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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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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毒入肌理,不能用力,免得加重伤势。”伽罗按谭氏的指点,在谭氏手臂间慢慢揉捏,默了片刻,耐不住琢磨许久、蠢蠢欲动的心事,又道:“外祖母,你见过的人和事情都比我多,太子殿下他是不是对我很好?”

    谭氏一笑,“他对你很好,你呢?”

    “我”伽罗犹豫了下,低声道:“可能很喜欢他。”

    这答案在谭氏意料之中。

    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伽罗那点心事,但凡留意,又哪能逃过她的眼睛?南熏殿时朝夕见面,伽罗的心事还不甚明显,经了这番折腾,却如投了巨石入湖,翻腾的水波令底下暗藏的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她时不时的出神、她迥异于往常的过虑、她跟谢珩相处时旁若无人的默契和没法掩藏的欢喜、对谢珩的担忧和挂心照顾,甚至有阵子伽罗睡不安稳,谭氏半夜看她时,听到她梦里的啜泣。

    那是她跟杜鸿嘉相处,跟从前的姚谦相处时从未有过的。

    患得患失,心事辗转,她哪里是“可能”很喜欢谢珩,她分明是十分喜欢谢珩!

    谭氏笑意慈和,也不点破,只问道:“那你觉得,殿下喜欢你,能有几分?”

    “从前觉得是五分,如今觉得,应有八分。”

    “哦?”

    伽罗遂将昨晚谢珩梦中紧张抓住她的事掐头去尾说了,眼底藏着笑意,带几分娇羞,道:“其实从前殿下虽待我好,但我拿不准他的心思。如今才知道,先前是我低估了他。”

    ——低估了谢珩对她的心意,也低估了她离开时对他的影响。

    谢珩性情冷硬,甚少表露情绪。淮南时那些几乎没说过话的时光不算,自回京后,谢珩脾气虽亲和了许多,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并未改变多少,许多事情他默默做了,却不曾在言语表露半分,譬如将她送到鹰佐手中后暗中救回,譬如费心从石羊城营救父亲。

    他对她的心意,也只在看流萤的那晚说过,余下的时候,只能靠她自己琢磨。

    那晚别苑之外,她说心有所属,谢珩并未多说。

    后来南熏殿中,伽罗说对他无意,他虽气恼,突袭亲吻断定她言不由衷时,便也作罢。

    伽罗以为,谢珩固然喜欢她,却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而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谢珩能有几分,所以皇权威压之下,诸般顾虑之中,选择逃避远离。

    直到昨晚,当时虽羞窘逃离,临睡前回想,却是越想心里越软。

    她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离开竟会影响谢珩到那个地步——睡梦中怕她离去猛力拉回,那是下意识的反应,藏都藏不住。那比他在暗夜中的炙热亲吻,还要真切深刻。

    她其实一直没敢问战青,她离开东宫的时候,谢珩是什么反应。

    但如今似乎也无需问了。

    “也许”伽罗言语虽还犹豫,语气却颇笃定,“我该跟他回东宫,迎难而上。”

068() 
谢珩戌时回来;当即召伽罗过去换药。

    伽罗照料伤口很尽心;那野鸡汤做得更精心;让谢珩十分满意;风卷残云般吃光。待给伤口换药过后;还兴致颇好地叫战青将积累数日的朝堂公文拿进来;坐在案前挨个翻阅。

    因左臂不方便;谢珩还吩咐伽罗在旁帮忙,端茶递水,磨墨剪灯。

    伽罗很乖觉地照做;听谢珩谈及京城之事,还聊了会儿,趁着从谭氏那儿学了新本事;还特地给谢珩捏了会儿肩膀;算是昨晚连累他左臂的补偿。

    谢珩面不改色的受了,见好就收;叫她早些回去歇着;他这里看到子夜才睡。

    数日筹谋;如今该到的人也都齐了;次日清晨;便将众人召齐;分派任务。

    黄彦博的左骁卫大将军是凭真本事挣来,上过战场,也在折冲府历练了许多年;谢珩遂安排他自领一路;带着两位中郎将,持了端拱帝临行前所给的兵符,盯着宋敬玄的动作,伺机调兵从侧旁救援。杜鸿嘉和曹典各领五十名侍卫待命,余下的战青、刘铮及蒙家兄妹,连同柘林折冲府都尉韩林一道,随他赴小相岭死守。

    分派已毕,黄彦博自奉命而去,谢珩遂问曹典,“那个徐昂,招了吗?”

