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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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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团。那剑客恨不得钻条地缝下去。

    “还有哪个打算试一试?”

    谁敢?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书生悠悠地笑:“楚掌门百步闻弦的本事冠绝江湖,蒙了双目,反而除去一切干扰,长剑只会更加挥洒自如。”

    楚涛早已收了剑,还给孙家老二,解下了纱巾:“我们的敌人,比我刚才的剑招神出鬼没百倍。他会来,但他从不告知你何时来,怎样来,当他临近的那一刻,既是高手必然悟得出蛛丝马迹。可也许就在那一瞬间,你意图挣扎,意图反击,成败却在反击之前注定……怕就怕,你本知道如何赢他,却已错过了生死一念……”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书生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楚涛,插嘴道:“当年的锦衣客和猫儿……”

    旧事重提,游侠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赴死容易,求胜更难。”楚涛感慨道,“二位前辈与我只是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江韶云来过以后,你们都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抱歉……”孙家三兄弟齐刷刷地向他抱拳行礼。而后,其他人也跟着致歉。

    然而楚涛并不理会:“目视,听音,可判敌手动向。眼、耳,皆易受迷惑,只有足够专注,直至物我两忘,心底透亮,虚实立明。天下至柔,莫胜于水,不论逆流冲撞,或是顺势借力,无出于水——剑阵之为,一如汇细流而成湖海,如何相汇而非相斥,正考验借力之功。此三术,看似容易,实则强根固本,欲成剑阵,必过此三关。”

    依然有人感慨:“道理我们懂,谁不想有一身好本事?可,这本事没个天长日久的工夫,怕是学不会啊!”

    “执一念,成一事——说来也是容易。诸位是我亲自挑选,论剑术造诣,皆有绝顶之才。只是,要真正心无旁骛,物我两忘,还需听刘前辈与风前辈的。只求各位与楚某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众人无不拜服。孙家三兄弟提议亲自向刘前辈致歉,说话间刘思仁已经回来,长长的白眉里依然带着温和憨厚的笑容,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从来没有怀疑楚涛还能摆不平这群游侠,当然也没有太吃惊于众人脸上的变化。

    楚涛拱手谢过他,便向竹苑行去。刘思仁却唤住他,轻声耳语:“别去找老风了,图谱他已收下。你此时再去见他,只怕更加火上浇油。”

    “与师傅告个别,礼数总是要的。”楚涛自然不敢不去的,哪怕是心甘情愿领一顿揍,也迎上去——父亲过世后,汪鸿只敢唠叨,有资格揍他的只有风若寒了。这回他非但领了一群怪家伙让清修之地不得安宁,更是忤逆不听劝告,小时候若敢这样,早已被揍得出不了气了。

    只是他到了竹苑门口的时候,依然吃了一惊。空落落的院子里一片冷清。没有末儿也没有风若寒。楚涛想进门,发现院门居然落了锁,甚至在院门里面堆叠上了一人高的干柴。这是风若寒故意摆给他看的。楚涛苦笑不已,轻身翻过了竹篱,岂料引来四处竹箭如蝗。又是这招!没有点儿本事还真能让风若寒射成刺猬。剑鞘飞转,挡开一阵箭雨,楚涛便同时旋身而退。还是乖乖识趣吧。

    他倾耳侧听微风穿叶而过,闭了眼睛,幼时的欢笑似乎一点点浮现又退散,听曲辨音,长剑轻舞,丝弦绕指,甚至手心里挨的板子也都还记得。他又望见了风若寒给他沏上的那杯茶,“七分温度,七分茶汤,沸则满溢,盈则临亏。”师傅的话深深地叩击着他的心。举杯而饮,只想把这话永远刻在心里。温热的茶盏里喝的是平生最苦的茶。却不可不饮。杯中茶叶渐渐沉淀,催他忘情。然而师恩又如何忘得?他想,他懂得风若寒的担忧。但是,这江湖已不容他退却了。若侥幸得胜,再来此处求得前辈的原谅吧。若败——那时世上已无楚涛。

