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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第8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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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夫人的丫头出来倒洗脸水,见到他过来,这是个见过韩世拓的丫头,认上一认,“当,”先把铜盆失手掉地上,弄出满院子惊声,再就失声尖叫:“世子,世子爷回来了!”

    韩世拓也让她吓得心头一震,随即狠狠瞪她,低声斥责:“侯爷夫人应该睡下,你大惊小怪作什么!”

    在家里成长的三十年里,韩世拓早知道自己家里是没有王法的地方,但今天他最生气。这一个月里他在路上,还不知道文章侯和二老爷已能下地,还以为病重在床上,又见到这个丫头是母亲贴身的丫头,更心灰意冷上来。

    自己家里没有一个有王法的人,看上去一圈儿混蛋。哦,掌珠不是。掌珠性子不好韩世拓是知道的,但有赖掌珠管家,特别是祸事以后,全是掌珠一个人支应门户,韩世拓没回京以前,就对掌珠深深的感激。

    掌珠的性子不好,也就成了玉上的瑕疵,不是重要地方。

    把丫头瞪得慌忙掩口,韩世拓已进上房。想来父母亲已经睡下,外间烛火不明。正要往里面请母亲出来,再让她不要惊动父亲,见里间帘子打起,烛光明亮的出来,一对中年夫妻相扶着走出。

    “是世拓回来了,”文章侯声气还弱,但烛光红晕打在脸上,看上去红光满面,精气神还好。

    韩世拓又惊又喜,也顾不上行礼,扑上去抱住父亲,端详他的脸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您好了?”

    在文章侯有儿子的几十年里,从没有得过儿子的这种热烈。他心满意足的笑着,眼角悄悄沁出泪水,他的人在儿子怀抱里,也把儿子仔细的打量。

    见他和上一次回京相比,脸面儿又瘦,就显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俊秀过于以前。面上那股子精干劲儿不改,这个才是文章侯最爱看的。

    他也反手抱住儿子,兴致高上来:“真的是你,你说要回来,我寻思着你回来也好,咱们一家人团聚不是。又担心你弃官回来,京里如今寻官的人像海水一样,你没有官可怎么办?是你母亲劝了我,”

    文章侯夫人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父子亲热,正感动得热泪盈眶,见丈夫眼光瞄来,侯夫人接上话:“我说粗茶淡饭的也罢,还是想你回来,和媳妇生个孩子,让我早早安心。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闭上眼,也不为你和媳妇发愁。”

    韩世拓听话的时候,弃了父亲,对母亲跪下拜了几拜,仰面也有了泪:“母亲放心!儿子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和媳妇生孙子给您。”

    “好好,只要你们有孩子,我和你父亲再也没有遗憾。”侯夫人到这里忍不下去,抱住韩世拓,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你没有见到那往家里来拿人的人,凶神恶煞似的,后来造反,你父亲吓得起不来,好几天说胡话,我想你要是在家该有多好,也免得媳妇一个人支撑得苦,”

    韩世拓也哭:“母亲放心,如今我回来了,凡事有我在,再也不用父母亲操心。”

    文章侯跟着落泪,却打断妻子:“好容易他回来,败兴的事不要再提。”这句话把侯夫人说得忍住泪,取帕子先给韩世拓擦泪水,再才是擦自己面上,韩世拓就这个空儿问:“说父亲和二叔病得重,是请的哪位太医妙手,给看好的?”

    闻言,泪水还没有完全干的侯夫人和文章侯一起有了笑容,泪中有笑,在烛光下面闪动,看着怪怪的,但韩世拓见到先放下心,打迭起精神来听听这太医是谁,明天备份儿礼物去感谢他时,文章侯夫妻异口同声告诉他:“是加寿姑娘!”

