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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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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飞静道:“子君小姐放心,云鹤与我也算故交一场,我会嘱托沙非兄弟细心留意,妥为照顾。”

    齐子君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潦草作答:“有劳沈大侠了。”一转身已上了马车。

    秦石若有所思地望着沈雁飞,四顾无人,这才低声笑道:“替我向楚掌门问个好。”

    雁飞略一愣,进而展颜莞尔道:“秦兄也相信,楚涛会以南岸盟首的身份命令一个北岸人去残害自家兄弟?”

    秦石摇头:“楚掌门当是不屑于此举,沈兄行事素来周密,来往密信,怎能轻易落入他人手中?这些鸽书当是伪造吧。不过……”

    “到底秦大少看得通透。”沈雁飞笑道,“我都离开楚家多少年了,竟还有人会以此事为构陷,真是狗急跳墙!”

    “不过楚掌门却说过,你与他之间,有一君子协定——沈兄,都是走江湖的朋友,若真与南岸有所联络,又何必讳莫如深呢?”

    沈雁飞知道,今日秦石帮他说话,一则不愿见齐家陷入混乱,其二怕是真与楚涛的交情有关吧!不过,他依然沉稳客套地施礼:“秦大少想多了。”

    然而,待车马远去,阶下的沈雁飞缓缓抬头,牢牢地攥紧了他的拳头。

    若这书信为栽赃,那么,放眼齐家,能把楚涛的笔迹模仿得滴水不漏的,唯有那个女人了。“别怪我不义。”沈雁飞暗自咬牙道,“我与齐家这高门大院,大抵是缘尽情断,分道扬镳了。”

    他不知道,数日后的南岸,一道黑影窜入楚涛的书房,质问声地动山摇:“楚涛!齐家鸡犬不宁,你脱不了干系!”

    ——黑石崖下,一场最激烈的争吵,竟由此事做了引信。

三九五 歧路行远(一)() 
凝香阁熙熙攘攘的店面里,无论多拥挤,都摆着空桌一张。

    熟客都知道,谢爷只要在黑石崖,每日必是要来坐上这么一会儿,不管是喝上一壶还是浅斟一杯。老板娘嫣红特意替他留着座儿。事实上换作哪个老板,都不敢把这座儿让给第二个酒客。

    但这些天,桌子突然就空了。于是有人说谢爷走镖去了,又有人说谢爷被支使去对抗江韶云了,还有人说谢爷甩手不干,浪迹天涯去了。传言一再被否决,而时光也在传言中悄悄溜走。就连逐羽剑派的人都弄不清谢爷去了哪里,直到有南归的客商回来说:谢爷在北岸,望江台。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绝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背后编排南岸最狠的无赖。

    没人再敢去问逐羽剑派到底出了什么事。逐羽剑派既然选择缄默不言,必是兹事体大。回想先前的蛛丝马迹,以求探得些许端倪,却只记得模糊地有一天在楚家传出过争吵。

    争吵?呵,这对十二年来的搭档,紫羽黑煞,没少打架,也没少拍桌子。第一次见面,楚涛就把自己的斯文扔去喂了狗。尽管在他人面前从不见失态地一丝不苟,在谢君和面前,终被逼成挥得了拳头骂得了脏话。

    可……吵得再凶,揍得再狠,也没有谁说过要散伙。

    只是这一回,毫无预兆的,真是要散伙了么?

    “哥!你到底把君和大哥赶到哪儿去了?”楚雪海瞪圆了眼睛,冲进书房朗声道。

    正兀自弄弦的楚涛慵懒地抬头,浅笑:“我何时赶过他?”

    “别蒙我,前些天你们吵架吵得地动山摇!全府除了装聋作哑的哪个不知道?”雪海道,“不是你把他气走的,还会是谁?”

    “雪海……”他颇有些无奈地望着这个妹妹,起身,“你哥有那么不讲理么?”

    雪海想了想才回答:“可君和大哥也不是不讲理的啊!就连我这个成天被锁在家的都听说了街面上的传言——都说是你把他赶到北岸去了!”