    竹篱外的小径上,楚涛郑重跪在满地落叶间,深深伏地叩首,拜别。

    楚家的书房静得出奇。薇兰打开沉重的挂锁,闻见屋里不沾人气的冰冷,就已眉头深锁。替他作的整理原封未动过,香炉旁的沉香也仍是干净地躺着。她知道他又没有回来。家里的人每每闭口不言,但她清楚那日书房外的楚涛伤得不轻。却不明白他既然救她又为何躲她?想起那日方夕的话,竟忽然生出一丝酸涩。

    冷凤仪在南岸,这居然还是敌人告诉她的。楚涛从没有解释过,或许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向薇兰解释吧。当年的轰轰烈烈哪个南岸人不知?莫非楚涛……她劝慰自己别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沉思良久,她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个寻常的女人,敌不过嫉妒。

    如果冷凤仪是他的旧爱,现今的自己连个新欢都够不上,只是他名义上的妻而已。她一心地等着盼着,等到的却是冷凤仪回到南岸。莫非,前些日子的相救只是出于一丝怜悯,或是掌门人的面子问题而已?书房的门重新落了锁,咯噔一下,就像心锁被撬动,有人偷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有什么理由将自己的最爱拱手相让?

    偏偏,书房门口来了个倒霉蛋:黎照临。

    照临仿佛早已有所预感似的低头躲避着她的直视:“见过夫人。楚掌门不在吗?在下告辞。”正欲转身,薇兰已把他唤住。

    问楚涛的情况,非他莫属。

    “呵呵,夫人不必忧心,楚掌门无甚大碍,过不了几日便……”

    “你说谎。”薇兰摆出认真严谨的神情,“前几日夫君不是说都好了吗?”

    照临吓一跳,慌忙掩饰道:“啊?哦!呃,是……是好得差不多了,您看他才歇了几日,又满天下四处奔波去了。”话刚出口,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顺便哀叹楚涛身边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难对付,一不小心就上了当。

    “歇了几日?”薇兰已扳直了脸。“你们不是告诉我,夫君那日伤后就出远门了?诗雨妹妹嫁人的那日他抽身回来又离开了?何来的几日?”

    “不是不是,”黎照临除了自认晦气,就只剩了让脑瓜子的链条飞转极力搪塞这一条路。“夫人误会了。楚掌门的伤真就没啥大事,我以医圣传人的名誉担保……这几日他来了又去的,我都糊涂了,是在黑石崖歇了几日……镖局,对,您知道楚掌门有时就歇在镖局的。”

    薇兰怒色已显:“我看你这医圣传人的帽子戴不了几日了!镖局?恁多镖师里里外外皆往此处送消息,他人在镖局?娶了诗雨你就忘乎所以原形毕露了吗?是谁纵着你满口谎言!你到底有没有把楚家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黎照临已是惊骇失魂:“岂敢怠慢夫人?楚掌门不让说的话,我岂敢乱说?”

    “果然有事瞒我!”薇兰更觉不是滋味,苦涩地说道,“好,你不说,我不怪你。我只问,你只管点头,摇头。”

    这是要出乱子的节奏啊!照临黔驴技穷,席地而坐,暗暗祈祷楚涛快点回来。但是门外连个可转移话题的影子也见不着。

    薇兰沉声问:“北岸第一美人,冷凤仪,在南岸?”

    照临满头大汗:“这可不能说啊夫人,楚掌门非砍了我脑袋!”

    第二个问题已经到来:“楚家是不是还有别苑,这些日子他是不是一直去别苑?”

