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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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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绝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就听汪叔天天念叨:钱大侠直夸段家姑娘聪明,省了他不少头脑。

    细一思量,闲人倒是有一个。

    果真,那一身肃杀的黑影就站在水池边,没有酒点燃他的血液,就跟一棵枯萎的茄子树似的。晨光勾勒出的轮廓只加重的墨色里的煞气而已。临潭照影,对着池中那张难看的黑脸,还能顾影自怜么?心中立刻蹦跶起几分促狭,蹑手蹑脚地蹭过去。

    临近了,他居然连头都不回一下。莫非真没有发现么?心中一阵狂喜,拔出竹剑扬手就朝他的脖根上狠狠一劈:“杀!”一声闷响,她可没料到竹剑竟真的结结实实撞在他的脖根上——那声音,好似一剑击打在木桩上似的。

    结果谢君和非但没有还手没有言语,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雪海简直怀疑这就是个木雕的谢君和,是哥哥立在院子里专吓唬人用的。要不是亲眼看见脖根上微微起了红,她真就这么认定了。“喂!要是真剑削过来,君和大哥可就没命了?”

    谢君和木着脸,微动嘴道:“你哥会让你拿着真剑满院子耍猴似的玩?”

    “你早发现了?”其实也该想到,像他这样的剑客,面对身后有异样而不动,必然是早已明了身后虚实。“讨厌!”白高兴了一场,雪海举剑奋力往他背上一戳,“咚!”又是一记闷响,沉闷得让人心底燃火。

    “别处玩去,老子没心情!”谢君和微撇过头,耷拉着嘴角,犀利的目光横扫过她的脸,把她一脸纯真的希冀浇灭得所剩无几。

    “君和大哥?”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撒了撒娇。却一眼瞥见他袍子底下的右手——正攥紧了剑柄,紧得简直要把剑柄捏碎,紧得手上青筋绽出,简直能看到皮下沸腾的血的流淌——他心里有恨,雪海霎时懂了。于是默然地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不惊不扰地,就像曾经等待哥哥那样。

六十四 天罗地网(下)() 
发生了什么,能让谢君和恨成这般模样?从来没有人问过。

    雪海注视着他那张从来没有修过边幅的脸——粗野,蛮横,凶顽。他的双目正灰暗着,无光——往日并不是这样,她更愿意看见一个在杀气里燃烧着的谢君和,也不是像今天这样,如同燃尽了的死灰。初相逢的时候,曾企图透过那双深邃无底的眼睛穿越时空,回到他的过去看一看。但今天,这双眼睛已经告诉她:谢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好像,他把自己一个人囚禁在过去的牢狱里,再不愿出来。

    她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不想戳他痛处,也不想一走了之,只有默默倚着他,牢牢牵着他的胳膊,让他知道还有她的存在。可她存在与不存在又有什么不同呢?笑自己傻,是的,她既帮不上哥哥,更帮不了谢君和。但她依然倔强地站着。

    直到谢君和颇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瞪了她一眼,凶光与一片单纯的柔情对撞,刹那间化为乌有——他再把视线转回水池,躲闪着雪海。池面除了自己风中凌乱的皱影一无所有:“不是让你走么?傻子。”语气变了,浅浅淡淡的,似乎瞬息间磨平了棱角。

    “我走了,你就一个人了。”

    孩子般的理由,让他哑然:“你……”略带着哽咽的沙哑之音,映着心中的凄伤。顿了顿,才摇头道:“你哥没教过你,别和江湖人走得太近?”

    “你不一样……你不是坏人。”

    他用力甩开雪海的手,力气大得直把她甩出三步远,似是一刀两断的果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苦笑而已,思量半天才道:“爱站着就站。不过离我远点。”继续沉默。

    身后迎风微咳的声音响起,是楚涛。

    “伤好了?”君和定了定神,打起精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主动迎了上去。雪海依然嬉皮笑脸地粘腻着哥哥的袍子,一瞬间也忘了谢君和刚才的一甩。

    楚涛揉了揉她的脑袋,“嗖”地从她手边夺过竹剑,对着光端详一番,又凭空比划了几下:“手艺见长啊!”

    “哥!又要没收?!”她涨红了脸,伸手来抓抢。

    楚涛竟不与她玩闹,又扔还给她,转向君和道:“可有漏处?”

    “周全了。”

    楚涛似乎仍不太放心:“没什么怨气吧?——不像你。”

    “留守便留守,有什么好怨的?你替我割了木叶的头回来,一样。”谢君和平静的样子反而不同寻常,连雪海都惊异:烽火岭那会儿,楚涛没让谢君和一起去收拾江韶云,他的脸色难看成啥样?现在居然会是这样的回答?想到谢君和刚刚手握剑柄不知怨恨着什么的样子,心头也略微地不安起来。

    楚涛欲言,望一眼雪海,笑哄着让她离开了花园。

    宁静的院落,池沼前,恰可见清晨的旭日映照下的波光。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了。

    楚涛望着谢君和刚才怒目相向的池水,悠悠然劝道:“君和,他不只是个杀手那么简单。甚至他知道怎么利用我和北岸之间的矛盾,引我们互相争斗。还有那三件命案,根据猫儿得到的消息,李掌柜的死,是因为假紫玉令,另两个掌柜的死,一则混淆视听,二则引我关注。三则,他正好抓住另外一人的把柄,使此人不得不听用于他。出手如此狠绝,算计如此精巧,他早已失了人性!”

    谢君和突然横眉道:“我办事让你不放心了?”不知哪儿来的无名火,顷刻间被点燃了似的暴躁起来。

    楚涛不理会:“猫儿傻愣愣地以为一枚假紫玉令就能引木叶出现,实则大错特错!”

