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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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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君和这下可是尴尬。

    但是楚涛的声音骤然低沉:“那晚,我遇见了沈雁飞。他告诉了我一些事,包括他曾三缄其口的真实身份——宋家火场的幸存者,也是目击者。”

    “宋家后人?”谢君和震惊道。

    楚涛点头:“事实上他的那杆银叶枪即是最大的可疑,只不过宋家枪法已是传说,谁也不敢妄加揣测。他的真名是宋子殷,宋家长子。若他的父亲不死,按礼数我还得称他一声兄长。这南岸盟主之席究竟属谁也未可知。可那场大火打乱了此后所有的步调。”

    君和追问道:“他怎么就与江韶云搅和在一起?这不是他的仇敌吗?”

    “谁才是宋家灭门案的凶手呢?江韶云说,拭天之盲,血以血偿。既然这是整个江湖的亏欠,就让整个江湖来偿还吧……”楚涛叹息,“我也尝试过把他拽回来,悬崖勒马也好,可终是回天乏术。上回到北岸棚屋,我知他计划对冷英华动手,非找他不可。可惜江老爷子似乎也懂得他的犹豫,让火蝶代劳了。上次的烽火岭一战,算是让他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断了对这江湖的情谊。这回程云鹤之事,他再不愿听我之言,我只好暗中求助赵海骏。我也知道,齐家该要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了。”

    楚涛颇有些无奈:“韶云的这句话煽动力太强了。我却以为,沈雁飞还是当年街头卖艺的少年,可,自十多年前的码头一别至今,江湖事又在他心里积了多少恨?何况那时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他简直疯了,冷英华可曾欠他?程云鹤还曾引他为挚友!”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这是江韶云和齐家教会他的法则。若让雪海知道,简直是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

    “楚雪海?”谢君和警觉道,“她和这事儿怎么连得上?”

    “噬魔之血,你忘了吗?那么明显的事儿你谢君和能看不出来?”楚涛苦笑,“我以为你应当猜到了,君和,她被关在楚家庭院的原因,她不被允许碰刀剑的原因,都是父亲留下的告诫,都是因为这天大的秘密——噬魔之血,铁尘诀里才有的记载……雪海正是宋家消失了的女婴啊!也是末儿的村人——你见到的那个疯郎中当年所遇上的女婴……”

    “不会那么凑巧吧?别吓我。”谢君和痞笑一声,愣愣地望着楚涛,真希望他突然改口:玩笑罢了何必当真?那么天真的女孩,怎么居然和烽火岭里如此血腥悲惨的景象有所渊源?“不对啊,唐耀那日在烽火岭中说得清清楚楚,段诗雨才是宋家遗孤啊!”

    可楚涛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那个假唐耀无非是为了迷惑人心,编造出一些毫无根据的推断之词。”谢君和只觉心被一块巨石牵坠入了深渊。

    “当沈雁飞那晚告诉我他才是雪海的兄长时,我差点一拳揍过去。后来多方验证我才知道他没有说谎。原本是该有个楚雪海的,只是当父亲遇到沈雁飞明白宋家大火的蹊跷之后,将寄养在农户家的遗孤和刚出生不久的雪海互换了命运,为了保全故友的血脉。原想等孩子稍大再接回来,谁知道这一换却是阴阳相隔……

    “一场瘟疫席卷,数日之内,整个村庄化为乌有。如此打击,母亲终日忧伤抑郁,有苦难言,以至从此闭门,一心向佛。后来不多久,父亲为追查宋家火场的真相被害于烽火岭中,此事便再无人提起。事实上除了母亲更无人知晓。汪叔那时替父亲打点生意全天下地跑,而风前辈成天与年少的我缠斗不休,都是不知道的。

