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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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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何曾在外人跟前露出过这般笑容?

    战青满心诧然,却为这难得的笑容而高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拱手道:“殿下,彭程的事,属下已探过了。”

    “如何?”

    “他是陪同徐基夫妇去鸾台寺进香的。不过傅姑娘去议和的事,他尚未对人提起过,据他所说,连徐公望也不知此事。彭程应是被傅姑娘说得动了心,还想从属下口中探问殿下的态度,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回答,他答应来赴宴。”

    “很好。”谢珩颔首,“吩咐典膳局,初十那日宴请彭程。”

    “遵命!”战青依命而退。

    伽罗好奇,“彭程当真信了那些话?”

    “人更容易相信对他有利的话,哪怕是谎言。不管他是否真信了,这场宴席,他只要来,于我们有益无害。”谢珩瞧向伽罗,“到时候我会另外安排小宴,你也出席。”

    “全凭殿下安排。”伽罗当然乐意效劳,只是有些好奇。

    彭程这些年紧随在徐相身后,瞧着忠心耿耿。北上议和的途中,他在谢珩跟前肆无忌惮,仿佛料定徐相能迎回太上皇,东山再起。却不知此时,怎会答应前来赴宴?

    不过这并非她所能问的事情。

    伽罗按下好奇,见谢珩心绪甚好,又探问道:“回来的途中我曾想过,外祖母与娘亲虽无血缘之亲,看她的容貌和对我的疼爱,必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锁子的缘故,她或许能知道。那日在宫里,皇上曾应允让外祖母进京,不知进展如何?”

    她打量谢珩神色,心里终究忐忑。

    谢珩倒无不悦,“已安排人押她回京,只是途中遇到暴雨泥流,她身体抱恙,会耽误一阵。”

    “身体抱恙?”伽罗心头一紧,“严重吗?”

    谢珩摇头,“风寒而已,并无大碍。”

    伽罗遂放心道谢。

    *

    后面几日,伽罗皆全副身心扑在那些书中。

    佛教在阿耆一度兴盛,这些典籍中多有记载,写当时佛事盛况,王室对佛门的礼遇。然而其中内容,多是记载阿耆兴盛时的事迹,于后来之事鲜少涉及,唯有一处提及灭国的事——

    书中记载,当时阿耆王城被占,军队曾冲入王室抢掠,却发现王城并非如传说那般宝藏盈库、珠玉满殿,甚至许多宫室空荡,珠宝少得可怜。他们很失望,继而愤怒,杀尽阿耆王室中人,继而将愤怒发泄在满城佛寺中。于是佛像被毁、僧人离散,其状甚惨。

    伽罗光是看那记载,都能想象到王城中繁华崩塌时的混乱凄惶。

    甚至梦中,都像是能隐约触及那些尘封旧事。

    伽罗晚上歇得不甚安稳,午歇之后都觉得无精打采。

    夏日天长,后晌极易困倦,她抱着书才看了几页,撑不住又趴在案上。

    极浅的睡眠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天看过的记载。迷迷糊糊的醒来,旁边是睡前读过的书,那上头写阿耆人礼佛的风气习惯,与娘亲曾经的习惯依稀相似。伽罗不知为何心跳甚快,睁着眼睛躺了片刻,顺手将那枚长命锁摸出来。

    赤金打造,形如莲花,就连边缘都严丝合缝。

    这莲花之内,会藏着什么?藏宝图?钥匙?信物?巫咒?

    或者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伽罗很好奇,翻来覆去的端详,却寻不到任何能打开它的缝隙。锁子不重,内里必定是空着的,倘若拿到将作坊去化了,或许能窥见里头的东西,可会不会毁了凤凰和那简短的巫祝文字?倘若它真的事关重大,毁了它,那可不是小事。

    明明是佩戴了十几年的锁子,如今却让她觉得陌生极了。

    伽罗很苦恼,伏在案边,左臂撑着头,右手把玩那长命锁,心中时而好奇,时而烦躁,实在烦闷极了,拿起那锁子,就想送到牙边咬一咬,看能不能咬出个洞来。

    赤金打造的东西,当然是咬不透的,伽罗摆出个咬它的动作,又泄气叹息。

    门口杜鸿嘉站了片刻,见她这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伽罗闻之讶然,抬头见是杜鸿嘉,霎时起身,欢喜道:“表哥?”

