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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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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着雪海着急的样子,柔声一笑:“没事儿丫头,到了飞叶渡,有船就好办了。”浑身是伤,他早已不觉痛。

    为他擦汗的手却突然停住,黯然收回。“都是因为我……”莫名地,雪海忧伤起来,一霎时双眼便蓄满了泪水,转向了角落。

    “丫头?”谢君和扳回她的肩膀,把她重又揽回跟前,“别傻,哭什么?马上就能见到你那灰狼哥哥了,还哭?让他见了又要笑话。”

    “就让我哭一会儿也不行吗?”

    当然,怎么拦着人哭,谢君和从没学过。只能任由着这半大的孩子伏在他的肩头上止不住地流泪,宣泄着许多天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

九十 长路迢迢(下)() 
黄昏时分的飞叶渡,芦草丛生,鸥鹭蹁跹。成片的青绿色,铺排在整个河岸,一如地毯般艳丽。显然荒芜久矣。却果有一叶小舟一双木桨在落照里浮浮沉沉。这是个废弃的小渡口,平日里除了几艘渔船在此停泊觅食外,再不见其他船只,更别说江湖人了。

    谢君和心中一喜,正欲招呼雪海上船,却凛然止步——他看见了芦苇丛后的那张妖娆面孔,女子般的婉约细致,却被一道伤疤割裂开来。紫依兰蕊的幽香里,白衣飘飘,不似出自人间。无疑是木叶了。

    “沈雁飞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君和恨恨地骂了声,一张铁脸又迅速归于平静。

    木叶缓缓向他走来,雪海的脸色早已是青紫一片,她极力稳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后退。谢君和牢牢护在她的身前,沉着道:“丫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雪海却没有走,反而揽住了谢君和的胳膊——她太清楚,此刻的谢君和完全招架不住木叶的进攻。

    “哈哈哈哈!”女子一样尖刻的笑声惊起飞鸟无数:“楚涛果然厉害!本指望,用这个丫头挑得南北两岸开战。但他很是沉得住气——他真的相信你能把楚雪海带回去,至今,还收敛着他的人。”

    雪海怒道:“你还想做什么?”

    “这么让你离开,我不是白费了心机?”

    “你休想伤她!”谢君和厉声咆哮。

    然而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从木叶的掌心射出,迅疾到根本看不清他掌心为何物。顿时,谢君和的双腿飞溅出一片血色。“啊!”两膝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感之下,他紧蹙双眉,虽则奋力以剑支撑身躯,终已无力再站起。

    “不!”雪海亦随之跪倒,搀扶不离。

    木叶幽幽地阐述着他的计划:“臭丫头,你不必担心这小子。我会留着他的命,让他看着这长河水一点一点染红——荒郊野外,弃尸佳处,美人婀娜,却沦落风尘,你哥哥必是心如刀绞!你说要是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受尽了屈辱惨死在长河边,恰是几个丧尽天良的齐家剑客所为,楚涛会如何呢?”

    言至得意处,木叶咯咯地笑着,双眼射着恶毒的光,阴鸷、残忍。一步一步靠近,仿佛厉鬼缠身的恐怖。雪海在寒风里一阵阵止不住地哆嗦。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其实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残剑陡然出鞘,裂帛声破开在静谧中,映照出谢君和毫无血色的脸与木叶的讶异。剑尖有血,扯裂的袍子在大风中舞出魅惑的姿态。木叶大意了。残剑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沉郁沙哑的声音道:“你不能动她,除非我死。”

    “你浑身是伤,还有多少性命可拼?”