    “我走访过沈雁飞所说的村子,附近的村人都知道那场来势汹汹的瘟疫,也知道曾有一对衣冠楚楚的夫妇事后来过此地,面对遍野的坟冢伫立良久,抱头相泣。当我想起母亲每年都会去一趟后山佛寺祷告,刘前辈作陪时,母亲也已去世了。我追问刘前辈多时,他才告诉我,母亲悄悄在佛堂为一个无名的苦孩子立了衣冠冢,祝祷她早日往生极乐,免受轮回之苦,但他既不知那孩子究竟是何来历又不便问。

    “雪海就是那宋家遗孤,不会错的。宋离前辈或知自己死期将至,把自己毕生的功力给了这孩子,把铁尘诀交给了那少年,希望他们能活下去。当年的宋子殷去过末儿的村子,去过段家寨,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妹妹,原是想求人收养这女孩儿,却不料世间尽是胆小怕事之人。段叔要走了半本铁尘诀,却未留下那女孩儿,我不知道这究竟出自何种心态。偌大世间,却无他们兄妹栖身之地,只好更名改姓,浪荡江湖,卖艺为生,或许恨意便在那时种下吧。”

    谢君和呆滞在原地,这个故事有太多不可思议之处,超越了他的想象。

    楚涛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晚雁飞与我的协定很简单:他可以放了末儿,放过你,他也一定暗中守护雪海,甚至继续提供北岸情报。但在当时,我必须立刻离开烽火岭,在将来,不轻易插手北岸一切可能的争端,如有兄妹相认的一日,我不可有妨害之举。并非他受命于我,或我与他合谋什么。我可指天发誓。”

    “没有我和末儿,你不会那么快就撤出烽火岭吧。段家寨所受的威胁不过是个幌子。我了解的楚涛不会轻易止步。”君和叹息,“若我那晚醒着,非劈了他!你干嘛不早说?”那晚的事他从不知道,楚涛也从未提,如果不是因为雪海的事非解释不可,谢君和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时的危局。

四二二 君子协定(五)() 
楚涛挥挥手道:“你这三日醉两日醒的家伙,除了素素就算天塌地陷也不管,知道了又如何?”

    君和又想起一件事:“撤离时你只身诱敌,该不会……”

    楚涛点头:“没错,我见到了沈雁飞,口口声声称那个人为义父。我也知道这样的合作只能是一个结果:我与他道不同,他迟早会恨我。可还是有那么些痴心妄想,如果有一天他能释怀这些仇恨。”

    “呵,这世上有不咬人的老虎?”谢君和更加不满,“你这优柔寡断的哪里像是楚涛的作为!”

    楚涛对着长河仰头漫饮了最后一口,随即把酒葫芦还给君和,他的双目里居然透出格外明澈的笑,就好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我与沈雁飞相识的时候,大概你还在棚屋里被人揍吧……那时他可不是这样——不过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镖师,除了送镖以外,也时常被我拉着四处纵马,或是与风前辈切磋武艺,还有恶作剧。君和,我实在不忍心,尤其想到当日父亲见到雁飞时的眼神——事后我才恍然,那是他见到宋家幸存的唯一后人时的感伤。他嘱托我好好待雁飞,这是他生前所愿。何况,雪海真正的兄长,是他。”

    楚涛不多见地惆怅起来。今日他自始至终都惆怅着。这全然出乎君和的意料。他虽极不赞同这没必要的仁慈,却惊讶于楚涛的隐忍。他忽然明白楚涛百问不说的因由——明知是不该有的仁慈,若是骂名,便由他一人来背吧!

    “自以为阅人无数,从不曾看错过谁,他敢在烽火岭唐耀的围攻下为我通风报信,他敢在我深陷齐家所害之时出面请来秦大少,至少并非善念泯灭之人吧!”

    君和反驳道:“他若还心存善念,何必对冷凤仪下那么重的手?”