    “加寿?她不会看病才是。”韩世拓反驳着,但笑容也浮出。

    心思一动,也就猜出原因,文章侯夫妻又继续在说:“蒙她来探望,这就好了。”

    韩世拓感激泣零,父亲是心病,二叔也是心病。但又疑惑:“我们家受福王连累,纵然是四妹慈悲,让寿姐儿来看,四妹夫也不会答应才是。”

    “四妹夫也答应。”门外,有人接上话。

    “掌珠!”韩世拓大喜,回身去看,见门外月华中站着一个俏美人儿。她杏仁似黑亮眼睛,鼻子笔直,生就一双嫣红小嘴儿,寻常都不用胭脂,瓜子儿面庞,刀裁似鬓角,乌压压发丝衬出白生生肌肤,正是他的妻子掌珠。

    文章侯露出笑容:“世拓,去见见你媳妇。”

    侯夫人露出笑容:“你不在家,全赖媳妇辛苦。”

    韩世拓也不等说就过去,握住掌珠双手,心中柔情上来,心中对宝珠袁训的感激上来,心中对加寿到家里来看视的敬佩上来,柔声向掌珠道:“夫人,你辛苦了。”

    ……。

    一刹时,掌珠眩惑上来。

    她圆睁杏眼望向面前这个人。他上一次回来,让掌珠耳目一新。这一次回来,更似变了一个人。

    月光在掌珠身上,也在他身上。清清楚楚之下,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不是自己嫁的那丈夫,风流难改,带累的气色模糊。以前生得好,像大卷儿堆起来的红花黄花,好看是好看,但成堆成簇的,让人难以分辨是花好还是颜色好,像是花犯了色,色侵了花,混成一团,混沌一团的好看。

    今天这一个,却是神清气爽。面上先一团清朗之气,把他鼻子的秀挺,眸光的神采,一一分割开来,合在一起是英俊人儿,单看任何一处也是标致难言。

    掌珠骤然涨红脸,有想逃离的感觉。

    这个人出众了,这个人出息了,这个人忽然能顶天立地般的出现,掌珠扪心自问,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羞涩难言中,后面又来了二老爷和二太太。二老爷一扫以前的阴沉,热烈的道:“世拓啊,你回来就好,”

    二太太也堆出笑容:“世拓回来,家里这就有人帮媳妇了。”

    韩世拓抢上去见过礼,二老爷把他抱起,也是抱在手臂上看上一看,感叹的笑,也是泪水同时出来:“二叔老了,你父亲也老了,你四叔又不中用,以后只能指望你和你媳妇。”

    二老爷虽能下地,但老太太孙氏再也不愿意和儿子们分开,留二老爷夫妻住回家来,掌珠和侯夫人也说好,这就早早听到消息过来。

    韩世拓感慨不已,在他回来的路上,就想过要和叔叔们谈上一谈,历年来掌珠总是有辛劳,再也不想听到叔叔们说掌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

    就是掌珠说分家,韩世拓也找了一堆子的理由。这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二老爷夫妻就把掌珠的辛劳挂在嘴上,韩世拓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更笑得由衷,他身为丈夫竟然忘记谦词,道:“掌珠是辛苦的,等我明天备酒,好好的谢谢她。”

    文章侯夫妻和二老爷夫妻都道:“这话很是。”

    掌珠在一旁,羞愧上来。

    面前这几个人,还是以前那对自己分家不满意,见到就唉声叹气的公婆?还是那阴如鬼的二叔,和没事沉着脸跟天天下暴雨似的二婶?

    掌珠骇然的看到一件事,别人都变了,独有她掌珠像是没有变。悠悠间,几年过去。良人真的成了“良人”,亲戚们间也亲切友爱,独掌珠,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是不是?

    突兀的骂声起来:“想得美!糊涂油你吃多了不是!我男人豁出命去救你,你想把墙一推,这就没事人一样,做梦吧你!”

    骂声尖刻,把掌珠从恍惚中拉出。她抿抿嘴唇,争强好胜的她说面上不难堪是假的。这是四太太,另一个和掌珠一样没有变的人。

    文章侯夫妻沉下面庞,脸色难看上来。二老爷烦恶,二太太动了恼怒。以前挑头和侯夫人不和,和掌珠不和的二太太气道:“大晚上的,四弟妹又犯病!”

