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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叶氏这才回神，从袖子里拽出丝帕按了按眼角，收起丝帕，这才由丁家妹扶着走上前去。古元河将三束香递给丁家妹，丁家妹接过再递给古叶氏。古叶氏学着青阳样子，将三束香烛火上引燃，插香炉里。这才由丁家妹扶着退后，跪到了青阳右后侧位置蒲团上。

　　　　后才是青舒，她上过香，跪到了青阳左后侧位置蒲团上。当然，她要跪位置要比古叶氏错后一步，因为她是古叶氏女儿，是晚辈。

　　　　青阳跪前头，因为他是古家男丁，是能代表古家人。

　　　　三个主子跪下后，后边默默站着人，以古强为首古府人员，全部跪了下来。

　　　　“爹……”青阳唤了一声，便落下泪来，俯身磕头。

　　　　古叶氏唤了一声“云虎”，便嘤嘤地哭起来。

　　　　青舒面带忧伤，心里喊着爹，默默地、慢慢地，连磕九个头。她占据了古云虎女儿身体，扛起了养活整个古府上下责任，她可不可以认为，自己已经是真真正正古云虎女儿了。

　　　　磕过头，古强回头，“你们都下去，到下边等着。”

　　　　苏妈妈便站起来，将下人全部带了下去。古强站起来，退到下坡口处，既能看到三个主子，又听不到三个主子说话地方守着。

　　　　将军墓前，只剩古叶氏、青舒和青阳。

　　　　青阳保持着跪姿，抹了脸上泪，小声说话，“爹，小阳想爹，小阳都不记得爹爹样子，小阳不是故意，姐姐说是小阳太小才没记住，爹不要怨小阳好不好……”

　　　　古叶氏却是坐到地上，边哭边嘀咕，“云虎，你好狠心，好狠心呀。你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我怕你兄长，怕你女儿，怕你儿子，我害怕，我害怕所有人。”

　　　　“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怎么可以？你狠心走了，一点都不顾念我，你留给我遗书，可遗书里提只有儿女和不相干人，你可曾为我考虑过？唔唔……你可曾想过，我一介弱质女流，带着两个不懂事孩子，要如何吃人京城活下去？我恨你，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唔唔……”

　　　　正满心忧伤青舒，将古叶氏嘴里嘀咕一字不差听了个清楚，顿时以一脸不可思议眼神盯着古叶氏。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呢！居然这样怨恨死去夫君。谁愿意死，谁不愿意好好活着，难道古云虎还能选择自己生死不成？胸口中了三箭，被兄弟背回营地，奄奄一息中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还惦记着给妻子留下只言片语，忍痛写下字迹潦草遗书，这男人得多坚强。

　　　　一个男人，死前，惦记儿女有错吗？交待妻子照顾好一双儿子，这有错吗？难道他当爹还要告诉古叶氏，你好好虐待我儿女不成？明明是合情合理事，为什么到了古叶氏这里，却变成了罪过，成了男人错，成了她怨恨男人理由。这不整个一神经病吗？古云虎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这样一个自私而精神不正常女人。

　　　　青舒听见了，青阳自然也是听见了。他愣愣地回头，看了古叶氏几眼，然后看向青舒，眼里是满满不知所措。

　　　　青舒爬向前去，一把抱住满脸泪痕青阳，轻拍他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恰当

　　　　青阳紧紧地靠青舒怀里，哽咽地说道：“姐姐，小阳怕。”

　　　　青舒将他抱紧，“不怕，不怕，一切有姐姐，姐姐很厉害，姐姐小阳也很厉害，打赢过胖子丁天赐，不是吗？”

　　　　青阳吸着鼻子点头。

　　　　古叶氏还断断续续地说着恨不恨。

　　　　青舒量选择无视她嘀咕声，和弟弟说话，“小阳，爹都不知道你打赢丁天赐事，也不知道你学了好多文章事。来，你告诉爹，姐姐帮你捂住耳朵，你专心和爹说话好不好？”