    对于这胳膊肘成天往外拐的妹妹,楚涛倒是习以为常:“我就不能派他出去做事么?”

    雪海坚不相信:“那他啥时候回来?”

    楚涛突然沉默了,只留了个似是而非的笑便背过身去。雪海盯着他的背影追问良久,他才道:“你若想他了,就把他教你的剑招练一练,他不在,也别贪玩荒疏了。”

    “你别转开话题!”雪海已急得一脸彤红。

    楚涛这才终于说了实话:“许是两三个月,许是四五个月,许是一年,亦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哥!”

    “别任性,雪海。”楚涛低沉着声音,硬是压下了她的焦急。他轻抚着她的肩膀,向院外缓缓而行:“陪哥哥走一走,好么?”

    她仰头,正望见背阴处楚涛格外瘦削苍白的脸,心头一软。“哥……对不起。”

    楚涛迎风微咳了数声,微微笑着摇头,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本璨然的双目锐利又坚硬,仿佛一星的微光于黑夜,即将燃尽的挣扎。他的伤,想是一直未曾好过吧。她轻步依偎向他的臂膀,就像小时候,每每在梦里找不到父亲时那样,靠着哥哥的肩膀。

    二人相依而行,沿着花径缓缓踱着步。春意媚,花枝俏,满院的芬芳点缀似花毯。皆是史薇兰的杰作,还有段诗雨和黎照临的帮忙。整个楚家,如今便似芝兰苑一般精致典雅。

    “薇兰姐真是手巧。”雪海甜甜地笑着。

    “世上事,多不遂人愿。”楚涛轻轻地叹惋。眉宇间敛了一缕淡淡的伤怀。不知是因为薇兰,还是因为谢君和。

    “哥……”她亦惆怅起来。仰头,纯蓝的云天里,似也凝着淡愁。“君和大哥真就不回来了么?”

    楚涛并未作答,只注视着她,轻轻地撩动她的额发。

    她终于知道,她的哥哥并不似她一贯所想的那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我若能留他……倒也是希望,他仍在南岸。”冷不丁地咳声阵阵,帕中见血。“雪海,或有一日,你总得习惯没有君和的照顾,没有我,没有汪叔。是,你总有长大的时候,总有离开这个庭院的日子……或近或远,这日子总会来到。”

    楚涛的话语中,模模糊糊地透着不祥。“若有一日,我们都不再守着你,你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照顾好自己——也许君和是对的,他教你的剑术,终是管用的,你也从来喜欢舞刀弄剑,既然学了,就需勤加练习——虽是苦,将来毕竟是可依赖的防身之术。”

    雪海低头半晌,着实不解,为什么从来反对她学剑的哥哥先为她设计打造双剑,又让君和大哥教她剑术:“别担心,不是有你在么?谁敢欺负楚涛的妹妹呢?”她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只是,这话也突然显得沉重。

    走着走着,竟到了一个尘封的庭院。

    “哥,你记得不?小时候常被你关在那屋里练字。”

    楚涛笑了。那只是一间练功房,屋里不过架着一张沙盘而已,说是练字的沙盘,其实也是练功的沙盘。执巨笔而书,又能掌控自如,必当有极强的臂力。父亲当年最爱独处此屋,他便随着父亲来此。父亲过世后,这屋子又成了雪海打发时光的地方。

    他从阶檐下的石缝里起出一柄铜钥匙,在雪海面前一扬:“一起去看看。小时候你可没少拿沙子扔我!”

    雪海一吐舌头,就嘿嘿地笑起来。

    记忆的门开启,昏暗的屋子里,硕大的沙盘依旧。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小雪海似乎还在这屋子里晃动不止,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

    楚涛衣袂一展,已飞身立在了沙盘的边沿,顺势一脚勾起搁置一旁的巨笔。在雪海面前,他极少一展身手的。心血来潮地,雪海鼓起了掌:“哥!除了那什么飞步,你总该教我些别的了吧!”

