。

这个当门而立的年轻汉子便是孟寒沙了。

紧紧逼视着对方少女的孟寒沙,用低沉的口音说:“我们刚才见过,姑娘。”

说时微微一笑,露着白森森的一嘴牙齿:“再想想……你们母女是骑着小毛驴来的……我的招子不空,那时候就瞧出姑娘你的来头了。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么一说,长身少女才明白了。

酒馆里人不少,她没有留心看,不过眼前这个猿臂蜂腰的年轻汉子,却似有那么一点印象,随后他也就走了,却料不到,在此紧要关头,对方闪身而出,这又是什么一个兆头?

一霎间,她脸现青霜。

打从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谁有本事敢插手管自己的闲事,这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心思电转,那一双剪水瞳子,早已把对方年轻汉子瞧了个透。不觉心头好生纳闷。

“这是说,我来晚了?”

那么清脆的一口京腔,听来极是悦耳。

长身少女轻启莲足,往前面跨了一步,立刻便似受阻于对方强大的气势,便停了下来。脸上神色,顿时为之一变。

孟寒沙霍地向前跨进了一步。

长身少女也不示弱,挺身以迎。

顿时,房子里像是为某种无形的力道所充斥。气机迂回处,但只见一盆炭火,熊熊烈焰,火苗忽地窜起,足有尺许高下,耸耸摇动,直欲脱盆飞出。

孟寒沙剔动了一下眉毛,一双手由不住落在了身后剑把之上。

形势的突变,已使他直觉感触到,对方少女即将要向自己出手。

疾雷奔电。

长身少女霍地向眼前的孟寒沙施出杀手。随着她的翩然迂回的身势,掌中剑爆发出万点银星,一剑当头,大势挥落而下。

孟寒沙直立的壮躯,蓦地向一旁错开了半尺,随后,长剑出鞘——一如对方少女那样,剑身光华灿烂,势若狂泉。

却在几乎接触的千钧一发,双双巧妙地避开了剑锋。

冷森森的大股剑气,掀起了一阵狂风。

转身换势的一瞬,长身少女抖手劈出了一掌,无独有偶,却与孟寒沙击出的左掌迎在了一块。

地板“咯吱吱”一阵大颤。

真似纷飞的劳燕,双方又分了开来。

适才是彼此实力的一接。

孟寒沙闪出的身子,打了个疾旋,立即定住。对方少女的身子,却似有些收不住劲道,一连几个急跄,才拿桩站稳。

长身少女蓦地绯红了脸。长剑微盘,待将二次出手的当儿,却为蓦然吹进来的一阵子冷风,打住了她急进的势头。

房门无风自开,传进来令人毛发惊然的一声冷笑:“丫头,你打不过人家,认输吧!”

随着话声的出口,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婆婆,已自外面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烛影摇红。

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地上打颤。

老婆婆隐现着披面长发的半边脸,一只眼睛,向对方那个伟岸的年轻人打量着。

再一次发出了令人心悸的那种笑声。

“小伙子,好身手!是打沙漠来的吧?我知道你……”嘴里“嘿嘿”有声地笑着,半边脸在灯焰里真似雪样的惨白,却把一只眼向对方斜斜睨着。

“报个名字听听。”

“孟寒沙!”

该来的毕竟来了。

抖擞起精神来,孟寒沙向侧面跨出一步,长剑反背,等待着时机来临时的出手一搏。

“孟寒沙!”老婆婆冷冷地摇着头:“那不是你本来的名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我老婆子面前,你这点障眼法儿施展不开……”

说时,她又笑了,嘴里如同墨染,七下八下的几颗牙齿,看着也就越加骇人。

“老实地告诉你吧,”老婆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点着:“你叫‘孟天笛’,有个外号叫‘天岸马’哼哼……是不是?”