　　　　青阳点着头，抹了脸上泪，又蒲团上跪好。

　　　　青舒便直接坐到了他身边地上，帮他捂住了耳朵。她没办法不听古叶氏说话，但她可以选择不看古叶氏这个人。

　　　　古叶氏还哭，还断断续续地低低地说着怨恨话。

　　　　青舒无法不听，很是厌烦，突然，她却听专注起来。

　　　　“你可恶，你好可恶。唔唔……你不乎我……她都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恨你。唔唔……为了公主孽子，你丢掉了自己性命，活该，你活该，你死了活该，唔唔……我为何会如此命苦……”

　　　　听到这里，青舒先是愣了，而后是震惊，震惊过后，是吓手抖。她想也不想，突然大喊出声，“你闭嘴。”

　　　　这一喊，惊动了古强，吓到了古叶氏。而青阳，因耳朵被捂着，虽然听到了，但对他耳朵冲击明显减弱了许多。

　　　　古强大步跑过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青舒迅速看过左右，这里平坦而宽敞，视线内没人。若是五六十米开外树里藏了人，按理也听不到古叶氏有气无力说话声。但，她还是害怕，“管家，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古强看出青舒脸上慌张，以为是被什么动静吓到，忙四处查看，后还转着青砖砌墓走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有。“小姐，您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青舒不接话，只是命令他，“少爷哭累了，带少爷下去，到马车里休息。”然后轻拍青阳小手背，“你马车里等姐姐，姐姐和娘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下去。听话，”

　　　　青阳不安地看着她，不动。

　　　　“听话，去吧！”青舒推了他一把。

　　　　青阳这才站起来，但因为跪时间长了，起身时候有点站不稳。

　　　　古强见了，将青阳抱了起来，视线目光闪烁古叶氏脸上划过，之后眼神冰冷地盯着古叶氏青舒脸上停了停，转身，抱着青阳大步走向下坡口。

　　　　青舒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古叶氏面前。古叶氏目光闪躲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青舒又往前挪一步，蹲下，逼视古叶氏，低声说道：“娘，刚刚话，麻烦再说一遍。”

　　　　古叶氏手里绞着巾帕，畏畏缩缩地问：“什，什么？”

　　　　青舒一把抓住她纤细手腕，“你刚刚说‘她’，她是谁？还有什么孽子，爹是为了什么人孽子死，怎么就死活该了？好好跟我说说，让我也知道知道。”

　　　　因着出远门，与他人一路劳累而消瘦不同，不再整日闷屋子里古叶氏，不仅脸上长了些肉，原本苍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可这会儿，她脸上红润之色褪，是没有血色苍白。她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珍珠般掉下来，“不，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没说。”

　　　　青舒手上用力，声音低低，冰冷，“看着我。”

　　　　古叶氏手腕一痛，却不敢喊疼，不情愿地对上青舒透着冰冷双眼。

　　　　“自今日起，你，给本姑娘管好自己嘴巴。本姑娘短不了你吃喝用度，可你敢乱说话，给本姑娘惹来杀身之祸，本姑娘先杀了你，再自杀。”

　　　　古叶氏身体一颤，整个人软了下去，眼里满满都是惊惧。

　　　　青舒慢慢松开她手腕，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过身，再慢慢跪到供桌前，以古叶氏能够听到声音说：“爹，为了小阳一生平安，女儿愿意做任何事。刚刚对娘说话，女儿是认真，望爹不要怪罪。”说着，嗑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看到古强守下坡口，便一招手。

　　　　古强见了，急步跑过来，“小姐。”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古叶氏，“娘累了，让丁家妹伺候着回到马车上。让小娟和小鱼上来伺候，我还要再陪爹呆一会儿。”