    谢君和直挺挺坐着,坚如磐石。低垂的发覆面,杀气腾腾的目光如星辰一样闪耀,他扬了扬嘴角,吐字如重锤:“除非——血流干。”只怕整颗心都已如铁石般坚硬了。

    “别……”雪海已是泣不成声。

    木叶仰天,浅笑:“世间竟有此等求死之人?如此,我便成全你。”他缓缓抬手,竟从腰间,抖出一卷细剑,青光毕现,剑身如蛇似的扭曲舞动着,绝非寻常之物。

    青蛇剑?谢君和认了出来,得见此物,不虚此行了。柔韧如鞭,无孔不入,尖利亦不输硬剑。龙走蛇行,幻化出千种姿态。一剑袭来,似瀑布奔流。只觉木叶的周身都笼上了青霜。

    残剑飞卷,将那青霜搅乱如狂雪。瀑布般的青光霎时化作青龙绕剑而行,把残剑的四围擦出腾腾火花。残剑几乎要被攫了去,绝境之中凌空一抖,抖落出一股巨大的魄力,剑身周围一切都退散。

    再接着,一切都混沌不清了,黑色与白色纠缠在一起,纠缠出一片模糊的灰。金属声响如霹雳,把四周吞噬。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正是如此,你争我夺地拉锯着,一番龙争虎斗。或浓烈如泼墨,或飘洒如闲云,或又如蓄势之箭,暗藏着危机重重。

    雪海几乎要看呆了。

    突然,那青锋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青龙扑面而来。傲首摆尾,张牙舞爪,俯冲直下。剑锋卷起狂风与狂沙,似浊浪滔天,又似长空倾覆,天塌地陷。青锋过处,一片黑云压下,眼前红光飞溅。

    “走!”

    她下意识地一让,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毕生难忘。

    谢君和跪倒在离她三步外的地方,凝血的残剑依然立在身边,斜斜地插入土地。接连十数道剑砍之伤遍布全身。满地是血。锋刃已穿透了胸膛,一张铁脸却竟丝毫不知痛似的冷漠着。就好像,木叶把剑刺向了一块山石。但是木叶居然也挪动不了半分了,只能空瞪着眼,僵直了手,凝视着血液顺着冰冷的血槽缓缓滴落。木叶的胸前亦是凄艳的红,血正不断从嘴里涌出来。那张美得让人惊心的脸如今扭曲得让人惊心:震惊、怨恨、凶残、无奈,百感交集。

    更可怕的是,谢君和枯树枝一样的手正覆在木叶握剑柄的手上,坚决如铁钳。另一只手死死地握成拳,好似夺了件什么东西。木叶的血在燃烧,而谢君和的血却在冷却。木叶癫狂似的要甩开谢君和的纠缠,但是谢君和的双目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嚣张的决然——他在笑,笑得满是着魔似的戾气,让雪海寒彻心扉。二人就这样相持着,皆似铁铸的雕像般,纹丝不动。

    谁也无法战胜彼此。

    两人皆已拼尽了全力。

    谢君和嘴唇翕张,一个沙哑低弱的音节伴着极力克制的喘息缓缓吐露:“逃……”

    雪海仍是不走,以泪洗面罢了——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她宁可不逃。

    暗处,一道寒光正擦过木叶的脖颈,木叶突然跳脱开,惊慌四顾,往芦苇丛中一跃,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背对着长河的方向,鹤发长须,蓑衣短衫如渔翁的老者缓步而出。古铜色的皮肤,精瘦微驼的身躯,闪耀如星的双眼。

    “谢少侠,烽火岭中,杯酒之缘。”那声音让他立刻记起了宋家火场附近的神秘艄公,还有那浓烈异常的奇酒。是了,赵家地牢里的指点,也带着一模一样的悠缓从容。

    原来如此,谢君和如释重负。

    但整个身躯却如强弩突然崩断了弦似的,仰天向后倒去。

    他听到雪海飞奔而来,他感觉到胳膊上突如其来的摇撼。

    神奇的酒,又一次流淌到了他嘴边。一样的气息,一样的灼烧感,却只换回半点说话的力气。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冷却,感觉得到四周渐渐模糊黯淡。甚至能听到耳畔模糊的呼喊:是素素,甜美地唤着“君和哥哥”。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至少明天看不到那么明艳的阳光了。

    他欠素素一命,欠赵海骏一命,欠曾经死在他剑下的冤魂们一命,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早已在意料之中。没有临死的绝望,也没有临死的悲戚,只是尚有一事未了。

    “求……求您,”谢君和生平觉得最没用的就是求别人,因此他从来不愿意低声下气,“送她……回南岸。”他向老者的幻影哀求,在灰飞烟灭之前,用尽所有的力气。然而雪海的手正紧抓着他不放,好似已经拒绝了这关心。

    “好。”隔着朦胧的雾,苍老的声音果决异常。

    他笑了:“我便此生无憾……”

    这个老翁是谁?他已无从知晓。罢了!