姓孟的神色一凝,也就不吭气了。

他的行踪极其隐秘,出没大漠,隐若云龙,即使这“采参”的行业,也是独来独往,识者不多,老婆子好亮的“招子”,照面的当儿,即为她看破了行藏。

孟天笛无能否认,付之一笑。

“那么婆婆你呢?”

“我?”老婆子阴笑着,那双三角眼里,满是阴险凌恶:“你就不必问了,你也问不着!”

霍地甩起了头上白发,老婆婆向前走了几步,灯焰里那张尖瘦的白脸,以及隐现于左面额头的暗红胎记,交映出阴森的面影,尤其令人可怖。

“丫头,你就别怔着了,进去瞧瞧,天可是不早啦,早完事咱们早上路。”

嘴里跟一旁姑娘说着,一双三角眼却是眨也不眨地直向孟天笛盯着。

长身少女娇应一声,正待闪身向内室切进……“不必了!”孟天笛轻轻扳着他的右胯革囊:“东西在我这里,主人无能,我只好先代他收着。”姓叶的长身少女,呆了一呆,乃止住了前进的势子。

老婆子阴森森地冷笑着:“这么说,你是存心跟我老婆子过不去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匹‘天岸马’有多厉害!”

话声出口,人已踉跄而进。

孟天笛因一时弄不清对方老婆婆路数,正盘算着出手方法,见状心里一惊。

那是因为对方白发老妪身法极其怪异,前所未见,踉跄欲倒,似风摆残荷,俄顷间,已到眼前。

其势绝快——随即她抖出的一双瘦手,直向他双眉上抓来。

()

 病龙

孟天笛的一口长剑,矫若银蛇,便也在这霎时反臂挥出。

剑光如电。

眼看着老婆婆鸟瓜般的一双瘦手即将被剑锋削中,却在此弹指一霎,像是变“手影戏法”那样,白发老妪的一双瘦手,霍地一转,翩若双蝶。

姿态妙极,给人的感觉像是分开了,其实又合着,似分又合,似合又分。

孟天笛乍然一惊,只觉得老婆子身手好生怪异,前所未见。

岂只是老婆子的一双手?包括她整个的身子,在跄踉飞舞的前进之势里,都似罩着一片梦幻的迷影,衬以眼前婆娑灯光,真个鬼影幢幢。

孟天笛已然看出对方老婆子的怪异,悉知她所施展的是诡异莫测西域幻术,这类幻术,若是沉着在先,以他目前功力境界,倒也不足为畏,只是眼前却太过突然,再者,老婆婆亦非全凭幻术取胜,似是虚实间施,便自大为不同。

俄顷间,孟天笛手中长剑,已给对方一只鸟爪般的瘦手拿住了剑锋。

一霎间她那张尖削的瘦脸变得极为狰狞可怕。

“撒手吧,小伙子!”

一股奇异的力道,透过她拿剑的手指,力道之强使孟天笛掌中长剑,万难把持。

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开这一只拿剑的手。

即使是死,他也万不容宝剑出手。

孟天笛单手持剑,功力力聚,一双眸子不由自主地却向着一旁那个长身少女望去。

偏偏巧,长身少女一双澄清眸子,也正瞧着他。

孟天笛的用心,很是明显。这一霎,他几乎已施出了全身之力,对抗着白发老妪夺剑的手指,已是无能兼顾其他,长身少女若是乘虚而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毙之剑下。

