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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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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英雄不当出以客为质之举。”冷凤仪成竹在胸:“楚掌门此行激起烽火岭各派怒火,并让人误以为北岸也卷入烽火岭之争,无端扣留齐大少,实非君子所为。为平息各方怒火,请楚公子放回齐恒少爷,退出烽火岭。如此,齐爷可既往不咎。”

    之前蒸腾的战火还未散,转眼又添一重。

    众人停杯投箸,聚焦在楚涛身上。

三十九 唇枪舌剑(下)() 
楚涛依然干笑着:“被姑娘这么一说,只怕大家纵有美酒在前也不敢下咽了,不如上茶。”

    挥挥手,侍者鱼贯而入,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茶碗飘散着微苦的气息。

    来使揭盖,一碗青绿的茶汤里浮着几片半透明的细长嫩芽,如女子黄绿色舞裙般妖娆。茶盏刚刚靠近嘴边,不由咂嘴吐舌头:满嘴清苦,简直难以下咽。众人面面相觑,怒容毕现。

    冷凤仪举托茶碗端详,不动声色一笑。

    唯楚涛安然揭盖,撇去茶沫饮之而不变色:“真英雄者,不见其色,不闻其香,不识其味,然,余韵悠长不绝。愈品愈甘,愈闻愈香,才为好茶。”

    众人不觉随之饮第二口,忽觉苦味减淡了一半,悠悠的甘甜从舌根悄悄蔓延,果是奇茶。甘苦交织中,喉间浓醇的酒意早已被一股清香所压制。

    “世间名茶无数,皆不及其苦,更不及其余韵悠长。此南岸特产,以墨冰草芽为茶——此草南岸随处可见。其香温厚如墨,其色纯粹如冰。沸水久煮,本色依旧。其味苦而不涩,饮之余韵如甘泉,历久弥香。”

    众人点头称奇之际,话锋一转。

    “然则,南岸人温润如水,坚韧厚实。任你干柴烈火而不移。苦熬中透着浓香。不见锋芒,只因锋芒收敛在内,当出之时必有雷霆之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满座噤声。

    唯听冷风穿堂而过,如刀似剑,刮在心坎。

    死寂之中,凤仪拍手三声:“好一个以茶论英雄!”

    楚涛淡笑一声,挥了挥手。

    齐恒被领了上来,在末座添了酒菜。两个剑客近身侍立,把他夹在当中。满桌佳肴在前,他偏不动筷,扫一眼堂上宾客,目光触及冷凤仪,霎时惊怒交织,起身粗着嗓门指着楚涛就骂:“小子,不敢和我明着过招,就拿个女人来折辱我!”侍卫踢他一脚,硬把他按回座上。

    程云鹤惊问:“楚掌门何意?”

    一青衣前辈离座对答:“并非楚家有意刁难,诸位也看到了,齐大少生性冲动好斗,若不加以管束,只怕南北两岸将深陷争斗的泥潭而永无宁日了。此番,若不是齐大少率人于烽火岭伏击掌门在先,亦不会有此争端。齐大少可是口口声声要我家掌门的性命啊!烽火岭中罗掌门、北岸秦大少皆可作证。若非掌门身手矫捷,反将其制服,后果实难预料。掌门不与之较,丝毫不怠慢,好吃好喝地请其寄住楚府后院,已是宽宏大量。冷姑娘适才所言,似乎并不符实情。”说话的正是竹苑三杰之一的刘思仁。

    “看来,其中很是有误会。”程云鹤赔笑道,“齐爷只知齐大少喜爱游山玩水而赴烽火岭,无端被扣,却不知还有如此纠葛。兴许,两方人马正巧于山林狭路相逢,大少爷以为楚掌门将与他不利,便冲撞了楚掌门,实非有意为之。若是如此,我当禀明齐爷,并代齐爷与大少爷向楚掌门致歉。”

    “只是齐公子似乎不曾这么看。”

    齐恒有了说话的机会,大声道:“程云鹤你急着道什么歉?分明是楚涛这厮要害我,扣了本少爷,还打算要挟我爹,这种混账,凭什么向他道歉!”

