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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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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都是在跟黄彦博、战青商议此事,附带着接见了潜伏许久的杜鸿嘉,和从北凉匆匆赶回的曹典。

    全幅心神扑在宋敬玄的事上,直到回到白鹿馆,才想起伽罗。

    先前的郁气恼怒尽数被政事驱散,他踏着寒凉夜风到了门前,瞧着里头晃动的烛光时,却忽然止步不前。眼前又浮现她跪在地上的模样,明明娇媚惑人,却偏偏目光倔强冷清。筹谋逃离、避而不见、咬破嘴唇,她步步后退,尽是逃离的姿态。

    在盛怒过后,此时此刻,他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她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回避?

    谢珩拿捏不准,瞧着屋内烛光,脚下一动不动。

061() 
白鹿馆紧邻州府衙署;作用跟官驿相似;不过能进入其中的;都是途径此处的达官贵人。馆内占地不算太广;以假山游廊分隔出十五个错落有致的阁楼;平常能容纳十来波人留宿;这回谢珩带了三百侍卫;霎时将整个白鹿馆占得满满当当。

    谢珩所住的便是最中间众星拱月般的紫荆阁。

    阁楼上下两层,左右各有耳房抱厦,谢珩和黄彦博、战青及贴身侍卫均宿在此处。

    此时阁楼外已经掌了灯;照亮甬道两侧。

    谢珩站在暗影里,半晌,终于抬步;却是侧旁通向二层的楼梯。才至转角;便见岳华拾级而下,见了他;躬身行礼。

    她是队伍中唯一的女人;本就为伽罗而来;并未被安排太多关乎宋敬玄的任务。

    谢珩就势问道:“傅伽罗还在里面?”

    “谨遵殿下吩咐;除了送晚饭进去外;侍卫都守在门口;傅姑娘一直在屋中悄悄坐着。”岳华指着二层最边上的一间屋子,“别处都已住满,唯有那里还空着;今晚傅姑娘的住处;还请殿下吩咐。”

    “就那里吧。”谢珩眼皮都没抬,叫岳华安排伽罗休息,迅速上了楼梯,掩门入内。

    阁楼宽有五间,因地处白鹿馆正中心,寻常都是安排最要紧的人入住,里头比别处宽敞齐全,光是谢珩所住的,便占据了四间地方,唯有边上一间单独留着,方便高门女眷贴身守夜陪伴的人歇息。

    谢珩身边都是侍卫,战青也是四品的官衔,各自都有住处,那间便空着。

    他进屋后自解了披风,将桌上热茶喝了两杯,便听楼梯处脚步声传来。

    须臾,窗外有人影走过,伽罗在前,岳华在后,各自沉默无言。目光跟着人影游走,隔着一层窗户,看得不太真切,直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动静,谢珩才算是收回目光。

    一墙之隔,比从前南熏殿和昭文殿的距离近了不少。

    但仿佛又疏远了许多。

    谢珩皱眉,不免回想白日的事情。

    她的心思其实很明白,回避、退缩,一如往常,想必是为了父皇那句威胁,心存顾忌。甚至今日那咬破嘴唇的举止,当时虽令他懊恼,事后回想,也怪不得她。哪个清白姑娘愿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占便宜?

    前次擦枪走火她没计较,这回她没咬他,已经算不错了。

    但千里追逐而来,却被迎头浇上一盆凉水,心里依旧愤懑。

    在昭文殿中对着长命锁和那封信枯坐时,他曾恶狠狠的想过,一旦抓到伽罗,必得不由分说地禁锢在身边,管她是否情愿。在南熏殿对着阿白的时候,又曾不无温柔的想,该心平气和地打消她的顾虑,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东宫。

    然而事到临头,心里还是莫名烦躁。

    告诉她不必顾虑父皇,他会摆平一切吗?她肯定会在嘴上答应,心里依旧不相信——否则也不会费心逃出东宫,在京城逗留那么久才悄悄出逃,考虑得那么周全。

    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更何况,从淮南到京城,阴霾坎坷之下,谢珩比谁都清楚,言语有多么苍白。