    “君和大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必须送我回去……”雪海的哭诉始终没有停下来。

    谢君和的耳畔却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缓缓合上眼,眼前已是迷茫一片。雪海的面容在风中淡去,素素的微笑就静静地绽开。只待自己的肢体冰冷,被风吹散。

九十一 东篱菊隐(上)() 
长河水在夕阳的血色中翻滚不休。

    赤红色的晚霞里,楚涛拥着鹤氅,紫锦玉冠,默默地立在码头,遥望黑色的帆影。精致的双目微垂着,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汪叔,会是谁呢?”他问。

    “谁?”汪鸿被他搅得一头雾水,“不是来这儿迎候小姐么?谢大侠送来的消息啊?”

    冷笑,无声。

    汪鸿还不知道,楚涛已从北岸收到多少封带着斑斑血迹的鸽信。

    信上怎么会有血?谁的血?他实在不太疑惑的。江湖,血是惯常的色彩。好在信中反复提到雪海尚且平安,让他只愿这场噩梦尽早结束罢了。他毫不担心楚雪海能够安然回来,谢君和的生死也不算太过让人揪心的问题,木叶有再大的本事也反不了南岸的天。真正的疑惑是最后一封鸽信。歪歪扭扭明显伪造的字迹,平整的裁剪,夹带一缕清新的草木香:“初九,归帆。”

    见过那么文雅的痞子么?

    楚涛暗自觉得好笑。

    可到底是谁有必要模仿谢君和那不堪的字给他通风报信?这件事已离奇得仿佛千古疑案。非本人现身而无从解释。

    风骤起,万瓣梨花如鹅毛大雪般飞扬向江面。染得整个江面一片清明的白。小舟一叶,就在这漫江的残阳血和梨花雨中缓缓靠岸,载着一抹澄澈绚烂的*归来。雪海的猎装是*的,她的笑,她忽闪的大眼睛也如桃花沐春风。她正狂舞双臂,又叫又跳,依然是那长不大的天真模样。

    “也不怕船翻了!”楚涛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觉脚下竟有几分绵软。汪鸿适时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却微微一让,示意无碍,随即正了正衣衫迎上前去。

    船上除了雪海就只有谢君和。

    那痞子静静地躺着,面色灰紫,仿佛凝结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楚涛既没等到他跳脚骂人,也没等到他撒泼耍赖,身上竟也闻不到以往简直能熏死苍蝇的烈酒气息。只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身上已难数清的伤口扩展开来。众人看得面色发白,尤其看到当胸致命的创口贯穿了他的身躯。

    楚涛的目光扫过他遍体的伤痕,着实皱了皱眉,却又早已了然似的平静一笑。他抬起谢君和握成拳的手,那紧握的拳头已然僵死,半点不松开。然而掌心分明藏着什么东西。那只手掌到底包裹着什么?立刻吸引周围人的注意。“他一直握着。”雪海道,“从和木叶交手过后……”

    紫玉令,安然滑落到了楚涛手中。没错,是真正的紫玉令,被木叶夺走的那一块。如今凝结满了黑紫的血色。这家伙拼死也要守住的,一是楚雪海,二是紫玉令,如今毫发无伤地呈现在楚涛面前。但是自己……

    楚涛收起紫玉令,又一次紧紧握了握谢君和满是血污的手掌,却分明觉得握着一段枯树枝,又好似握着块灼人的寒冰。微微抬眼瞥向汪鸿。立刻,汪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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