    反咬一口,只让局面更加混乱,两方各有见解,争执不下,加入口舌之争的人是越来越多,齐恒得意的叫嚣声越来越响,却都于事无补。

    冷凤仪忽的又站了出来,向齐恒横眉淡扫一眼,齐恒顿时没了声响。

    “楚掌门,齐大少便是有不当之处,烽火岭之事也已过去,何苦纠缠不放?若真宽宏大量,既然他并没有给逐羽剑派带来损失,何不就此一笔勾销?如若还有什么条件,明说就是。”

    刘思仁冷笑几声:“齐爷好生健忘!碧莲洲古渡的租约,早已过了期限。”

    “续约容易,”凤仪答道,“我已带了齐爷尚赊欠的租款,结清后,再依楚掌门之意,另拟一约。我可代齐爷作主,订立条款……”

    “不。”久未发话的楚涛突然打断,“姑娘错了,我打算收回碧莲洲。”

    严峻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头回荡不止。

    碧莲洲,长河以西的一座小岛,横在两岸之间,宛若踏进烽火岭的一块有力跳板,进可直攻烽火岭腹地,退可扼守长河水路。碧莲洲上的渡口,本是楚家祖业,虽各方觊觎,却未曾失过手。十二年前齐爷趁着楚原刚刚去世,逐羽剑派分崩离析之际,以楚家经营不善,代为接管为由,率领武师强占此地,逼迫楚家签下租约。楚涛虽坚不同意,拒不承认,却也无奈于门派内众人的妥协。一拖就是十二年。

    冷凤仪凄凄地笑,她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已说出口的话:“齐家还有选择权吗?”

    齐恒咯咯直笑:“笑话,齐家在那里经营了十二年,你自己借出去的地方,一句话就想收回?”

    “无论是十二年还是二十年,那里都是逐羽剑派祖辈留下的根基。当年北岸强,南岸弱,于是北岸人恃强凌弱,南岸人有苦难言。今日逐羽剑派绝不再甘受羞辱。租约既已到期,请齐爷尽快撤出碧莲洲。办妥交接之后,我自会派人护送齐大少回去。”

    他深深领教过诺言二字之于齐家父子不过是转移视线的谎言。齐爷应该清楚,十二年后,局面已是完全反转。当年嚣张的要挟者,今日必须要尝尝反被要挟的滋味了。

    程云鹤摇头叹息:“齐爷的意思,什么条件都能商榷,然,凤仪姑娘与大少爷即将择日完婚。希望楚掌门能成人之美,尽快放人。”

    “是吗?”楚涛悠然一笑,“先恭喜二位。不过,我只能答应齐大少暂且在南岸可自由行动。我也乐得成人之美,就等齐爷的好消息。”

    齐恒咬牙切齿地张狂大笑:“楚涛,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么样。既然你乐得成人之美,我和凤仪成亲的喜酒,你无论如何是要喝上一杯的吧。噢,我倒忘了,楚公子素不饮酒,何况是苦酒!”

    整个厅堂里,唯听他一人尖酸刻薄地笑着,仿若疯狗。

    冷凤仪怒视他,他也不理,早已忘了自己的处境。

    程云鹤焦灼不安,生怕得罪楚涛。

    而楚涛根本不抬眼看他,只是低头。微一抬手,伴着一声杯盘落地的脆响,让齐恒满面的红光顷刻间燃成死灰。

    茶水横流,满桌狼藉。

    众人也惊出一身冷汗。冷凤仪呆了呆,正等着下文,却只见首座上的那张脸笑得平和、意蕴悠长。

    “失礼,抱歉。”楚涛拱手行礼,从容离座,去屏风后整了整衣衫,又从容坐回原处,平静得让所有人怀疑这不过是个偶然。

    等他坐回来的时候,汪鸿早已令侍者收拾了残局,重新换上茶盏,左右剑客更是早已夹着吓呆了的齐恒下了堂。

    夜幕降临。上灯以后,楚家被一片火红的喜庆色彩所笼罩。月色也格外清亮。

    只是齐家的使者决然高兴不起来。云鹤一再为齐恒的失礼而致歉,楚涛却镇定仿若无事般劝酒。南岸各派列席的要人之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不绝。

    程云鹤摇头不止:“齐大少还真是……率性……”

    凤仪苦笑低语:“不计后果,丝毫不知形象,他不总是这样?放心吧,楚掌门还真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过多个要齐爷难堪的筹码罢了。以他的高傲,齐大少还入不了他的眼——若没有碧莲洲这一回事,指不定他早就放了齐大少。”

    “照此,碧莲洲,他十拿九稳,我们还来谈什么?”