    若不是做成事情摆在跟前,光是一句承诺,他都未必肯信。

    一堵墙,两道门,想要跨越,简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谢珩抓着茶杯,神色几番变幻,终究没能迈步走向门口。

    他最终烦躁地脱下衣裳,入内室盥洗。

    里头热水栉巾皆齐备,谢珩不甚讲究,钻入浴桶擦洗。热水驱走疲惫,原本稍觉劳累的脑袋愈发精神,闭着眼睛躺在蒸腾热气里,甚至还能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有轻有重,步履各异,必是负重登楼,应是白鹿馆内的仆妇抬了给伽罗的热水。

    她没来找他,是已经认命,准备盥洗吗?

    她的浴桶睡榻仅仅隔着一道墙壁。

    这念头冒出来,脑海中陡然浮现她的窈窕身段。

    像是种毒药,从前未曾沾染时并不觉得怎样,然而试过两次,便令人回味无穷。从亲吻到拥抱,每一样都勾动身体里的炙热。谢珩忽然想起别苑外的那回,伽罗也是意有退缩逡巡不前,最终被他强行扛过去,才有那满目流萤的陪伴。

    伽罗是喜欢他的,谢珩依然确信。

    她如今依旧退缩逃避,难道他还得故技重施?

    等生米成了熟饭,看她还逃!谢珩恶狠狠的想。

    心里知道自己干不出这样龌龊的事,但满腔郁闷懊恼无处发泄,浑身浸在热水里,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旖念。身体的疲累得以舒缓,便又精神起来,木桶里的水似乎越来越烫,谢珩哪怕睁开眼睛,晃来晃去的,依旧是她的红蒸的脸颊,娇喘微微,眼波动人,被困在角落里,无处可逃。

    喉结动了动,热气蒸腾之下,有汗珠自额边滚落。

    谢珩猛然站起身,水声哗啦,溅了满地。

    他随手扯过一条栉巾粗粗擦过,心思却还留在隔壁,浑身血液像是被火点着,灼热叫嚣。旁边有早已备好的寝衣和换洗衣裳,谢珩随手扯过来披着,水珠滚下发梢,自肩头一路滑下,没入腰间。

    呼吸逐渐粗重,他大步出了内室,拐入寝处,一把扯下帘帐。

    隔壁屋内,伽罗正在妆台前拆散发髻。

    枯坐了整个后晌,她很想早些将话跟谢珩说清楚。然而整个后晌没见谢珩的踪影,到了此时,她等来的却只有岳华安排她歇下的消息。她当然看得清这紫荆阁的布置,两侧耳房抱厦当然不可能安置谢珩这尊大佛,既然他的贴身侍卫就在阁楼前,那么谢珩的歇处,自然是她隔壁的屋子。

    方才经过时,还看到屋中灯烛明亮,想必谢珩已经归来。

    时辰不算太晚,他却没召她,想必还是在生气,不想看见她。

    如同她所预料的。

    伽罗叹了口气,自去盥洗沐浴。

    她被仓促带过来,留宿的事也是临时安排,浴桶旁整齐堆叠的寝衣还是岳华找来的,不算合身,但还能用。陌生的衣裳令人心里不踏实,即便屋内火盆暖热,床榻间褥子铺得厚软,钻到锦被里,依旧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伽罗索性起身,不敢深夜推窗,只好抱膝坐在榻上,睁着眼睛发呆。

    满腹心思,已全然被隔壁的谢珩占据。

    从重阳至今,关乎谢珩的事,她早已琢磨了无数遍。

    原本心意已决,才会用那样的方式离开——她以为,按照谢珩的性情,被人欺瞒后必会盛怒,遍寻不获后自会彻底撒手,而后如她、亦如端拱帝期盼的那样,将心思放在朝堂政事上,父子齐心,再无罅隙,协力步出困境,令朝臣四海归服,安定天下。