    楚涛背过脸,把目光投向渺远的长河:“这已是后话了……我不知今日他为何变成如此面目,不知他为何恨我至此,也不知他何以将这仇恨转嫁于冷凤仪……事因我而起,君和,是我连累冷凤仪……”他终于道出了这份自责,却依然是耿耿于怀的样子。

    “凤仪还活着,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与冷凤仪同行的侍女秋菱连同五个侍者皆遭残杀,齐大少在混战中被推下了山崖,生死不明。冷英实一路追踪赶来救他的姐姐,却也难逃魔爪。可惜我晚到一步,没能救下他。罢了,这也算是与沈雁飞从此两相决绝,水火难容。”

    谢君和忧心不已:“你小心些,回了南岸日子不会好过。”

    “在北岸大不了任他泼脏水,南岸我说了算。大不了有一日,黑石崖下刀兵相见。”

    谢君和心中凛然,一切都明明白白。楚涛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难怪他轻易就决定带走冷凤仪。

    “沈雁飞自信楚家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一定会守护好雪海。”楚涛转过头来面对他,肃然道:“昔日长河吟曲是楚家的使命,然而雪海更有甚之。君和,你是世上还活着的知道这秘密的第三个人。不管沈雁飞是什么人,雪海万万不能卷入,你明白吗?”

    谢君和沉沉地点头。

    “原是想,或有一日我若遭逢不测,这秘密也随我一同葬于长河,可我无法知道沈雁飞还能做出什么……死结终需得解。”

    君和意识到楚涛在向自己亮明最后的底牌,也意味着终极的信任。行走在生死边缘,早已没有什么可托付的了。他晃了晃酒葫芦,顿时后悔刚才过早喝空了最后的一口。无奈,二人几乎同时折返向小舟的方向。

    “永远不要告诉雪海。”楚涛极为郑重地说。

    “当然。”

    “下一步,江韶云该是冲着我来了。如果见到齐恒,转告他,冷凤仪在我处。”

    “我可不希望你真把自己当活靶子。”

    楚涛温和地笑道:“我自有主意。他一定会来。”

    “早些回,”君和似乎已习惯了,嗤笑着答应道,“你在这儿留一时半刻都让人心惊胆寒。齐家万一得了什么消息追杀过来,乱上添乱。”

    楚涛笑而展眉,在一江波澜的映衬里,那笑容分外好看:“好,你小心秦啸,管了那么多闲事,老爷子定是脸都青了。”

    “脸色再青,还得好酒伺候着。”君和不屑道。相视而笑,十多年来如一的放肆,顷刻间蔓延在飞叶渡。最好的时光,最傲然的时光,或许只是同行的瞬间。

    飞鸽临江,消息猝然而至。楚涛不动声色地飞步赶去。黎照临飞奔出船舱,向楚涛的方向拼尽全力挥舞双臂。

    “楚掌门!雪……雪海……”

    楚涛万万没想到,这调皮的丫头正趁他四处奔走之时,只身来了北岸。手中信笺简直碎成齑粉。“这闯祸精!”回身上岸,谢君和已把驭风牵来,递上缰绳。

    “交给我吧,你再不回,乱套的会是整个楚家。丫头玩几天迟早回去的,你还担心她真看上齐天乔那愣小子?”

    “怕只怕不理智的迁怒——楚涛的妹妹,这身份足够置她于死地。”

    君和催促道:“我会尽快找到她,还不放心我吗?北岸你人生地不熟,只会添乱。回去时多请我喝点儿酒就是了!”

    楚涛回望船舱里仍处昏睡中的冷凤仪,照临正紧皱双眉,他知道不能耽搁了。抬眼瞅见君和肃然的铁脸,忽觉莞尔。“还敢嫌我碍事?自己小心,你的仇家不比我少!”他牵马上船,撑起了长篙,点开船。层层涟漪瞬间划开了水面,激起一片波纹。清风送舟,碧波荡漾,不一会儿就已出了渡口向苍茫长河而去了。

    谢君和驻足于岸边良久,目送着船头的紫色长影渐行渐远,直到渐渐变成了风浪里的一个小黑点。忽然记起赴北岸前那些指责楚涛的话,面红耳赤的争论,还有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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