    曹典道:“还不肯招,不过按着殿下的吩咐,没用酷刑,只饿着他,不叫睡觉,又叫人劝说,他快撑不住了。”

    “人呢,找到了?”

    “找到了个十来岁的男童,声音跟徐昂的儿子一模一样,昨晚连夜带过来的。”

    “走,去瞧瞧!”

    谢珩起身,带着战青、曹典和杜鸿嘉等人,齐赴审讯徐昂所用的静室。

    自从将徐昂捉获,谢珩便吩咐人断了他的饮食,每天只是给些许稀薄的清粥吊命。一路疾驰向奚县时,为免意外,徐昂一直都是被打昏的状态,直到黄彦博带了人赶来救护,进入柘林地界,谢珩才算是放心,没再出手打昏,却也不准他睡觉。

    至此时三天两夜过去,徐昂腹中空空,脑袋沉重,处境十分落魄。

    都督府的别驾位高权重,在洛州一带的权势仅次于宋敬玄,连李凤麟这位刺史,平常也会尽力不与这些手握军权的凶煞人物交锋。徐昂骄纵横行惯了,长了满脸横肉,平常绫罗绸缎,金玉珠宝,美人烈酒,日子过得比京城的公侯还要奢侈张扬。

    此时此刻,他身上却只剩了一副单薄的布衣,除了能遮住身体,在这严寒冬日,几乎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手脚都被绑了镣铐,百来斤的东西沉沉拖在他的身侧,早已不复素日威仪。

    谢珩神情阴冷,手中握着那把漆黑的铁扇,面色冷凝得跟阎王似的。从王府顽劣的少年到淮南冷厉束缚羽翼的世子,他昔日的顽劣桀骜已尽被收敛,在外人跟前,始终是一副凶煞模样——尤其对着徐昂这样的狠角色,更是需拿气势震慑。

    静室里没有旁的刑具,只有两排血迹斑驳的钢针摊在徐昂面前。

    但那不是给徐昂用的。

    像徐昂这样的人,寻常的鞭笞酷刑几乎没用,用得过头,兴许还会激出他血性抵抗,更加棘手。

    谢珩从最初就已想好了用别的法子。

    他居高临下地将徐昂审视片刻,冷厉的眉目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剑锋,声音淡漠,“还没想清楚?”

    “我不会背叛都督。”徐昂又困又饿,原本强健的身体被寒冷侵袭,更是疲倦无力。心里那根弦却还颤巍巍的紧绷着,即便被曹典逼问蛊惑了许多回,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依旧咬紧了牙关,并不松口。

    谢珩没出声,只冷然看着他。

    “宋敬玄会拼劲全力来救你,我知道。但他能否救出去,却需另说。”谢珩回身,端坐在徐昂跟前的方椅中,“徐将军是从小兵吏出身,几十年摸爬滚打,不怕刑讯,也讲义气,这些事我查得清楚。不过你纵是铁打的身躯,不知尊府那几位公子千金,是否也这般刚硬。”

    徐昂神色微微一变,却立刻嗤笑。

    他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跟定宋敬玄的时候就已定了主意,余生吃喝玩乐,务必尽兴。他在雍城的府邸中有十七位娇娘妾侍陪伴,膝下各有儿女,女人和孩子多了,于他而言,也就成了玩物。

    莫说那些人都在宋敬玄手里护着,谢珩不可能轻易捉到,即便捉到,他也未必多放在心上。

    谢珩神情不变,只淡声,“战青。”

    战青随即奉命上前,“昨日殿下已安排人手去了趟丹山。丹山有处云溪镇,镇外五里地,有处格外奢华靡费的园子,叫做统万园,金屋银墙,有豪奴把守,不知徐将军听过没有?”