    “他从来只做十拿九稳的事——等着看吧!”双眼一眨,嘴角一扬,便是一张倾倒众生的脸。举杯,正对着楚涛若有所思的凝视。一饮而尽,眼看着对面原本清亮如寒星的双目逐渐沉郁灰黯。

    “嘭!砰!”四周忽然一亮,又瞬间熄灭。绚烂的烟花在楚府上空惊艳地绽开。众人纷纷围聚庭院,仰头惊呼,欣赏漫天的辉煌。

    此起彼伏的人声背后,凤仪靠在檐角廊柱下,任月光把她藏匿在暗影中,默默地注视着院中一张张高大魁梧的背影,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把这世界看得透亮。在她的面前,一池的碎月在寒风里泛着冷清苍白的光——今晚的天空,只属于烂漫之色。

    楚涛悠缓的步点在她身后三步外静止:“一起去看看?”亮光正打在他肃然的脸上,映照出冷漠的苍白。

    “我不喜欢这些,你知道的。”妖娆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晃而过,不作任何停留。

    “莫非姑娘仍是喜欢赛马?可惜赛马会在秋天。”轻笑里满是不屑。

    愤怒地回视:“时节不同了,楚掌门!”

    依然是默然无声的笑,却只带着彻骨的寒:“最短的时节,莫过于烟花盛景,稍纵即逝。”再一次踏着悠缓的步子,从容地融在一院江湖客的黑影中,不可寻见了。

    倔强地扬起嘴角,泪水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滚落。低头,冰冷的石板地面正映着自己的长影。冷凤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顾影自怜?她告诫自己,在这个庭院——不,是整个江湖,从来没有人会怜惜一个女子。

    烟花的五彩光芒里,她任自己化作一抹剪影,只停留一瞬间,便随着光芒的消逝,黑夜将她擦除,不留任何痕迹。

四十 不得于飞(上)() 
“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琴谱扉页上题着一行潇洒从容的字迹,力透纸背。

    冷凤仪从行箧里取出这琴谱,在油灯下轻轻摩挲:拂去星点尘灰,期待它在暗夜里的熠熠生辉。她到哪儿都带着这张琴谱,如是,五年了。

    焚香,净手,摆琴,端坐。玉指细细摸索过琴板上状如梅花的断纹,挑弦侧耳,空弦之音的震荡中,仿佛听得到岁月的流转。这是一张极名贵的古琴,也跟随了她五年了。不知道是谁赠给了她的兄长冷英华,又流转到了她的手上。兄长从没告诉她,她也曾笑:哪个不知趣的粗人,竟把如此一张良琴送给一个不懂琴的江湖人。幸好,她懂,让这琴又有了知音。

    一夜琴音,追随着缠绵的檀香,在驿馆里徐徐浸染开。良琴,知音,还有一本满含情愫的琴谱,夫复何求?

    闭眼,纯净深邃的蓝天,童话一样烂漫的阳光,把江水也映得碧蓝碧蓝。铿然有力似钟鼓的琴声引得她一步步往更明亮的天空而去。石亭里,四方琴客聚拢来,或把盏,或静听。名琴若干,错落地摆放。琴桌前,一紫衣公子正挥袖拂弦。焦躁急促的短音交织之下,仿佛推演着一场激烈的交锋,听得人呼吸也随之绷紧,半刻不得翕张。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挣断似的震颤不已。

    十步之外默默摇头微叹。琴客突然抬头,吃惊地与她对视,手下一紧,弦果真断了。在座之人无不扼腕叹息,一片唏嘘。“失礼,诸位。”年轻的琴客起身致歉,苦笑不止。

    绝没想到这声微叹居然入了他的耳。红着脸,在他诧异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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