    但结果跟她所猜测的很不同。

    谢珩千里迢迢的追过来,虽说是为安定洛州,却还是抽空亲访易宅,即便被避而不见,依旧未曾盛怒,反而是隐忍的退让,带着血丝的眼睛,强压的怒气,几乎让她难以喘气的怀抱。

    当时情势紧急,脑海里紧绷的弦令她未敢动摇,此刻回想,心里却觉得钝刀划过般疼痛。从京城重逢至今,谢珩向来尊贵威仪,朝堂上下、东宫内外,都令人敬畏臣服,议和途中夙兴夜寐,面对鹰佐十数万大军也殊无惧色,回京后费尽心神,逼得徐公望之辈步步后退。

    手腕过人、才能卓然的东宫太子,何曾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伽罗揪住被角,心里的闷痛愈来愈清晰分明。

    一墙之隔,轻易勾动在南熏殿时的朝朝暮暮。

    那时的一切,哪怕只是相伴夜游的时光,都让人贪恋怀念。

    她是愧对、辜负了谢珩的,从重阳离开那日她便知道,走得越远,愧疚越重。

    然而端拱帝的淫威之下,留在京城只会成为他的负累阻碍,亦会危及至亲性命。

    她依旧不敢拿着父亲和外祖母的性命去赌,但不妨碍考虑别的出路——洛州情势紧张至此,谢珩位居东宫,却带着部将侍卫亲自闯入虎穴,可见在朝堂上处境艰难,万不得已才以身犯险。

    洛州之外,还有许多隐患威胁着谢珩父子,北凉的鹰佐,锦州一带的太上皇旧部,天下之大,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暗处会藏着怎样的危机。

    这种时候,谢珩父子必定极需要有股强大的力量,能助他们稳住局势。

    北凉如今猖狂,仗着兵肥马壮,四处抢掠。倘若真如外祖母所言,西胡王不愿起战事纷争,伤及百姓,那么促成西胡和大夏结盟共抗北凉,对此刻的谢珩父子和西胡王而言,有利无害。

    比起让谢珩夹在她和端拱帝之间为难,因父子罅隙而被贼人乘机反扑,她更愿意见到那位叫戎楼的外祖父,设法促成两国结盟,令谢珩处境更轻松些。

    那是她目下能想到的,对谢珩最好的报答。

    也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能让她、让谢珩、外祖母和父亲全身而退的路。

    一墙之隔,谢珩躺在榻上,半睁双目。

    涌动的情。潮过后,精神愈发勃然,拿水擦过身子,浑身都像蓄满了力量。哪怕此刻骑马驰骋,去赶几百里的路,也不在话下。屋中暖热,他索性起身下地,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走到桌边,倒了半杯茶便灌下去。

    明明该是无比冷静理智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是被猫抓一样烦躁。

    透过窗户缝隙,看到隔壁的灯烛已然熄灭,想必她早已睡下了。

    这时候再去打搅,未免突兀。

    谢珩在窗边站了半天,最终烦躁地扯开寝衣丢在旁边,直挺挺躺在床榻上,随手扯了被子盖住自己,睁着眼睛看那床顶的木纹雕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哪儿都觉得不舒服,他受刑似的忍耐,瞪着眼睛屏住呼吸,直到眼皮实在酸痛才闭上,再长长舒一口气。

    满身鼓着的劲力泄去,倦意随之袭来。

    他拿伽罗没办法,强逼也无益,或许,可以尝试旁的途径?

    谢珩侧头看向隔壁,不知何时睡去。直到被战青仓促的敲门声惊醒,才胡乱抓了衣裳穿着,踏着黎明的昏暗天光,出了白鹿馆。

    紫荆阁二层的屋舍里,伽罗才进入睡梦不久,浑然未觉。

    *

    次日伽罗等了一整天,都没见谢珩踪影。

    晚间,伽罗直等到亥时也没见他,只好歇下。

    到第三日的晌午,伽罗正对着后窗瞧周遭树木楼阁,听见敞开的门外侍卫齐声问候,忙跑出屋去,果然见谢珩大步归来,身后只有战青跟从。

    他是惯常的乌金冠束发,俊眉朗目,身姿挺拔。墨青的衣衫之外,是一袭绛紫色披风,衬着腰间蹀躞带钩,端贵威仪。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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