    “记住,雪海。”顿时,笔走龙蛇,步法飘移,一杆巨笔仿佛是生在了沙盘上那般流畅地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楚涛的身姿亦如凌空的飞鹤,在沙盘的边沿飞跃翻腾,不着痕迹。顷刻间,沙盘上留下了两个苍劲的字:无念。

    “笔若如剑,则逐羽剑派的剑法再不出此二字。”

    雪海分外惊奇。然而,楚涛似乎再不愿多作指点:“他日,你自会明白。”

三九六 歧路行远(二)() 
终于打发走了似懂而非懂的雪海,楚涛踱着步回到书房,他的七弦琴前。

    这个让人担心的孩子,终是会长大的吧。他苦涩地绽开嘴角:“父亲,这难题,我许是无力去解了。”噬魔之血的可怕力量,任性妄为的脾气,以及终究逃脱不开的学武之路……冥冥之中,或有命运之手操控着全局。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何况雪海的命运?

    凝神,抚弦,任琴音流转,长河吟的调子顷刻间绕了满室。手伤早已痊愈,好在琴艺不算太过生疏——也许,那是因为他日思夜想着自己的琴与剑吧!

    然而,纷乱的心绪却立刻将他撕扯,琴音一急,心头便是难忍的钝痛。以致他不得不转调至缓处。却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令他窒息。“为何?天意为何如此对我?”怒火攻心,他执意不肯止弦,只拼尽全力翻弦而奏。

    琴音激越至沸腾,额角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脑海中唯剩了杀意凛然的一念,仿佛万剑穿心般的剧痛,亦不肯迟疑。

    “砰”地一阵撞门声,黎照临猛冲进书房,牢牢地扑住了弦。

    曲声绝。

    楚涛怔怔地抬眼看他,目光却是如燃尽的死灰。勉强地,扬起嘴角,却止不住身体的后仰下坠。仿佛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灵魂,而化作枯木。

    “楚掌门!”他知道黎照临在唤他,却只见照临的嘴唇翕张,只见他双目里的惊恐,而无暇去想,渐渐地,眼前的照临混沌在了迷雾中,仿佛黑夜提前降临,他的双眼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的光亮。

    黑暗的世界里,摸索而行。

    似在深渊里沉沦,笨重的身躯脱离了他的使唤。随波逐流,全不知会漂向何处。

    黑色的暗留里忽现一丝光亮,光亮的那头,谢君和正举着酒坛子豪饮,眉角绷着不变的杀气。“君和……”他正欲呼喊,却觉喉头梗塞。君和冷眼一笑,手中酒坛已向他飞掷而来。

    凄冷寒光里,血色四溅,那酒坛瞬间幻化成利刃,即将穿透他的胸膛。

    他却不觉痛。只见惊鸿一般的石榴裙飘荡席卷,将那利刃裹挟其间。佳人回眸,笑得触目惊心。凤仪钗钿委地,凄凄地唤:“楚……”他欲伸手去扶,她的绿萝裙却在他的指尖顷刻涣散。周遭又只剩了绝望的黑。

    “哥!”雪海的呼唤透过黑色的浊流,一声紧似一声。一个俊逸舒朗的身影忽地在黑暗中显现,利刃在手,携着粉衣的雪海渐行渐远。一双噙泪的大眼睛,涵着多少悲凉。“哥!救我!君和大哥!别走!”却只见谢君和黑色的影子决然地隐匿在了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他欲伸手去拽,然而每一个幻影都从他的指间滑走,再无法挽留。指尖所触及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妄。

    黑雾终究遁散无形,只剩了心头撕裂的痛,周身的麻木无力,和空落落的冷寂。

    他看见黎照临惊惶可怖地向他冲过来,嘴唇翕张,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真切地,几股气息逆行于胸膛,冲撞翻腾如游龙,竟至急痛揪心。冷不防喉间一股热流上涌,黑红的瘀血已顺着嘴角滴落琴弦,笑望着自己血色浸染的双手,无力地好似风中一羽,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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