    “什么好东西,值得这样费神?当心嘣了牙齿。”杜鸿嘉身上穿着东宫卫率的官服,右手如常按在佩刀上,向伽罗招手道:“外头的宴席散了,殿下和彭程在宜春宫,等你过去。如此要紧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伽罗一笑,露出几颗贝齿,“哎呀,确实忘了。”

    今日清晨时,谢珩曾派人来传话,说他晌午在宜春宫设宴,彭程会赴宴,太子宾客及东宫几位官员作陪。宴散之后,他会单独留下彭程,叫伽罗申时过去。

    伽罗原本记着的,后因全心扑在长命锁上,忘得干干净净。

    ——但愿谢珩不会生气。

029() 
宜春宫离嘉德殿颇近;是东宫惯常设宴、接见访客之处;但凡无需在嘉德殿正经商议的事;皆可挪至此处;对着糕点清茶;闲说慢谈。

    谢珩入主东宫不久;性情又冷硬;凡事多在嘉德殿商议,甚少用到宜春宫。

    这回设宴,有司办得格外精心;伽罗从后门进去,廊柱窗台,擦拭得不染纤尘。

    她深居南熏殿;平常不见外人;这回过来,怕又被不该碰到的人撞见;特意戴了帷帽;直至宜春宫外;才摘了帷帽;随同杜鸿嘉进了抱厦厅。

    这间小厅是单独会客所用;临水池而设;翠竹掩映。

    里面谢珩与彭程分宾主而坐。谢珩穿的是家常的玄青衣衫,乌金冠下容貌冷峻,挺拔的身姿坐在案后;绣有云纹暗花的宽袖落在身侧;两步外的青铜架上,搁着柄通身漆黑的宝剑,衬得他愈发冷硬。

    彭程坐在东首,穿的却是鸿胪寺的官服,面上微红,似已喝了不少。

    伽罗入内行礼,谢珩指着西边矮案,“坐。”

    他在人前冷肃威仪,衣袖轻摆之间,似漫不经心。

    伽罗依命入座,朝彭程道:“彭大人,别来无恙。”

    “傅姑娘果真住在东宫,倒真出乎彭某所料。看来当日鸾台寺中,傅姑娘所言非虚,观姑娘气色精神,确实过得很好。”彭程审视般将伽罗瞧了片刻,竟自一笑,向谢珩道:“今日蒙殿下邀请,微臣不胜荣幸,亦感激不尽。殿下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吩咐谈不上。父皇命我过问西胡使臣的事,彭大人主理鸿胪寺,自该同你请教。”

    “微臣惶恐。”彭程微微欠身,“其实当日云中城内,微臣就已对殿下佩服之极。只是当时微臣愚钝,未能认清情势,多有得罪之处。殿下宽宏大量,倘若有任何吩咐,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彭大人难得说句痛快话。”谢珩挥手,侍立在侧的卫军立时上前添酒。

    他举杯虚敬,而后一饮而尽,“傅玄与我有杀母之仇,彭大人想必有所耳闻。今日我叫傅伽罗过来,便是要你知道——虽然当日主谋难辞其咎,但旁的人,但凡明事理,我都既往不咎,还会善待。所以往后的事,彭大人尽可放心。”