　　　　古强赶紧下去安排。很，苏妈妈和丁家妹上来，扶了面色苍白且泪痕未干古叶氏下坡去。小娟和小鱼来了，青阳也跟着上来了。

　　　　青舒没有赶他，反倒放好蒲团，姐弟两个紧挨着坐到了地上，默默无言。

　　　　此时，青舒脸上看似平静，内心却很不平静。原本看着简单事情，如忠武将军忠君报国战死疆场，如古强忠心，如萧家欺人有恃无恐，这些明明白白东西，却因古叶氏念“她”、“公主”、“孽子”，及“你死活该”这些字眼，似乎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眼前一切，不再简单明了，反而披上了神秘而危险面纱。

　　　　只是，古叶氏话能信吗？她整个就一个神经病，神经病话，可以信吗？

　　　　原主记忆里，古云虎只要家，总喜欢逗弄她、把她抛老高，听着她又是尖叫又是笑。古云虎还喜欢抱一抱襁褓中儿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怎么还不会叫爹等等。古云虎常对古叶氏说，“你们娘儿三个每日多吃点，看你们一个个瘦。”而古叶氏，总是坐一边，看着他笑。

　　　　古叶氏请了老嬷嬷回来，一是为女儿缠足，二是要让女儿学习大家闺秀礼义与女德女训等。古云虎见女儿哭厉害，将老嬷嬷请走，亲手解了女儿小脚上缠小脚用布，生气地说，“我古云虎儿女不学那些臭规矩。”每当这种时候，古叶氏只是无奈地笑，很是温柔。

　　　　这一切一切，古云虎战死消息传来后，改变了。古叶氏不再温柔地笑，冷漠地对待儿女，再不肯看儿女一眼，每日里躲文澜院中自怨自艾地哭。

　　　　青舒仔细从记忆中翻找，可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公主”“孽子”之类相关记忆，同样，也不记得爹娘为某个“她”而争吵过。这些年，古叶氏也没有吐露过这样只言片语，为何今日，时隔五年多后，古叶氏突然有了这样惊人之语？

　　　　“小姐，少爷，该起了，地上凉。”小鱼提醒道。

　　　　青舒想太专注，根本没听。

　　　　小娟却扶了青舒胳膊，“小姐，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被人这么突然一扶，青舒这才回神，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拉了身边青阳，“起吧，去给爷爷奶奶嗑个头。”

　　　　等他们姐弟站好，两个丫鬟忙着帮他们扑打衣裳上沾染尘土。

　　　　两位老人家坟，要再往上走一段。当初，古云福虽然从古叶氏那边拿了五百两银子，可安葬两位老人时，古云福为往自己腰包多揣些银子，因此随便找了个地方，将两个老人给草草地合葬了。后来，两位老人坟迁到忠武将军墓这片地上。先前既已是合葬，迁坟自然是没有再分开道理，依然是合葬。

　　　　祭品先前已经摆好，青舒和青阳过去只是磕头。

　　　　肉和水果，对贫苦人家而言是奢侈品。因为担心周围村中孩子上来抢食，冲撞了安眠于地下人，古强先前就告诉过青舒和青阳，等他们祭拜过了，走时将这些东西分给聚集将军墓下村民与孩子。

　　　　因此，等青舒和青阳下了坡，古强便派人上去，将祭品一一收回，拿到坡下，紫果子要带回府，其它，都交给古元河看着分。这紫果子，青舒说既是别人不认，那便不能给别人吃，省得会引出不必要麻烦，自己人拿回去吃便是。

　　　　将军墓坡下，因为衙役守着，村民与孩子们不敢靠太近，只是站远了张望。

　　　　古元河看过去，见到站人群中小古家村里正古大树，便让元宝扶着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叔。

　　　　古大树忙上下打量他，“伤成这样，你怎么还出来走动？”

　　　　古元河说了声无碍，招来拿果篮吴小山，“叔，这是刚刚祭拜将军时用过，你看着给场乡亲和孩子们分了。还有两只鸡、两条鱼，您和三奶奶家一家分一只鸡、一条鱼。”

　　　　古大树要推辞，古元河不让他说话，“叔，这些年您暗地里没少照应我，以前我担心给您添麻烦，不好说出来。现情况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