    韩世拓拧眉头,视线过去,见堵起来的高墙那边,又有四老爷的声音出来。四老爷也是生气口吻:“大晚上的你撞着鬼不成,这又在骂!”

    “我不骂你不早回来!你不早回来,不是又去救侄媳妇外甥媳妇的!我怕你死在乱兵里,回不来家!”

    韩世拓听不下去,以前旧脾气上来。“腾腾腾”跑到墙下面,对着墙上就是两脚,踹得“咚咚”两声,那边夫妻吵架声嘎然止住。

    四太太恶声恶气问:“哪个王八羔子在那边发狠?”

    韩世拓狞笑一声:“你祖宗!”

    墙那边愣上一会儿,四太太叫骂声重新出来:“都来听听,这个家比猪圈都不如,侄子要当我祖宗。我倒是想问你,我叫你敢答应吗?”

    “你骂我王八,我就当你祖宗!没王法你先没有!”韩世拓把袖子一撸,隔墙喊道:“我知会你一声,如今我回来了!你旧年里泼我一头脏水,我可以不同你计较!你再骂我媳妇,看我大耳刮子打你!”

    四太太放泼:“你过来,你敢过来试试!”

    “好!”韩世拓干脆的回一个字,卷着袖子就走。

    “世拓,你才进家,又做什么去!”侯夫人唤他。

    韩世拓头也不回:“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你们先睡吧,有话明天咱们聊,我先和四叔说几句,放心吧,我不打架。”停上一停,嗓音带出笑意:“掌珠你也别等我。”

    停上一停,文章侯在后面道:“早点儿回来,别让媳妇等着。”韩世拓忍不住一笑,胡乱答应一声,从正门出来,直奔四老爷门外。

    见木门紧闭,这是原来家里的角门,薄厚世子爷全在心里。任上打熬的有些力气,也不敲门,飞起一脚,那门格格几声,又是几脚,门闩是没断,门上破个洞。

    四老爷匆匆赶来,自知理亏,又半夜里让踹得心惊肉跳,边走边道:“住手,世拓,我来同你开门,你我外面吃酒为你接风。”

    韩世拓好似没听到,又是两脚把洞踢大,手进去拉开门闩,握着门闩,把门撞开,见四老爷气喘吁吁赶到,后面,隐约可见四太太叉腰不服输的身影。

    四老爷在家里,他总要拦着。四太太把个眼睛瞪起来,正要再丢下几句话,见一道乌影闪过,那门闩半空中划出一道线,对着自己掷来。

    四太太这下子让吓住,也不敢再骂,拔腿往房里就奔:“杀人了!”门闩重重落在地上,韩世拓大笑声起:“你再敢同我狠,当我以前狠劲儿全没了不成!”

    他把个腰一叉:“四婶你听着!恶人还要恶人磨,我回来了,你以后给我收着,不许你再犯混!”

    四老爷跟着劝:“咱们出去,别理她。”韩世拓消消气,重现正经模样,和四老爷出来,也不管那门还能不能关上,两个人扬长出门。

    街上小酒店这两位最熟悉,寻一个偏僻的,叔侄坐下。酒过三杯,韩世拓正色道:“四叔,我回来再也不走,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你我还是一家人。四婶不胡闹,我也不气她。但这院墙,我不拆,父母亲和掌珠全不拆,你自己拆!”

    “行行行,”四老爷没有二话,连声应是后,也泪水涟涟:“世拓,你总算回来,如今我们家在京里,那是一条狗也不如。”

    又改口:“我说错了,是你四叔我不如一条狗。你不是,你有袁家,袁家会照应你,四叔从此要指着你吃饭了。”

    韩世拓红着眼睛:“四叔你放心,有我就有你,你放心吧。”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把面上的泪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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