    横竖是脑袋搬家,照临一声叹息:“夫人,我就说句实话,楚掌门没去那啥别苑,真没去!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也就是说,果真有那别苑了……”薇兰更伤心了,泪水盘桓在她的眼眶里,久久地,不肯落下。她早应该料想到,冷凤仪是楚涛永远绕不过去的那道坎。

    这把照临吓出的一头汗又吓了回去。

四三三 欲辞难辞(三)() 
“夫人……这可真不是那么回事,楚掌门自从那日把她接回,就一直托我照看着,冷凤仪多次传话想要见他,他一直推脱。外面谣传的那些话真是不足信的。算了我就再说句实话吧,那日书房门口与方夕的交手,楚掌门真是伤得不轻,全因护你心切,才与方夕死拼内劲……事后他惟怕你知道了担心,才不让任何人说起,也四处避着你。当然,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真想撞几下墙,缝上自己惹祸的嘴。

    她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不敢相信。是否又是用来搪塞的商量好的说辞?遂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我知道自己不该疑神疑鬼,可为何总是瞒我?”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照临反而也惆怅起来:“我是个局外人,本不该多言的。可是依我所见,楚掌门未必真的对夫人无情。我猜想,应是不希望夫人卷入事端的缘故吧。夫人身居江湖核心,却能处江湖之外,实在是个奇迹。”照临努力解释道,“人道当局者迷,楚掌门对夫人的情谊,嘴上从来不说,甚至表露得少之又少。所以夫人看不清。但恕我这个局外人多言,他若真不在乎,何必与方夕死力相较?或许他平日所为只是期望给夫人留一条自保的退路。”

    是这样吗?薇兰半点没觉得。多年来,有谁知道枯坐庭院夜夜空等的凄伤!有谁能容忍得了,全天下的人都把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相提并论,而那个女人又是如此风情万种……

    “罢了,横竖逃不了一劫,我就多说件趣事。方夕的事发生之后,我听楚掌门与汪叔在镖局商量了整一个晚上,为的是让夫人和云逸公子回去住一阵子。排了一整宿的路线,沿途接应点,接应的人员。一样样核过去,汪叔都嫌他比亲自走镖都啰嗦,差点跟他发脾气。天亮了,一切停当,就等他拍板定下这事,他却说了四个字,改日再议!夫人能想到汪叔的表情吧……哈哈!一晚白忙,我都想揍他……”照临大声地笑着,可是笑声在空旷的庭院里越**缈。

    薇兰只觉寂寥更甚:“他要送我走?没听他说起过。”

    照临就差没有语无伦次了:“原先是如此计划的。白衣圣使遍地是,黑石崖不安全,加上夫人遇袭,大家都觉得应当早作打算。但楚掌门最后改了主意——或许是生怕路途中有差池。”

    “或许只是担心我不答应吧……”薇兰不太肯定地笑了笑,试着敛起愁容:“谢谢你,照临,肯与我说那么多话。夫君的身体也有劳黎医师多加照看。”她的语气回到了以往的温婉谦和。只是,照临或许还能治好楚涛的伤,而她的心冷,却不知该去何处治了。

    “夫人没有多心就好。唉,若让楚掌门知道我捅了那么大个窟窿,指不定怎么给我挖坑。再要让诗雨知道,还不天崩地裂的……看来我得打算今晚跪镖局了!”

    薇兰不觉莞尔:“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

    黎照临的辞谢声并没有入她的心,模模糊糊的,一个想法蹿出来:或一日,不做他的累赘,于他是成全,于她或是解脱。

    天黑时分,楚涛终于回来了,她又看到他坐在书房里,带着些许疲惫,虽是端坐饮茶,茶水却全然压不住咳声。他招呼她铺纸研墨,自己却只顾秉笔疾书,甚至连掌心中的丝帕血迹斑驳都忘了。她忽地明白了照临所谓的好得差不多是何境况,只觉心下狠狠一痛。

    “我替你写吧,”她说。

    “秦大少的来信,得我亲自回。不碍事,一会儿就好。”

    只能为他焚香,静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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