    “他当然要你的真紫玉令!因此你才寄放于我处,自己和木叶对抗去,不是挺安全么?”

    “那他为什么会答应猫儿的相约?”楚涛对这种痞子式的心不在焉着实上火,“他希望今晚我出现在石亭,明摆着就是要调开我,其后必然将有所行动!”

    “那你吃撑了还去?!”

    “我不得不去——他可是握着猫儿的生死呢。”楚涛叹息道,“我若不去,猫儿必死。可……君和,你就得小心了。木叶此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重重拍了拍谢君和的肩膀,似乎要试一试这肩膀到底能担得起多少分量。

    谢君和略微回过神来了一些,冷笑:“他敢竖着来,我让他横着回去。”

    “你要多少人,核算好,我让他们留下。别赌气——”

    “我没赌气——”他解释道,一抬眼,就见楚涛贯穿一切的犀利注视。这点小念头还能瞒得过楚涛么?不就是想亲手了结了木叶,一雪前耻?楚涛一定是这样想。思量一番,终还是咽下了另一半解释的话语,毕竟这个即将到来的夜晚谁都不会轻松。那些于事无补的破事儿还提它做什么?“对不起。”他含糊搪塞了一声,整了整衣衫,提了提佩剑,立正在楚涛跟前。

    楚涛不再多作吩咐,振作的谢君和必然知道当自己直面木叶需要做些什么。万一,木叶的剑指向的是楚家后院,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等我回来,请你喝酒。”他诡异地笑了笑,惊得谢君和“啊?”地讶异了很大一声。楚涛?请喝酒?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刚才决无听错。随着那紫色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微咳声一点一点轻下去,他才回过神来似的点点头:言下之意,对付木叶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说到底,终是有几分忐忑的。

    这一日,丝管和谐,三五南岸掌门奉楚涛之托在驿馆与程云鹤冷凤仪等相聚,实则把北岸诸人限制在了驿馆中。这个任务,交给了素来扯他后腿的蒋爷。

    这一日,严阵以待,主持三起命案凶犯抓捕的王捕头将全城戒严,所有的捕快都已行动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守望。

    这一日,天网恢恢,楚涛亲自领着汪鸿等剑客在十里外竹林石亭等候木叶。甚至,任何一个愿意听从调遣的游侠,都追随着楚涛的脚步,聚拢在这张网的外围。

    这一日,看似无所事事的只有谢君和。

六十五 败如山倾(一)() 
无月、无星。

    虫鸟都寂了声、隐了形。空气里没有了春天的泥土芬芳,却混杂着阴郁沉闷的尘埃味道,摆不脱,扯不断。整个黑石崖静无人声。既不见店铺的灯光,也不见民宅里的炊火。

    一点黑影,摸着墙根踟蹰而行。

    迎面,一队巡视的武师提刀而行,近了前,拱手行礼道:“谢大侠!”谢君和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看紧些。”刀剑声铿然,是个有力的回答。他的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笑,大步往院中去。

    一路,迎来六七队剑客,一模一样的齐整。想是没有比这更严密的防守了吧。

    路过后院,雪海等女眷该是早已入睡了。静得厉害。登上楚府内高塔远眺,整个镇子也在安睡——除了四处警戒的捕快们。镇外正被莹莹闪动着的火龙合围——是星星点点的火把缀连而成,游侠们的行动齐整得如同大军压境。哪里还有木叶的藏身之处?

    握了握手里的剑柄,微笑。

    多久没真心笑过了?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也许是十年,也许更久——不带恨意的纯粹的笑,就像烽火岭里缠着他的末儿一样的笑,竟是奢望了。自从接下这一柄剑开始,他的生命便浸染了血光,再也出离不得了。

    他怕看见楚雪海,怕一旦楚雪海也沾染上那样污浊的东西。他明白楚涛一心守护着这个庭院的原因——这里离江湖最近,这里的女人却必须离江湖最远,越远越好。因为一旦沾染上,便永远逃不脱了。你愿或者不愿,都只能听任着,随波逐流而已。

    他又想起了素素——一个本不该与江湖有任何牵连的女子。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如果没有那一片柔光,兴许,他此刻也会像陋巷中的那些人一样,甚至,是沉沦在比陋巷更阴郁的世界里。但他竟再也寻不见素素了么?

    庭院里,随手抓一片新绿,吹一支不成调的曲子。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安睡。只有叶哨声能让他平静,让他在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减轻几分痛楚。或低沉,或清亮,只是,那个久已未见的女子还听得到么?闭了眼,任几许哀伤散落一地。

    琵琶声?是了,暗暗地,藏在东风里,如同作答!

    琵琶曲又一次刺痛了他的心。素素的琵琶声,是他所听过的最动情的曲子之一——其实他不懂那么多音律的,楚涛的琴声能吸引住他,是因为琴音里的力量,把他从酒缸里拉出来,回到现实。而当年素素的琵琶,是绝境里唯一的慰藉——在他被人揍得半死奄奄一息的时候,唯有这琵琶能够让他忘却皮肉之痛。琵琶,和着笑,暖融融的。

    是幻觉吧,如同凝香阁那一夜的幻觉。素素……他对着夜空轻轻唤了一声,心底紧锁的那道闸门吱嘎作响。一丝让他惊恐的光亮漏过缝隙,投射进心深处脆弱的角落。

    他闻到了紫依兰蕊香——又是该死的木叶!

    白影在屋脊上溜过,抛下一个尖刻的笑。不是木叶,但与木叶相似的身手,相似的嚣张。江韶云的白衣圣使显然不仅仅只有木叶一个能人。都来了么?甚好!手中石子一扬,正中此人脚踝,他瞬间翻落下墙的另一边,不见了。

    “来人!”谢君和大声令道。

    立刻有一队侍卫匆匆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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