    “殿下胸怀宽广,微臣佩服!”彭程拱手,脸上笑意更浓。

    太上皇很难回来,这在云中城议和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察觉。

    谢珩父子回京入主皇宫的事出乎所料,这位远离朝堂的太子虽无根基,手腕却令人敬畏。他在云中城亲眼所见,对此感触更深,假以时日,只怕父子二人根基牢固,愈发难以撼动。

    回京后两月的时间,纵观朝堂变化,彭程对这点更是深信不疑。

    原本还担心徐相终会倾塌,他也难以苟存,所以不遗余力地对徐相尽忠。而今看来,却又有了转机——

    谢珩主动提出联手,他只消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就能保个平安。

    只是他追随徐相多年,倘若就此背叛,恐怕会落个卖主求荣的名声,往后脸上太难看。

    彭程心中矛盾之极。

    伽罗察其神色,猜得他心中顾虑,见谢珩递来个眼神,遂笑吟吟开口道:“彭大人深明事理,难道不觉得,徐相弄权多年,令朝中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是时候该肃清一番了吗?虎阳关之败,徐相虽尽数推在我祖父头上,可他身居左相之位,管着兵部,难道没有半点错处?其中功过,众人心知肚明。”

    她声音清脆,年龄又有限,含笑说话时,比起冷肃深沉的谢珩,更能解除戒心。

    彭程身在东宫,有谢珩坐镇,也不好轻慢伽罗,只含笑道:“傅姑娘看得清楚。”

    “提拔赏识彭大人的是太上皇,而非徐相。虎阳关之败,太上皇落入敌手,百姓深受其苦,徐相难辞其咎,难道不该讨个公道?而今皇上圣明,太子睿智,朝中有小人弄权,彭大人仗义执言,为君分忧肃清朝堂,这才是忠直之臣。”

    彭程眼中陡然一亮。

    情势已然分明——太上皇归来的事希望渺茫,跟谢珩父子作对,只会自讨苦吃。倘若及时投靠,还能保住前程。

    至于他最担心的卖主求荣的骂名,伽罗已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身为人臣,他的“主”是君王,又不是徐相。

    襄助君王铲除弄权之贼,算什么卖主求荣呢?

    彭程松了口气,不由一笑,“傅姑娘果真聪慧玲珑,彭某佩服。”

    谢珩目光扫过,将他神情尽收眼底,遂道:“徐公望与我水火不容,必会见个胜负,彭大人心知肚明。这趟北上议和,彭大人有恃无恐,可见徐公望已有安排,与北凉十分熟络。鸿胪寺掌番邦往来事宜,彭大人主事多年,于其中内情,想必知之甚多。我特意留下彭大人,不过是想听些席上没提及的旧事。”

    彭程作了然之色,“殿下既奉命主理鸿胪寺,今日垂询,微臣岂敢隐瞒。”

    他瞧了伽罗一眼,见谢珩并没有让她避嫌的意思,心中只当那位失踪的傅良绍也已投靠了谢珩,遂起身拱手,“鸿胪寺旧事很多,不知殿下想问哪些?”

    “不急。彭大人想清楚再说。”谢珩摆手,低头自斟酒喝。

    彭程立在原地,稍作犹疑,旋即跪地道:“云中城之后,其实微臣已考虑过此事。不瞒殿下,当日微臣听命于徐相,确实存了私心。然云中城中议和,殿下雷霆手腕,不止迫鹰佐接受和谈条件,还令他火速退出虎阳关外,未敢自扰百姓。这等手段,微臣自叹弗如,亦十分佩服。那时我才明白,殿下的才干能力,非旁人所能及,我先前那些心思,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得很。所以回京之后,微臣自知有错,心中摇摆,议和的有些细节,便瞒了下来。”

    这便是在表忠心了。

    谢珩神色稍缓,挑眉道:“是傅伽罗的事?”

    “是。徐相对殿下携傅姑娘北上的事并不知情,当时微臣擅做主张”他尴尬地笑了笑,“而今回想,实在汗颜。”

    谢珩道:“我说过,既往不咎。”

    彭程颔首,“殿下面对鹰佐数万大军都毫无惧色,能从容筹谋,这等胆色,微臣佩服之极。那日鸾台寺碰到傅姑娘,才知殿下胸襟宽广如日月朗照。微臣这才知道往日如井底之蛙,大错特错。往后必当尽心竭力,襄助殿下。”

    “彭大人身居要职,做这些事,也是为天下百姓。”谢珩淡声,笑得高深莫测。

    彭程自言惭愧,又道:“不瞒殿下,徐相为人精明,戒心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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