她却没有。

虽说如此,却也未能脱过眼前的一瞬杀机。

表面看来孟天笛与白发老妪,不过只是“手指”与“剑身”的接触,事实的情况,却是大为不然。

事实上透过孟天笛手上的剑,双方早已作了内力接触,强大的气机已作了无数次的抗衡,内力灌输之下,楼板“咯吱吱”连响,整个木楼都为之晃动起来。

却只见白发老妪拿住对方剑身的三根手指,在一连串内力贯注之下,竟强大了许多,色泽由原来的苍白渐渐变成了赤红,最后竟转成了墨也似的“黑”色。

看到这里,一旁的长身少女,突然神色一变,目光里不无惊惧。

孟天笛这时就觉出身上一阵奇寒砭骨。

忽然,他想起了江湖间对于这种怪异掌力的传说,由不住大吃一惊,掌中剑已是万难把持。

便在此干钧一发间,一缕宛转的笛音,隔着一扇纸窗,娓娓飘送进来。

白发老妪正待有所施展,神态间竟似有了阻难,一双三角眼,精芒闪闪,情不自禁地便向窗扇看去。

那阵子娓娓笛音,对于自发老妪来说,也许早有所闻,只是眼前的一霎,才像是对她直接地构成了威力。

似乎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孟天笛原已无能把持住手中的长剑,却在这一霎,随着自发老妪的目光转移,顿时手头一松,从而觉出自对方手指上的力道,顿时为之大大减轻。

笛音忽止。

随着忽然敞开的窗扇,一个枯瘦面相,长衣飘飘的清瘦老人,已现身当前。

()

 血手菩提

全身上下没有四两肉,人是“滴溜溜”的瘦。却穿着件火红色面子的肥大袍子。

头上几根白毛“支”着,背还有点驼,那样子真像是个大虾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刮倒了。

孟天笛心里一动,几乎要叫了出来。

“秦老人……”

不是刚才买参自食的那个叫“秦风”老头儿,又是哪个?

尽管是这副“德性”,秦老头却也有他的威风。

拿剑的白发老妪,忽然松开了手指,与在一旁的长身少女,不约而同,忽地向两边分开来。

那样子,分明是“大敌”当前。

嗖嗖寒风,直打敞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文牍纸屑,满屋子乱飞,火苗子蛇也似的在盆子里四下窜着,不用说,桌上蜡烛早已熄灭,全仗着一盆炉火,摇晃出满屋的迷离鬼影……

“陶老婆子,咱们久违了!”

一丝冷笑,轻泛在秦老人黄蜡似的瘦脸上。服参之后,他已不再气喘。细长的一双眸子,早在进门之始,已注定着对方自发老妪,这一霎更是目不旁瞩。

“你……是……谁?”

老婆子显然吃了一惊,一双三角眼里溢满了阴森。

“嘿嘿……”

秦老人只是森森地笑着。

“才只二十年,你就把我给忘了,只当我真的已经死了?”秦老人话声越见阴沉:“我姓秦!那年在天山脚下……”

白发老妪随即哇了一声!

“啊!是你……”

紧接着怪笑了一声:“病龙,秦风?倒是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一霎间,她那张瘦脸上交织出无限感触,恨惧参差,更见狰狞。

“好说……”

秦老人像是在运气,清瘦的身子,时伸又曲,不知他是在弄什么。“病不病吧,还总是一条‘龙’!陶妪,今天晚上这一趟你白来了,带着你的徒弟,这就去吧。”

老头子居心厚道,真个闪开了身子,留出过道,陶妪师徒就此离开,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偏偏是她心有不甘。

缅怀着二十年前,天山脚下一腔旧恨,陶妪内心终是不能自己。二十年后的今天,她自问已非当年“吴下阿蒙”,更何况绝技“血手菩提”已是大成。

只是这条“龙”太过厉害!

一霎间,无数意念在脑子里打转。

秦老人早自对方那双三角眼里窥知了她的心意,只是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毒”。

火焰婆娑,忽地拉长了。

陶妪的身子,有似飘风,已来到了眼前。

房间里鬼影森森,摇曳的火光里,重叠着两个人交错的身影。

便在这一霎间,陶妪已递出了她最称狠恶拿手的一招——两只鸟爪般的瘦手,一上一下,直向秦老人头顶、前心两处要害上扣抓叩击过来。

像是纠缠着的两只鬼影,一阵子剧烈的打转翻腾之后,两个人蓦地又分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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