    他声音一顿,瞧见徐昂猛然抬头,目光陡厉。

    战青续道:“园中除了豪奴,旁的人口不多,伺候一位六十岁的老妇人,另有一位徐夫人,膝下两女一子,儿子才十岁,长得很伶俐,女儿是孪生姐妹,十六岁,正在备嫁,听说徐将军已给她们备了极丰厚的嫁妆?宋敬玄贵人事忙,照顾着将军在雍城的亲眷,却疏忽了那边,昨晚才派人手赶过去,很不幸,扑空了。”

    说罢,掏出三枚镯子,在手里颠了颠,扔到徐昂面前。

    赤金打造的手镯触及青石地面,叮铃作响,转了个圈,落在徐昂面前。

    镯子外头是精雕细镂的灵芝云纹,里头刻着字,写着福寿绵袏,再旁边,是个端端正正的徐字,嵌在云纹环绕的正中间。

    那是他亲自盯着匠人打造的,给统万园里的子女——

    那是原配所出,绝不是那些妾侍所生的孩子可比。

    雍城里那些的女人孩子都是玩物,他宠爱放纵,衣食无缺,却未放在心上。徐昂戎马半身,跟着宋敬玄贪贿弄权,积攒财富无数,阅遍美人数百,若说对哪个女人还有半丝温情,那便是他草莽时结发相随、几十年如一日帮他照顾老母的原配。若说对哪个孩子寄予重望,便是原配所出的儿女,他纵然粗莽,也专请先生教导,时常查问功课,教他练武。

    徐昂当然不愿香火无续,所以在得知谢珩赶来洛州时,便迅速将最挂心的老母妻儿暗中送走,派了豪奴保护。

    云溪镇那一带有他的心腹,可就近照料。

    谁知道谢珩狡诈无比,虽初来乍到,却将事情查得那么深,甚至

    他真的捉住了老母和妻儿?

    徐昂面色微变,意似不信。

    谢珩面色冷凝,向曹典递个眼色,曹典应命出去,不过片刻,侍卫的呼喝声里,传来十岁男童惊慌恐惧的呼喊声——那是儿子的声音,徐昂听得真真切切。

    他的脸色霎时变了,陡然暴涨的怒气对上谢珩淡漠的神情,片刻对峙,化为死灰。

    “卑鄙!”徐昂身体渐虚,那根紧绷的弦像是被无声抽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起来。

    谢珩眉目冷峻如旧,枉顾他的情绪,铁扇微垂,将那钢针往徐昂跟前推了推。

    “这上头的血迹,徐将军看看,是不是那位小公子的?”

    “卑鄙!”徐昂只是怒骂,瞧着上头的暗红血迹,明知道谢珩应是在诓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象钢针戳在儿子指缝里的样子。他向来手段狠厉,没少用严刑逼供旁人,从前也曾对倔强的孩童下手,那些呼嚎战栗的样子,清晰印刻在脑子里。

    倘若将这钢钉扎进儿子手中,甚至年事已高的老母亲,温和柔顺的原配妻子,娇滴滴的女儿

    徐昂眼中渐渐带了惊恐,不寒而栗,咬牙骂道:“有什么事都冲老子来,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

    “徐将军当年欺负别人家眷时,怎么没想过今天?”谢珩冷声,不为所动,“四个人,八十枚钢钉,手脚都算。不妨告诉你,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老妪幼童,甚至襁褓婴儿,都下得去手。另外,他们此时也跟将军一样饥寒交迫,但想必不及将军刚硬,再熬几个时辰,吃多少苦头,将军掂量。”

    徐昂双目喷火,饥寒困乏之下浑身无力,拖不动那沉重镣铐,对着谢珩,就想呸一声。

    战青见机快,未待他发作,抬脚便踢在他下颚,鲜血混同崩落的牙齿,一道飞出。

    徐昂被踢翻在地,呼哧呼哧地喘气。

    谢珩眉目更冷,铁扇拨出十枚钢钉,“战青,送过去。”

    战青应命,毫不犹豫地拿起钢钉,就想出门。

    “等等!”徐昂粗豪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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